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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下旬的天气,并不燥热,清早七点多钟,阳光已饱含热情的穿过窗帘的缝隙。
粉蒲拉开窗帘,阳光盖满了国庆的整个身体。
“爸,你看,阳光多好,今天是个好天气。”
国庆转动眼珠朝窗外望去:“昨晚鬼哭狼嚎,异常可怕,我梦见“老大”的哥,他说让我把他儿子的病带走,于是,我和他搏斗了整整一个晚上。”
“‘老大’的哥是谁?”彭路问。
“你爸一个同学叫‘老大’,他的哥很早就过世了。”粉蒲赶忙跟彭路眨巴眼睛,想岔开话题。
“那他儿子啥病?”彭路降低了音调问粉蒲。
“尿床,他儿子得了怪病老尿床。”国庆声音沙哑无力,却很清晰的回应了彭路。
吴鹏送来了豆浆:“爸,少喝点吧。”
“一会儿我姐还会送鱼汤来,爸,你要是想喝鱼汤就等等,想喝豆浆我就喂你。”彭路在病床边,俯下身子对国庆说。
“现在好像喝不下,你们先吃吧。一会儿爸都喝点行吗?”国庆望着彭路,语气里满是商量。
“行,你什么时候想喝我们就什么时候喂你。”彭路摸着国庆的手:“爸你把手放被子里吧。”
“别动,疼!”国庆突然龇着牙对彭路喊。
高乐很意外的在此刻来电:“彭路,我昨晚做了个可怕的梦,梦见你掉进了水里,我担心你淹死,拼命的救你,被梦吓醒的我出了一身冷汗。你没事儿就好,你爸爸现在什么情况呢?”
“好几天了,我爸几乎吃不下饭。”彭路拿着电话在楼道里抹起了眼泪。
“别哭,彭路,除了默默祈祷,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想说,尽人事,听天命吧。我们,我们,怎么说……”高乐顿了顿:“我们确实没有办法,不耽误你时间了,好好陪你爸吧。”高乐也哽咽了。
七点四十,彭纹提着保温桶匆匆进了病房:“爸,我炖了点鱼汤,味道清淡,你尝点吧。”
粉蒲垂下头问国庆:“喝吗?”
“想喝,可是喝不下,再等会儿吧。”国庆轻轻对粉蒲说。
“昨晚几乎没睡,刚过六点就起床炖汤了,心情烦躁又训了安业一顿,刚把他打发去辅导班。所以早早炖好了汤,却来迟了。”彭纹坐在彭路的床上叹气说。
“你烦躁也别把气出孩子身上啊。”粉蒲说彭纹。
国庆也认真听起了对话。
“唉,凌晨三点左右做了个梦,梦里尖叫,自己吓醒了,也把安旭吵醒了,然后一晚上都没敢再睡着。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可老话说梦说出来就不灵验了,所以就说说吧。”彭纹吞吞吐吐,眼神不停的在粉蒲和彭路之间徘徊,有意的捕捉国庆的反应和神情。
“我梦见我爸掉进了深水里,我奋不顾身下水营救,水顷刻间变的浑浊乌黑,我越挣扎水越浑浊,我在绝望中尖叫,醒来发现一身冷汗,安旭也被吓醒了……”
彭路立刻回忆起高乐刚才电话里的描述,高乐也做了相似的梦。可彭路并没有讲出来。
护士进病房挂上了液体,递给粉蒲一张医生写的条,并交代拿着这张条到一楼做个脑核磁。
于是,吴鹏推回病房一张带轮子的窄床,全家人合力将国庆抬上窄床推进了电梯。
身处一楼,微微能感觉到冲门风,粉蒲下意识的将国庆的被子塞的严丝合缝,并站在国庆头前挡风。彭路与粉蒲一起站在国庆头前,慢慢的弯下腰对国庆说:“爸,进去以后坚持一会儿,别乱动,很快就出来了,好吗?”
“嗯。”国庆言不由衷的回答,内心并不想进去。
彭纹央求工作人员,我爸爸下来一趟不容易,能不能先给他做?
工作人员回应:“今天病人已排满,明天放假,周一早上你早点下来第一个做吧。”
无奈,国庆只得先回病房。
进入电梯的刹那间,国庆突然呼吸急促,眼睛瞪大,拼劲了全力向守护在身旁的家人喊:“快点!”
全家人开始慌张,彭纹急忙伸手为国庆抚心,并用颤抖的声音安慰国庆:“爸,别怕啊,马上就上去了,医生都在。”
“嗯!”国庆在急促的喘息声中回应出强烈的求生意志。
彭路和粉蒲望着国庆恐惧的眼神,终于忍不住流出泪水。
等不及电梯门完全打开,吴鹏和彭路边推国庆边喊叫医生,彭纹冲出电梯跑进医生办公室,粉蒲跑向了护士站。
医生抱着血氧监测仪迅速奔进病房,彭纹不忍国庆呼吸困难,将国庆的上半身缓缓抬起,支撑于其后,并将国庆的头抱在怀里。
医生将指夹夹在了国庆右手指,显示屏上的数字是六十五。
“不行,血氧过低。”医生平和的讲。
“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办法吗?”彭纹一边给国庆抚心,一边用祈求的眼神望着医生。
“没办法了。”医生面对着国庆和彭纹,诚实而又绝情。
粉蒲抓住了国庆的左手。国庆半张着嘴巴费力的呼吸。
“别怕,爸,我们都在呢,咱回家吧?爸!”彭纹在绝望的深渊里和国庆商量着回家。
“嗯!”国庆拼尽力气答应了彭纹,眼珠里溢出了最后一滴泪。
彭路有太多的话想对父亲国庆说,感恩父女一场,感谢父亲给予的一切,理解父亲的不容易,原谅父亲所有的错……
彭路终于扑到国庆身边,将脸紧紧的贴在国庆脸上,她想要给国庆传递温暖和陪伴,让国庆在爱的呵护中离开人世间:“爸!我们都爱你!”彭路在国庆的耳边将所有的话凝结为这一句。
国庆听到了,尽管彭纹已将他的眼睛合上,呼吸也渐渐微弱,但国庆依旧用体内残余的力量沉重的回应身边的亲人:“嗯!”
彭纹依旧抱着国庆,流着泪打电话给安旭:“爸已经不行了,快回腰后拉棺材,无论如何今天都得把棺材拉来。”
粉蒲手抖腿软,打电话求助自家的两位姐姐将准备好的寿衣即刻送来并帮忙给国庆穿上。
“等你爸回了家,邻居们就不随便进家门了。你赶快先打的回去,找人帮忙把客厅里所有的东西全部转移进一间卧室,门板在二楼,白衣也在二楼,给你爸搭起草席,好让他回家……”焦急万分的粉蒲抹着眼泪吩咐彭路。
吴鹏联系好了医院的救护车。
彭路独自一人跑出医院,川流不息的大街在彭路眼中混沌而灰暗。耳边有个声音在拼命的警醒她不能倒下:“回家!回家!父亲要回家!”
从邻居家里凑不齐四个木凳,只好借来四个相同的塑料高凳。然后艰难的爬上二楼,准备扛下门板,可扛不起,浑身上下越发抖的厉害。彭路再次提醒自己,先找白衣,抓紧做自己能做的。
粉团和粉容这天正好都在社会家,一起乘坐出租十分钟内便赶到了医院。见粉蒲已六神无主,赶忙拉起粉蒲,支撑着她一起为国庆换上了寿衣。
彭纹和医生要来了氧气袋放置于国庆身上,吴鹏与工作人员合力将国庆抬上了救护车。
“你骑摩托先回,家里的事儿彭路一人搞不定。”彭纹红着眼睛对吴鹏说。
安旭打电话给自家父亲:“爸,彭纹父亲去世了,这回家以后怎么办,是不是得找个阴阳先生,你有认识的吗,我这也来不及去找啊。”
“爸有认识的,不过来不及商量价钱了,我马上联系然后亲自带人过去。村里还有几个专业抬棺材的,我把电话给你,你赶快联系。”安旭父亲正陪伴在九十三岁,奄奄一息的老母亲身旁。
彭纹打电话给在村里当书记的表哥:“元向哥,我爸走了,你在村里多找几个力气大的男人,再找辆工具车帮忙把棺材给拉来吧,价钱你也帮我谈好,然后发我手机上就行。”
“什么,舅舅走了,这,这,这,我打电话给你找几个人,可我现在不在村里,这还得有个自己人在场不是。”元向越说越急。
“我叫安旭回去吧。”彭纹匆忙挂掉电话。
正准备给安旭打过去。安旭打来了:“阴阳先生我爸去给找了,一会儿他直接带人过去,我现在开车去接几个抬棺材的。”
“别,你抓紧回腰后,元向哥正在帮忙联系车和人,你看好别把棺材磕碰了,然后带路,人家们好抓紧往回送。”彭纹匆匆挂了电话。
“伯父,我爸刚走了,奶奶在你跟前吗?”彭纹两行泪不自觉的滑下。
“在,你不用再给她打了,伯父准备一下,这就过去。”国忠放下了手机。
“看来你今天早上给我分析的梦没错,你八十多的人,脑筋比我这六十多的反应都快。”国忠边等花英换衣服边拨通了叶勇的电话。
“早上我说你的梦预示着手足分离,难道国庆怎么了?”白韵莲提着一壶热水正要往杯子里倒,突然站住,盯着国忠问。
“喂,叶勇啊,彭纹刚打电话你叔走了,我骑车带你妈过去,你也赶紧过去吧。”国忠对着手机那头的儿子叶勇说。
“叫叶勇回来接我。这么大的事儿你半天没正经跟我说一句话,你妈我还活着呢,你把我当什么了!”白韵莲情绪失控,冲国忠吼了起来。
“行了,你这么大年纪,国忠也是担心你承受不了,怕把你气着。”花英帮国忠解围。
“再怎么说国庆也是我儿子,是国忠的亲弟弟,我这当妈的还没死呢,说啥我也得去送送国庆。”白韵莲的怒气中已然流露出哀伤。
“要去你自己去,出门就能打车,别麻烦小勇。那边人刚走,忙的一团糟,你这边要再出个啥事儿,人家彭纹也顾不上管你,你不听劝,也别把责任讹我们身上。”国忠面红耳赤起来。
白韵莲被气的说不上话来,手一抖,一股热水烫在只穿着拖鞋的脚面上。疼的直叫唤。
“我说什么来着,你这就叫没事儿找事儿,顾不上跟你废话,我们得走了。”国忠和花英掩门而去。
“叫叶勇给我买药送回来!”白韵莲冲着门外喊。
曾花英打电话给叶勇:“你奶奶自己不小心把热水撒脚上了,就一点点也不要紧,她要是给你打电话可不能理她,你叔都走了,今后我们可不惯着她。”
“妈,我心里有数的。让彭纹给她买呀,看我叔走了谁还理她。”叶勇一声冷笑。
挂掉电话,花英坐在摩托车后对国忠说:“叶丽回来一趟一个小时,就别让孩子麻烦了,确定了入殓时间再通知孩子就行。”
“能行。”国忠发动了摩托,加起了油门。
吴鹏卯足了劲儿将电视柜、玻璃茶几用力推进卧室。又独自扛起沙发,打落于茶几上。接着五步并作两步,飞奔上二楼,扛下了旧门板:“你把凳子摆好,我把门板放上去。”
“摆在哪个位置,一定有讲究的,可我们都不懂怎么办,我记得小时候我腰后爷爷去世时,躺的那张木板上还有铺的秸秆,爸马上就回来了,什么都没准备好,咱俩还能做点什么呢?”彭路用手抹去两行泪。
“放心,我认识的那些养殖户家里都有秸秆,我现在就去跟他们要些回来。”吴鹏说着已经跑出了门外,发动了摩托。
彭路拿起笤帚打扫起了好久没回来过的屋子,心想,爸,你有两年多没回过咱丽苑这家了吧,我妈把楼下装修了,我给你打扫干净,你回来好好看看啊。
两分钟后,大门外传来一群人嘈杂而急促的商讨声。彭路慌忙跑出去,安旭的父亲带着两个陌生的男人,正一起往回抬国庆,吴鹏也赶忙上去搭手。
粉蒲高举着液体,带着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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