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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彭纹说:“你奶奶这段时间又在家不得安生了,闹着要我带她来医院问你爸后事怎么办,你也知道她会怎么说。伯父斩钉截铁的告诉你奶奶:‘你要是能去照顾国庆,我可以带你去,但你想去挑事儿,这忙我可不帮。为了给国庆看病,粉蒲日夜守护,多久没睡个整觉。彭纹安旭不惜代价,放下生意,带国庆出去看病,还给国庆用最好的药。彭路的孩子刚几个月就断了奶。你去了啥忙也帮不上,还要乱指挥,你把国庆一家人心搅乱了,你能伺候国庆吗?你把国庆气的上不来气了你能付得起责任吗?你是当妈的,你儿子躺病床上,你有钱拿钱,有力出力,不出钱不出力也没人指责你,可你别唯恐天下不乱,没事找事。国庆有彭纹彭路俩闺女,后事人家姐妹俩会安排,其他人谁也做不了主。’说完啊,你奶奶好几天不理我,你爸惯着她,我可不惯她。”

    “伯父,你说的有道理,我们都忙着给我爸看病,无暇考虑这些问题。既然靶向药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我们就绝不放弃,我爸一定会好。”

    国忠点点头:“你留步,伯父走了。”脑海里又浮现出花英提醒自己的几句话:“你可不能由着你妈去管国庆往哪里埋,你就告诉她人家有俩闺女,这事儿谁也管不着。老房子虽然写过分纸,但是还没有盖章,而且上面也明确写了为你爸妈养老送终才能继承,否则继承人或者继承份额还可以更改。国庆毕竟是上门女婿,他这一走,给你妈养老送终的人可只剩下你了!”

    人来车往的马路边,国忠蹬着自行车,突觉前方似看不到出口的黑洞。

    晚上,叶勇带了水果来看望国庆。

    “叔,也不知道你想吃啥,给你带了些草莓和樱桃。”

    “我爸今天吃了铁锅炖菜呢。慢慢的病就会好起来!”彭路握着国庆的手,很有信心的对叶勇说。

    叶勇的目光从半信半疑到扑朔迷离,面容从拧巴的惊喜回到惊喜的拧巴:“听我爸说叔吃了美国的靶向药,药呢,给我看看吧。”

    彭纹正犹豫,彭路灵机一动:“叶勇哥,我姐只买了半个月的量,很珍贵的,怕跟乱七八糟的药一起放在病房我妈疏忽大意搞错了,我姐就把靶向药放家了,每天只拿一颗来亲自喂我爸。”

    “哦,也是,不过我听别人说可以买到仿版的,价格也很便宜,药效是一样的。”叶勇吞吞吐吐,脸色羞红。

    彭路弯下身子抱着躺在床上的国庆:“爸,没事啊,我姐还有厂子,你和我妈还有工资和两套房。你只要配合好好吃药,我们就一定能好。”

    “嗯!”国庆很努力的答应。

    “叶勇哥,听说你炒股挣了不少钱,准备换奔驰了?”彭路顺势引开了话题。

    “这两年炒股,不赔就是好的了,哪能挣那么多呢。再说了,哥就是挣了钱也不会换掉QQ车的,别看你哥那奔驰大,他那车能拉下的东西我那QQ都能拉。”

    彭路和彭纹对视一笑。

    “你们别笑,是真的,我那座位放平,还拉过冰箱呢。好处还不只这些,省油省钱,体积小钻空子方便,蹭一下一点都用不着心疼。奔驰换个保险杠大几千,我那车就二百。有段时间,我车后保险杠松动破烂,我是真想换了,可也不想自己掏二百块,于是计划着在路上找个结实的好车来个亲密接触,这样想着,还就真逮着好机会成功了呢。我跑在一辆路虎前面一下子急刹车,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人家的保险杠啥事儿没有,我的直接掉地上了,他二话不说,掏钱走人,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但凡我的车再稍微贵点,人家掏钱可就没那么痛快了。”

    “这不就是手机视频上那些碰瓷讹钱的吗?”粉蒲望着叶勇,一句直白的反问。

    叶勇瞬间无语,两只小眼睛瞪着粉蒲,只差翻白眼了。

    “我就是想找有意思的事儿聊聊,转移一下我叔的注意力,帮他减轻痛苦。”

    好景不长,国庆的腿只动了两天。药含在嘴里,很难咽下去,可想到女儿彭纹的良苦用心,想到这是活下来的唯一希望,还是努力的吞咽。

    “今天周末,一会儿彭纹来了以后她和彭路俩人陪你一会儿,我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换双鞋,好不好?”粉蒲凑在国庆耳边轻声的问。

    “去买身新的吧。”国庆皮包骨头的眼眶里流露出孩子般真诚的眼神。

    “我可没你会享受,啥东西都只选贵的,我选的衣服既便宜,又好看舒服。”粉蒲转过头去,突然想起年轻时候,国庆每次出差都会从大城市为她买回几身漂亮的衣服裙子,这些年冰封的爱情,居然在顷刻间融化,变成滚烫的泪水,滋润出宽容,滴落出释怀。

    粉蒲刚走,国庆摸摸脑袋,涩涩的,一些头发又新长了出来:“给爸剃头吧”。

    “行。”刚忙活着收回床单的彭纹回应国庆。顺便拿起了剃须刀。

    “疼,彭路之前给我剃过两次,她能掌握好。”国庆皱着眉头说。

    “行,那我来。”彭路接过剃须刀在国庆头上转了起来。

    “不行,还疼,估计刀片顿了。你们扶我去理发店剃头吧。”

    “爸,刀片顿了,我们可以再买个新的,只有这个才安全方便,你要出去我俩也抬不动呀。要不这样,我去理发店叫个师傅来给你剃头,怎么样,你稍等会儿。”彭路自以为想了个好办法。

    国庆忙说:“你不懂,没人愿意来医院剃头,来了也要比外面贵很多。”

    彭路似懂非懂,但很清楚自己说错话了。

    彭纹赶忙出去打电话给安旭:“回家把你最好用的剃须刀拿来,让爸用。”

    半个小时后,彭路用安旭拿来的新剃须刀为国庆剃光了头。

    “用毛巾多擦几遍,擦干净,爸还想剃剃胡子呢。”国庆满意的说。

    “好了,爸。”彭路将清洗干净的剃须刀递给国庆。

    “扶我起来,我要到卫生间照着镜子才能剃。”

    “爸,你腿动不了怎么到卫生间照镜子呢。”彭路下意识的与彭纹对视,感觉国庆在很认真的讲迷糊话。

    “你俩扶着我不就可以了么?”国庆的眼神依旧像无辜的孩子。

    “我俩扶不动你的。”彭路无奈的告诉国庆这个残酷的真相。

    国庆思考片刻:“那你打开手机相机自拍功能,对着我的脸,我就可以了。”

    “天哪,爸,你太牛了,我们都想不出这么好的办法。”彭路突然又为国庆的乐观与幽默感动。

    “呵呵,办法总比困难多,这句话不光适用于工作,也适用于随时随地的生活,哪怕是身体躺倒在病床上,精神和意志也不能因此而屈服!”国庆既在给自己打气,也在给俩女儿打气。

    彭路帮国庆举着手机,彭纹在一旁准备着热毛巾,俩人望着一边讲道理一边剃胡子的国庆,突然觉得父亲温暖又可爱。

    剃完了胡子,国庆已经体力不支,彭纹捧着国庆的脸小心的擦起来,国庆问:“你妈呢?”

    “爸,我妈回家一趟,一会儿就来呀。”

    没等彭纹说完,国庆已经睡着了。

    粉蒲返回病房的时候,国庆刚好醒来。国庆望着干净利落,换了身衣服的粉蒲,顿觉赏心悦目,美的落落大方。国庆转过头透过窗帘的缝隙望向窗外,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对眼前这个女人一见钟情,赴汤蹈火,义无反顾,甚至不惜放下男人的尊严,跳门槛做了上门女婿,以至于这一辈子的时光,全都输给了内心的不平衡。

    “国庆,转过头来呀,看我这双鞋,你猜猜多少钱?”粉蒲抬起右脚上的平底白色仿皮单鞋,等着从来不买便宜货的国庆判断出一个好价钱,很期待国庆的判断与鞋的实际价格之间巨大的差价,这不仅会让粉蒲感觉物超所值,从事实上自己赚了,也会打心底得意自己聪明过人。

    国庆瞟了一眼:“你能买什么好东西,顶多二十块,我还不了解你。”

    粉蒲显然失望落空,不过依然不忘强调:“你猜的不对,我这鞋十块钱。每次见到单位退休的老职工,她们都以为我这得以一百多呢。”

    “一百多也买不到啥好鞋,你舍不得穿千把块的,至少也买个三五百的呀。”

    “哼,三五百块我也不花,我这十块钱的就挺不错。”

    “你把死忘了吗?”

    粉蒲抬起头,惊讶的眼神望着床上的国庆:“邻居给了些桑椹汁,还说她家男人喝了桑椹汁病好了很多,我也喂你喝点吧。”

    “行!”国庆立刻答应了,“让彭路出去吃饭吧,回来再给你带点。让彭纹也回家吧,回去休息会儿,照顾好安业。”

    “今天怎么舍得让俩闺女走了呢?那彭纹你回吧,彭路跟你姐一块儿下去,想吃什么就去吃点什么,不用给妈带,妈在家把冰箱里冻的饺子煮着吃过了。”

    “丽苑的冰箱里吗,放了三个月了吧。”国庆问。

    “差不多吧,过年做的。”

    听粉蒲提起了过年,彭路和彭纹内心咯噔一下,担心国庆伤心。

    下楼后,彭纹发动了摩托,却迟迟不走。叮嘱彭路这段时间辛苦些,因为感觉父亲国庆的状况越来越差,彭纹必须得抓紧时间回乡下监督木匠做棺材了。

    正准备走,彭纹又迟疑了:“彭路,你说爸都病成这样了,每天花销这么大,叶勇看在眼里,还钱的事儿却只字不提,一分不拿,怎么想都说不过去啊。那天伯父来的时候,我本想提一提这事儿,又听伯父提起了奶奶,心想算了,平静为好,不能给奶奶出乱子的机会。我想伯父应该不知道叶勇有和爸借的钱,不过伯母肯定知道……

    国庆咳嗽,粉蒲拿起枕边的透明塑料盒接痰。黑红色的痰惊吓到了国庆自己:“是血吗?”

    “不是的不是的,是刚喂你的桑椹汁。”粉蒲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哦,不是就好。上次和你说的事儿我还是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我存的那些钱。”国庆顿时又泪眼汪汪。

    “亲戚们来看你那天,你不是叫几个年轻人写好了吗?”

    “写好了,是平分的,我现在想给彭纹多分点,我看病的钱都是彭纹出的。而且彭纹还搞丢了一百多万。”国庆盯着粉蒲,落下了一行泪。

    “她花的医药费给她除出去,那一百多万是她自己搞丢的,怨不得谁。该平分咱还平分,彭路还小,刚成家,她要有钱的话她也给你花,是不是这道理?”粉蒲平和的与国庆商量。

    “行,你认为应该平分,那就还平分吧。”国庆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又不停的搓动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这动作老让我感觉你在数钱,想啥呢?”粉蒲问。

    “输液输了好长日子了,感觉意义不大。我想回家休息两天,洗个澡干干净净的,担心臭了,连医生和护士都不愿意进来。”国庆向粉蒲投去期待的眼神。

    “我每天给你洗脸洗脚,擦拭身体,扶你起来刷牙,怎么会有味道,别胡思乱想。不过,回家洗个澡人就清爽了,就是不知道医生同不同意,一会儿彭路回来我去问问吧。”

    彭纹和安旭把刚做好的饭菜端上桌,手机便响了,一看是粉蒲打来的,彭纹慌忙放下手中的盘子接起电话:“妈,怎么了?”

    “你们吃过饭了吗?”

    “正准备吃呢。”

    “你爸想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也想回家洗个澡。妈刚问了医生,医生同意了。”

    “也行,家里舒服。我和安旭抓紧吃口饭就过去了。”

    “不着急,你们慢慢吃,把安业安顿好。”

    挂掉电话,彭纹和安旭狼吞虎咽拨拉了几口饭,给安业留了钥匙,并告诉他两点半的时候自己到楼下的辅导班做作业。

    国庆很期待的望着收拾衣物的粉蒲。

    彭路到护士站借来了轮椅,并通知吴鹏赶往医院。

    吴鹏先坐上车后排中间,彭路扶好车门,安旭抱腰粉蒲抱腿将国庆小心翼翼的放进车厢,吴鹏接住并支撑着国庆的上半身。接着粉蒲将国庆的双腿也交给安旭,安旭上半身弯进车厢里,与吴鹏一起以国庆的腰部与大腿为支点稳稳的将国庆抬起一点点挪正坐好,安旭撤出。彭路和彭纹一人从副驾驶向后排伸手扶着国庆,一人站在车外,上半身弯进后排支撑着国庆以防倒下。粉蒲迅速换下吴鹏,彭纹和粉蒲分别坐在了国庆的一左一右。安旭开车,吴鹏骑摩托跟在其后。这样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的操作已经是二次了,第一次是在来医院的时候,谁都没掌握窍门,国庆经受了好一番折腾。然而这回,效率明显高了很多。

    国庆靠在粉蒲的肩上,面色潮红,毫无表情,彭纹握着国庆的手,每一次咳嗽,粉蒲都会拿起准备好的小痰盂接着,彭纹则在一边用餐巾纸为国庆擦嘴巴。

    车子到了家楼下,下车又是全家合作的一次考验。

    “抓紧上楼吧,不想让同一单元进出的邻居们瞧见。”坐在轮椅上的国庆对粉蒲和孩子们说。

    可是电梯外的五步楼梯并没有想象中容易,本以为强壮的安旭和吴鹏两人直接抬着轮椅就可以上去,可国庆无力独自撑稳上半身导致了重心不稳,惊险中安旭和吴鹏赶忙放下了轮椅,全家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吴鹏决定背起国庆,可起身时,国庆喊疼,于是这一招又放弃了。最终彭纹彭路先将轮椅抬上电梯,安旭抬着国庆的上半身,吴鹏抬着腿,粉蒲托着国庆臀部才好不容易解决了五个台阶的难题。

    这个过程,又一次深深触痛了彭路的内心,她感激身边的吴鹏和安旭哥,瞬间对家里的这两位男人产生了敬意。她想放下月子之苦,释怀婚后的一切不如意。她决定用最真挚的爱和最真诚的心来对待自己的老公以及自己的婚姻。她甚至决心一定要要个二胎,否则日后自己或吴鹏病倒时,仅有的一个女儿又该如何面对。她不能理解,电梯为什么不设计为平地而起,多出的几个台阶,让多少家庭在最脆弱的时期平添了无助和绝望。

    回家的一天半里,床到沙发再到卫生间,粉蒲与吴鹏还有彭路三人合力,将国庆倒腾了好多回。累的时候,国庆想躺卧室床上好好休息。醒的时候,便想在客厅沙发上躺会儿,边看粉蒲忙碌,边说说话。粉蒲将几个靠枕分别垫在国庆的颈椎腰椎还有臀部作支撑,让其侧躺着可以轻松看到家人和电视。可是控制不好大小便的国庆总是没办法等到家人将他扶起就已经拉在了裤子上,沙发上还有床上。以至于精疲力竭的粉蒲不得不一次次重新将国庆转移至卫生间里清洗身体,还有沙发被褥也得一并清洗。

    拆换床单被褥时,一本工作笔记从国庆的枕头下浮出。彭路匆忙翻看,想从中找出关于家人和亲情的字眼,可是密密麻麻的每一页,都完完全全是工作的详细记录。

    原来担任第一书记后,国庆一如从前般严谨和认真。从后往前翻,突然发现,尾页上清晰的写了这样一段话:“倘若我能活到八十岁,必定到黑虎庙烧香还愿,并捐款2万元,倘若能我能活到八十五岁,捐款五万元。”

    一种无能为力的失落感如利剑一般直插彭路的头顶,如果这个世间真的有神话,如果寿命能相借,能抵消,彭路不惜生命的代价,也愿意换取父亲的长寿。

    周一的早上,安旭和彭纹又将国庆送往了医院。途经美丽的森林公园,粉蒲对身边的国庆说:“你这辈子,为咱县城的绿化事业做出了不小贡献呢。”

    国庆望向车窗外,眼之所及皆是过往。

    医生护士也心疼起了没日没夜操劳的粉蒲,多给了粉蒲几条床单用来备用。

    彭路人在单位,心却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切的等待下班,又担心时间过的太快,离别的脚步太过匆匆。极度矛盾中,几次冲动想请个长假,内心却坚信父亲国庆还能撑的久些,想把假期留在父亲最需要的时刻。

    这天中午,彭路打摩的飞奔向医院。彭路刚进病房,粉蒲就将食指竖于嘴前,盯着彭路:“嘘!你爸今天早上挺乖的,医生给开了止疼药,吃了之后,整整睡了三个小时呢。”

    “咳……咳……”国庆被痰给呛醒,粉蒲赶忙拿起痰盂。

    睁开眼睛吐痰的瞬间,国庆看到了彭路。

    紧接着闭上双眼,又进入了嗜睡状态。

    三分钟后,国庆闭着眼睛讲:“彭路,你监督并配合安旭,给我办理出国手续,要抓紧时间,现在就去。”

    口齿逻辑都很清晰,却又不切实际,彭路怀疑国庆在说梦话,又似乎不像梦话。

    粉蒲靠近国庆的脸:“你醒了吗?”

    国庆睁开眼:“我吩咐彭路去做事,你们听清楚了吗?”

    “爸,你现在腿不会动,你怎么出国呢?”

    国庆的梦瞬间被彭路的话击的粉碎,国庆沉默了片刻:“你和你哥搀扶着我,把轮椅也带上,问题就解决了。”

    “那把我也带上吧,我也想到美国去看看。”粉蒲开玩笑的对国庆讲。

    国庆很认真的思考着:“就是不知道目前的形式能不能带你。你可知道办理我一个人的手续都很不容易。”

    “看来怎么伺候你你都是个自私鬼,自己起来走吧,我才不稀罕跟你去。”说着,粉蒲躺到另一张病床上背对着国庆生起了闷气。

    一旁的彭路突然又不知所措起来:“爸,你惹我妈生气了谁伺候你呀?”

    “等我好了我好好伺候你妈。”国庆答非所问的回应彭路。

    “你躺床上动不了了才想起要伺候我妈,早干啥去了!”彭路略带埋怨的对国庆讲。

    国庆闭口不言,久久沉默,直到彭路离开病房去上班。国庆才开口对身边的粉蒲讲:“唉,彭路不懂,这人老了,就谁也离不开谁了。”

    彭纹安旭看着安业进了校门,便抓紧时间赶往腰后村。

    “今天漆匠去了吧,得交代他把‘暗八仙’、‘寿山福海’以及‘桃榴寿果’、‘古琴古画’都画的细致些。”彭纹坐在副驾驶上边百度边说。

    手机猝不及防的响起,白韵莲来电。

    “天哪,奶奶这是又要干嘛?”彭纹望着手机屏幕,心跳加速。

    “她肯定是要去看爸,你先想好怎么说再接。”安旭下意识的把车停在了路边。

    彭纹终于按下了接听键:“喂,奶奶。”

    “你们就不准备让我去看看你爸吗,我是他妈,你们怎么也该对我有个交代吧!”

    “不是,奶奶,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是张口就抱怨。我们全家人都在竭尽所能,争分夺秒,放下工作孩子给我爸看病,不知道您哪儿不满意,打个电话都不能好好说话。”

    “你们现在过来接我去看你爸!”白韵莲的语气稍微平缓了些。

    “奶奶,我们现在有事,在外面请医生吃着饭呢。”

    “你要是不来,我就给彭路和吴鹏打电话。”

    “奶奶,没说不去,你也得等我们送走医生再去不是?”

    “那赶快啊,我衣服穿好了,帽子也戴好了。”

    “掉头吧,真是啥时候都不能让人省心。”彭纹叹气。

    国忠打开门,看见彭纹和安旭进来,不好意思的解释:“叶勇车坏了,要你奶奶等等,她偏要给你们打电话。”

    “车坏了俩礼拜了也修不好吗,我看你们就是诚心不让我去!”白韵莲使足力气抱怨。

    “行了,彭纹和安旭都挺忙的,人家们既然来了,你就赶紧走吧,别废话了。”国忠有些不耐烦。

    白韵莲刚上车,便问彭纹:“你爸有没有交代他的后事怎么办?”

    “安旭,停车。”一个急刹车,车子停在了路边。

    “奶奶,你去可以,可咱说好了,一句泄气的话也不能讲,我们可都是攥成一股劲,给我爸用最好的药,不惜代价给他看病的。我们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病看好,他可是你亲儿子,你就不能念他点好吗?”

    “我当然希望他能好,我是说万一……”

    “没有万一,我爸活的好好的,压根就别往那里想。”彭纹坚决而果断。

    白韵莲顿时哑口无言。

    进去病房,白韵莲在距离国庆床尾一米处的凳子上坐下。

    “爸,我奶奶来看你了。”

    国庆用尽力气猛的抬起头望向脚头的老母亲:“妈,来啦?”

    白韵莲没有答应,而是将目光转向粉蒲小声的问:“国庆的头发是剃了吗?”

    “对,剃了,他一看到彭路就叫彭路给他剃头。”粉蒲说。

    气氛凝固了两分钟,病房里出奇的宁静。“我累了,你没啥事儿就让彭纹送你回吧。”国庆突然用尽力气对白韵莲讲。

    白韵莲继续静坐了几分钟,然后对彭纹说:“你爸想休息我就回吧,我坐这儿也没啥事儿。”

    这几分钟出奇的平静令彭纹和粉蒲无比惊讶,彭纹以为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会无法接受不足六十的儿子躺倒在病床,以至于难以承受这最后的母子相见,哭天喊地,声嘶力竭。粉蒲以为白韵莲会抓住国庆的手捧起国庆的头,心受重创,痛不欲生。

    可是白韵莲面对自己的骨肉,像是隔岸观火的外人,从进病房到走,都未曾接近国庆。

    “我妈走了?”国庆睁开眼问粉蒲。

    “走了,你安心睡觉,她还有你哥,你目前顾好自己就行,别多操心。”

    “不操心不操心,我妈根本就不用我操心,人家不光身体好,心也大的很,人家活到一百岁没问题的,我跟人家可没法比,我连七十也活不到。”

    “别瞎说,顶多就是好不利索,拄拐也好,坐轮椅也好,我做饭,你吃饱,咱俩挣的够咱俩花,不再去为孩子们操心了。”

    “行。”国庆眼神中依旧有期待。

    周五的中午,彭纹叫彭路回家一趟。姐妹俩一起按照国庆的嘱托打开了保险箱。多少年来,国庆开保险柜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敢接近,保险柜里的东西,自然便是家里最神秘的物件。

    几个厚实的档案袋,封皮上都写清楚了袋子里的物件名称,彭纹和彭路一一掏出来过目:父母的结婚证、医保本、工作证、见义勇为证;父亲的知识青年下乡证、东方红学校毕业证;姐妹二人的准生证、小学到大学的毕业照以及毕业证;房产证、房产协议、分纸;还有粮票、几张一分钱、几个字钱,以及让彭纹和彭路拿在手中颤抖落泪的十万元借条,写借条的人正是叶勇。

    “爸把这么多钱借给叶勇又有何用,最终病了,除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还能靠得住谁。住进医院快仨月了,人家压根就不提还钱,咱也不必去评判人家的道德底线,这事儿还是怪咱爸,总防着家里人,相信外头人,好在还有欠条。”

    一张两年前的银行卡,包在白色复印纸里,打开后发现,这张纸是彭纹和彭路姑父的身份证复印件,彭纹隐约感觉不对:“爸告诉我保险柜里没有银行卡,他会不会把这张卡忘记了呢?”

    “那你下午过去医院一趟问问爸吧。”彭路说。

    “我从来都不想当爸的面去问关于钱的事儿,他健康的时候我都没主动要过他一分,病了,就更不想去问他钱的事情。他拢共就挣这三瓜俩枣,能走能跑的时候既怕妈知道,又不舍得给我们,一心就想着退休后周游世界呢。不过,哪怕他一分不挣,或者把自己挣的都花完,咱们做女儿的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尽孝,只是,悄无声息的借给叶勇这么多,躺在病床上才明白不值得。”

    “这张是什么,保险单,姐,你看一下。”

    “稍等,我给你哥打个电话,让他下午拿这张卡去银行问一下,先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钱。没钱的话好说,有钱的话又是麻烦事儿。”

    彭纹接过保险单,粗略的一看:“那天亲戚朋友来看爸的时候,爸叫人给他代写了一份遗嘱,你还记得内容吗?”

    “不就是啥都给咱俩平分了吗?”彭路一脸惘然。

    “遗嘱上写了个理财保险,说的就是这。去省城的前一天爸还让我往这个卡上打了十万块现金,我当时都不知道用来干嘛,这下明白爸为啥除了六万块,一直没再自己拿钱看病了。原来爸把钱全都买了理财保险,按约定交足五年钱,十年头上取现分红,而现在正好五年,只是刚刚交完了所有本金。现在看来,爸的每一项计划,都是在为幸福晚年做准备。”

    这天晚上,彭路躺在病房的钢丝床上久久难眠,彭纹发来微信:“爸今天吃了多少,睡着了吗?”

    “姐,妈说爸只吃了止疼药,饭几乎没吃。妈还说,爸的左腿左脚微微肿起来了些,不是好兆头。”

    “那你和妈轮流睡,时刻注意着爸。”

    “知道了,姐,那张卡上有钱吗?”

    “有,不多,但是不知道密码,卡是姑父的名字。”

    “明天问问爸吧。”

    “行,不过姐估计爸也不一定能记得。唉,重要的是把爸照顾好,做好我们该做的,其他的,顺其自然吧。明天一早姐给爸炖点鱼汤送过去,妈也睡了吗?”

    “闭着眼睛呢,应该睡着了,妈白天太辛苦,夜里我一个人看着吧,反正明天也不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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