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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眼里,脸上喜色一闪道:“大和尚再莫相疑,这些菜到了这里,若再不吃,只能倒了,岂不是可惜?”癞和尚却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摇摇头,笑了一声道:“秃驴我平生最不耐烦这等细致吃法,见了这些繁琐艰难的做法就没胃口。”说着径自到酒店柜上,将酒家刚刚撤下去的酒肉拿了一些,走到门外和那赶车的坐在一起,大吃大嚼。思玉这才红着脸道:“第三家主不要见怪,我师父向来如此。”余辽却是仍旧看着那些菜肴,半天回不过神来,暗自思量这些菜肴从临安快马送来,这第三家后面看来还有不少人众沿路服侍,这些家丁和这麹管家,看来果真如韩爷爷所说,只是随身护卫而已。

    癞和尚既然不与几人同桌而食,余辽和思玉也不好不领第三旻这份厚意,那些菜肴虽然比不上在临安那些名楼中随叫随吃的那般鲜美,比起这小小市镇上酒家的村酒粗肉,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连那酒家掌柜自己,都看的啯啯直咽口水,暗地里羡慕这有钱人确实会享受。

    几个人正在默不作声吃饭,就听门外又是一阵马蹄声,第三旻不觉一愣,看着那麹管家,麹管家却面无表情,只是摇了摇头,第三旻当即知道这并非自己家人,抬眼看时,就见门外走进两个汉子,进门看见第三旻这一桌人,脸色都是一怔,也不过脸上闪了一下而已,当下要酒要肉,坐在角落一桌大吃起来,两人不时小声说着什么,眼睛不住的在思玉身上闪来闪去,这两人眼见都是江湖汉子,吃的甚是豪爽,不多时酒肉吃尽,叫酒保了算还酒肉前,又看了几眼思玉和第三旻,对视两眼,大踏步出门,只听马蹄声响,竟然连夜而去。那酒家掌柜的自那两人进门就脸色有异,见那二人离去,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强自忍住不言。

    等到众人吃完饭,洗了手脚,那几个送菜来的却又奉上茶来,思玉一喝之下才发觉,这茶水竟然都不是这酒家所有,都是方才快马一起带来的临安虎跑泉水和临安名茶。此时虽然还在惊讶,却不似刚才那般震惊不已,只是觉得这第三家非但身家豪富,用心也颇为细致。

    当夜就酒店中歇下,麹管家早已收拾好卧房,被褥铺盖,都是从附近买来的崭新之物,除了那些家丁和赶车的睡在酒家前堂,其余人等都是一人一间卧房,只有癞和尚说自己从来在卧房中睡不着觉,找那酒家要了一片草席,铺在客房天井里,不一时就鼾声如雷,齁齁睡去。几人见他如此,也只得由他,只是这一晚,那鼾声不绝,搅扰的客房中都睡的不安生,店主见癞和尚随那第三旻一路而来,那第三旻豪富做派他也亲眼所见,不敢得罪,麹管家见他面色犯难,又取了二十两银子算作房钱,店主人见出手如此阔绰,更不好说什么,只好挨门道歉,又免了那些客人这一晚房钱,这才安抚下来。

    余辽初时也被癞和尚如雷一般的鼾声搅扰的不能入睡,翻来覆去想着自己这一段以来的所遇,又想起这第三旻为了师姐今日里所做的事情,这等手段,非但要家财巨富,而且要心思细密才行,只觉此去无论是否能治得好自己身上内伤,前途都是一片灰暗,心中越想越是混乱,慢慢的竟然连癞和尚鼾声都听不见,竟然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余辽再醒来,已然天光大亮,略一动弹,门外立时有两个第三家家仆进来,服侍他盥洗完毕,这才扶着他到前面用饭,就见师姐和那第三旻早已坐在桌前,麹管家已然寸步不离的跟在第三旻身后,师父却不见踪影,心知必然是去了外面。

    再看桌上摆的都是精致点心,一个做工细腻的青瓷茶壶摆在桌上,壶嘴里还袅袅冒着热气。余辽在临安日久,知道这都是临安之物,绝非这个小镇所有,想必又是这第三旻后面供给的人连夜送上来的,哪壶茶水连同哪壶茶,只怕也是从临安城里送来的。只不过昨日他已见识过这第三旻豪富手段,今日也再不惊讶,就听师姐轻声细语道:“第三家主这一路如此破费,思玉心中颇为不安,我本意是照料我师弟前去疗伤,第三家主若再如此大费周章,那被照料的人可就是我了。”

    第三旻却笑道:“思玉姑娘不必介意,这些不算什么,聊表心意而已,不过这等破费,也不过只供得上百里路程,今日再走,若再从临安送这些东西来,只怕路上就已坏了,既然姑娘心中不安,今日便不让他们送了,只让人去前面打点好地方就成,毕竟姑娘随行,这精洁细致,断不能少。”一转眼见余辽过来,赶忙道:“辽哥儿一夜倒是好睡,赶紧来,趁着茶水正好,用些点心,咱们这就上路罢,你那呼噜师父已经坐在车上去了。”

    余辽听他说“呼噜师父”,想起师父昨夜那震天动地的呼噜声,不禁一笑,再看第三旻和思玉,脸上都略微有些倦容,想必昨晚都未睡的踏实,不觉有几分心疼思玉一夜难眠,却听思玉奇怪道:“昨夜师父那打雷一般的呼噜声,难为师弟你竟然能睡的着?”余辽心中想想,也是纳闷不已,倒是旁边麹管家笑道:“看来辽哥儿所服的那味灵药,还有安神入静的功效,只这份效力,寻常伤药就远远不及!”,思玉这才明白,并不是余辽能不闻癞和尚鼾声,而是那三变回阳丹药力的作用,不禁心中暗暗称赞。

    第三旻看着余辽吃了几块点心,喝了一杯热茶,就要准备起身,却道:“辽哥儿稍待,不急这一时三刻”,说着给麹管家使个眼色,麹管家会意,招手让那店家过来问道:“昨夜有两人在你店中吃酒,不多时就骑马离去,那二人是什么人?”

    那店家主人正偷偷的瞧着这一行客人将要离去,假模假式的擦抹着桌椅,见麹管家招手叫他,还以为是要结账走人,口中嗫嚅正要推辞,忽然听见麹管家如此相问,登时面色惊慌,语无伦次道:“就……就……。就是寻常客人,不……不……不是山上的大王”

    麹管家听店家主人这般说,哈哈一笑道:“看来就是山上的大王,不是寻常的客人!”余辽却奇道:“此处距离临安城不过百多里路程,竟然有山贼据山拦路,难道那捕盗官军都不知这附近有山贼吗?”

    那店主此时也知失言,赶紧辩白道:“那……大王平素并不下山,也……。也不搅扰百姓……。只是……只是偶尔来…。。来我们这里置办些粮米酒肉,都是……都是给银钱的,昨……昨夜想是路过,见…。。见客官有些包裹,不过……不过客官行人……行人众多,又像是……像是习武之人,那大王……大王也未必就敢对……。对客官下手罢。”

    思玉听店主这番辩白,颇觉奇怪道:“既然不来搅扰百姓,也不拦路抢劫,却不是山贼行径,你们却如何知道是那些人是甚么大王?”店主见思玉相问,更觉慌张,倒是一个跑堂伙计过来道:“若不是大王,在山上聚着近百人众作甚?成天都是一些舞刀弄枪的人,如今又把后山盖了些草房,连打柴的都不让去了,依我说,他们这般做这些獐智,不过掩人耳目罢了,等到聚的人多,器械都有了,粮草积下了,迟早要大弄,到时候只怕方才搅扰这我镇上不得安宁哩!”,那店主听见伙计插嘴,大怒道:“还不赶紧去后面劈柴,在这里嚼什么舌头?”,那伙计见主人家发怒,也自去了,第三旻道:“这伙计倒是颇有见识,既然他们人尚不齐,器械不精,也未必就与咱们过不去,麹管家,你去照应照应,咱们这就走吧”,说着起身,两个人扶着余辽上了马车,麹管家却对着两个门口家丁吩咐两句,两人点头,当即驰马往前路而去。

    余辽上得马车,将方才之事说给师父,癞和尚听完呵呵一笑道:“山贼?这附近若是有甚么山贼,临安城赵官人却不是听着你师父我的呼噜睡觉么?那护卫的禁军,岂不成了摆设?至多也不过是几个强人占住这山头坐地分赃而已,且看他第三家如何处置”

    当下众人上路,余辽自在车中休息,思玉依然骑马和第三旻并行,只是说话之时再无当初那种豪爽泼辣,却多了几分少女柔情,癞和尚自去和那车夫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行了半日,远远见前面一座山头,两骑马飞奔而来,正是麹管家临行时吩咐先行而去的那两个家仆,第三旻见二人回来,扬手止住众人问道:“前路有何异样?”那二人在马上拱手,看了一眼坐在马车上打盹的癞和尚道:“回主人,路上并无异样,只是此路到了山下,中间两三里夹山而过,我二人来回跑了两趟,山上并无甚么动静。”第三旻看着麹管家嘿然一笑道:“看来果然是不扰百姓!”。说着手一挥,众人缓缓前行。

    虽然那两家仆都说没甚异样,但是众人还是免不了往山上张望,忽然思玉喊道:“停下,山上有埋伏!”走在前面的四个家仆听到这一声喊,都是一惊,即刻勒住马,回头看着第三旻,第三旻却看了看山上道:“这山上一派静寂,有何异常?姑娘看出甚么征兆来了?”思玉俏脸一扬,得意道:“眼前这条路,正好夹山而过,埋伏最好不过,只不过到底是山贼草寇,,我爷爷曾说,鸟不归林,树木无风自动,草叶长势有失自然,必然是伏兵之相,因此大兵家从来都是预先在埋伏处远远等候,待敌人进了伏兵之地,这才合围一处!”

    第三旻听思玉说的头头是道,面色惊异道:“那依着姑娘,这般山路应当如何伏兵才为上着?”思玉听了连忙摇手道:“我那里会这些东西,都是闲来无聊,听我爷爷讲来的罢了,若依此处形势,所有伏兵不用早早上山,都在山背后上到山顶不远处等候,再去此路出口处远远伏下一军,等到敌军尽入山中狭路,突出拦住去路,山后伏兵这才尽出,截断退路,山背军兵乘乱抢占山顶,居高临下,定然可操大胜,若是早早埋伏在这里,万一为敌军有疑,放火烧山,那埋伏的军兵岂不是战不可战,退不可退了么?只不过我爷爷还说,用兵之道,在于临机应变,若是他来这里观察地势,只怕所用之法,不是我这点见识能想到的”。

    第三旻听思玉说完,当时赞叹道:“果然是将门之后,那依着姑娘,既然我们知道这山上有伏兵,却如何应付?”思玉听得第三旻夸她,脸颊绯红,抬头看看天道:“此时天近正午,过了这个山那边才有市镇打尖吃饭,第三家主自有办法,何待我说?”

    哈哈哈,第三旻听思玉说他心中已有办法,大笑挥手吩咐道:“那我们就在此暂歇一歇,也让辽哥儿透透气,你们去车上把那些吃食搬下来,我们就在此应付一顿”。那些家仆见第三旻吩咐,当即将余辽从马车上扶了下来,从车后拿出一卷毡毯铺在路边树荫草地上,众家仆与麹管家侍立在旁,将车中吃食一样样摆在毡毯上,只是摆出来的,又不是昨天那些酒肉,全是一些临安所产的精致点心,自然是昨夜那些快马传菜的来更换去了,两个家仆还升起一堆火来,挂起一只铜壶烧水煮茶。一群人俨然不像是出门赶远路的旅人,倒像是哪里的富家公子带着庄客出门来看景玩赏一般,只有癞和尚听思玉说前边山上有山贼埋伏,哈哈一笑,却不和第三旻他们一起坐地,自和那赶车的开了一瓶酒,拿着几块酒家带来的冷肉大吃大喝。

    第三旻虽然同余辽和思玉坐在毡毯上,却并不怎么动那些糕点,直等得茶滚了,这才慢慢的啜着茶水,眯着眼睛看着两边山上,嘴角挂起一缕冷笑,余辽在一旁看着,才觉得此人身上有一股不可言喻的阴鸷冷傲之气,又觉得这般等下去,万一那山上贼人也耐着性子不动可如何是好,又或者师姐只是猜测或是看花了眼,那山上压根没有山贼,岂不是白白在这里等候,只是看着师姐和第三旻笑语盈盈,又心意一懒,到了嘴边的话,又悄没声的咽了回去,最后索性躺在那毡毯之上,只觉风和日丽,身为惬意,鼻中又闻到一丝丝淡淡的香气,心知必是师姐身上来的,心思飘摇,看着哪树叶随风微微摆动,忽的想起那日在西湖边听到的那首歌儿来,心中默默想着那调子唱道:“章台柳。章台柳……。。”猛地察觉四周不对,抬头看时,就见思玉和第三旻都颜色异样的看着自己,只是两人面色颇不相同,思玉是一脸愕然和微微羞赧之色,第三旻却是面带惊异,又憬然有悟的样子。

    余辽正在惶惑两人如何用这般看着自己,就听第三旻笑容怪异调侃道道:“辽哥儿心事颇重,这一首章台柳,虽是轻声微吟,其中眷念至深,思想之切,尽在其中,颇得当年韩君平写此词时心境。只是不知辽哥儿心中的这章台之柳,却又是西湖岸边那一枝?”说完一脸笑意看着思玉,余辽心知自己必定是心中默念之时走了神,竟然轻轻读出了声来,被师姐和第三旻听了去,急忙道:“没有没有,这个……。。这个……这个是我当日在西湖边,无意听见一艘画舫里歌女唱的,我见她唱的好听,因此就记了下来!”

    “哦,原来如此”第三旻微微笑道:“难为辽哥儿记得如此真切,此调甚为悲切,只怕辽哥儿当时也是心有所感罢?”思玉在一旁满脸飞红道:“记下什么不好,偏偏记下这一首来”当下别过脸去,连第三旻也不搭理,余辽见师姐是真生了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端起茶杯只是喝茶,不料那茶刚斟上不久,当时烫的一缩,哎哟一声叫了出来,再抬头看时,第三旻低着头只是笑,连师姐都肩头抽动,想必也是笑自己一副狼狈模样。

    自此三人都不说话,只有那边癞和尚与车夫不知道说些甚么,两个人也不用杯盏,拿着酒瓶你一口我一口,喝的十分高兴模样,麹管家一直站在第三旻身边,他虽是管家,却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人,跟着第三旻笑了几声,脸上没有多少喜色,倒多了几分忧虑一般,转头看看山上毫无动静,想了想拱手道:“主人,若是山上真有埋伏,如何这么许多时间也不见动静?这般等待下去,只怕于我们无益!”虽然他这话听起来同余辽心中所想是一件事情,实则是心中另有打算,只是这般说出来,提醒第三旻一声,此处毕竟荒山野岭,自二老死后,他身负第三旻安危大任,不能不有所考虑。那边癞和尚正和那乱赶车你一口我一口的喝酒,远远听见此话,转过头来,颇有深意的看着那麹管家,正值麹管家也微微看向癞和尚,两人眼光一碰即逝,又各自转回头去。

    第三旻听了麹管家所说,沉吟一会道:“不妨,你让所有家仆不用侍立,各自歇息,你也坐下来喝杯茶再说。”麹管家见他如此吩咐,当时对周围家仆使了个颜色,顿时家仆各自散开,或坐或躺,只是看似三三两两,或远或近,不成章法,实则将第三旻身边路径尽都守住,第三旻看这些家仆如此,也只是无奈苦笑,再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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