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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纹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没有办法做到真正的平和。

    “这是我的真实想法,怎么能叫要挟,我以为你是长女,并且经历了婚姻,能对爸多一点理解。”

    “我们对你的理解还少吗,从我记事起,这个家什么事情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我们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包括现在安旭也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别人家里都是老的操心小的,生怕小的不能过,我跟安旭没给你制造过一丁点忧虑吧。”

    “彭纹,你不要这样跟我讲话,我辛辛苦苦给你办起了厂子,打下了江山,到头来你却说什么事情都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办厂子是你自己要求要办的,我尽做父亲的责任扶持你站起来,没想到今天还会落下埋怨。”说这话的时候,国庆的语气和态度又一如往常。

    国庆拿办厂子的事情来压制彭纹,使得彭纹深深叹了口气,一旁的安旭也一时无语。气氛顿时陷入了尴尬。

    “那么爸,你有没有考虑过彭路,你让一个做女儿的去转达和奉劝她妈妈离婚的时候,你想没想过她有多受伤,多痛苦,她现在正是找对象成家人生最关键的时候,她需要父母和家庭做后盾,多一些机会和选择,而你们在此刻却给她添上了一堵心墙,挡住了她寻觅幸福的路。”

    国庆沉默了片刻:“彭路,我根本不需要你妈管,我全权负责她出嫁。”

    “爸,你跟我妈都五十多的人了,这样闹下去把哪个气着了都不值得,还不得另一个管吗,当儿女的再孝顺也不比老伴伺候的好。”

    “谁先倒下那是谁的命,真到身不由己的时候,养老院要就去,不要就用退休金请保姆,你们做孩子的能在闲暇时看看我我就很知足了。至于我和你妈相互依靠,就谈不上了,现在每天回来人家都没有好脸色,等到躺床上,只怕她会想方设法使我死的快些。”

    社会用颤抖的手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泯灭,继而抬头望着彭路:“傻闺女呀,话说的直白一点,你爸你妈一旦离了,你妈的财产还是你们的,你爸的就必然要四分五裂了,他一辈子那心病就是老感觉自己是倒插门,不甘心。他现在五十多岁,还年轻着呢,再找一个,人家图他房图他钱那是必然的,再说这么大的人谁没个一儿半女,你爸能当得了家的时候你俩要防着他后老婆。有个病有个灾的,你俩还要一起对付后老婆和人家的儿女。真睡床上起不来了,还是你姐妹俩伺候他呢,没有血缘的,人家只认钱,没人会管他。一旦离了,这后面只会越来越乱,麻烦事儿多着呢。所以说,你跟你姐无论想什么办法,这婚坚决不能离。”

    彭路紧绷的弦突然断裂开来,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像个精神崩溃的可怜孩子。

    粉蒲闻声进来,一把抱住痛哭中的彭路:“你为什么要哭,别哭!”说着,粉蒲也泪如雨下。

    “我不能接受你们离婚!”彭路在哽咽中努力表达清楚了这句话。

    社会面对相拥而泣的母女俩,心中的怜惜和怒火来势汹汹,起伏翻腾。

    妗妗给彭路递过来纸巾;“孩子,别哭了,唉,也不知道你爸这么大人了,还折腾啥呀。”

    “舅舅告诉你,你是你爸的亲闺女,又随你爸的姓,你去跟他谈,这事儿最容易解决。”

    “我不要跟他谈,我不想见他,我恨他!”

    “你听话,有三点你必须亲自跟你爸提出来,第一,他和你妈暂且分开住着,互不干涉;第二,撤诉,不能去法院,影响不好;第三,在你结婚成家之前,不可以离婚。

    彭路听着,感觉这三点句句稳妥贴切,但她又深知父亲国庆不是一个轻易改变主意的人。

    “舅舅,只怕说了也没用。”

    “为什么说子女是婚姻的纽带,这个时候就是需要你们从中调和化解。有没有用,你得去试试,你爸心里要还有你,这事儿就能先缓一缓,等一等总会有台阶下。他要六亲不认,一条道走到黑,那我们就必定要支持你妈奉陪到底,要让他知道这娘家人还没死光呢。当然,舅舅知道当你面说这样的话不太好,他毕竟是你亲爸,可真要到了法院,舅舅也只能这么做了。”

    “就按你舅舅说的,明天回去找你爸谈,你不想单独跟他谈的话就跟你姐商量一下俩人一起去。”粉蒲用手中的纸巾帮彭路擦干净泪水。

    “爸,彭纹和彭路……”

    安旭刚开口,国庆的手机响起,他认真一看,是许久不联系的天命大哥,国庆犹豫了几秒,已然心中有数,起身走到卧室并关上了门。

    “喂,天命哥。”

    “国庆,你在哪儿,我想找你谈谈。”

    “天命哥,我这儿不方便,有事儿就在电话里说吧。”

    “那我们约个地方出来坐坐。”

    “不好意思,手头还有点事。”

    “你不是没时间出来,你是不敢见我,也罢,那我就开门见山,不绕弯子了。”

    “好。”

    “三十多年前,你跟粉蒲刚结婚那会儿,她跟你在城里是租房子住的,后来你俩在你妈门外修了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巴掌大住三个人,后来住四个,而另一间也就是搭了个顶棚,养了十来只鸡而已。这一住便是八九年。你在川上买房的时候,粉蒲爸给你出了多少钱你不会忘记吧,你急的四处筹钱,我拿给你两千八。你住进去六年以后才还清我。老哥今天重提这些事儿,是因为你把过去的苦日子忘了。粉蒲多年如一日,勒紧裤腰带,陪你把最艰难的岁月度过去,你开始嫌弃她,有别的想法了。话说糟糠之妻还不下堂呢,何况粉蒲会自己赚钱,长的还天生丽质。做人做事要真昧了良心,是要遭因果报应的,你晚上躺床上的时候,把手放在胸口,好好想想哥说的话,还有你们走过来的路。你想明白了,一切都好说,你要坚持执迷不悟,以后出门可要小心了。”

    电话瞬间挂断,多少年来国庆都不曾经历这样一段灵魂的拷问和尊严的挑战。平静的表面下,心跳已然在加速。国庆万万没有料到原本想简单处理的事情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此迁怒一个表姐夫。

    国庆顺手拿起杯子,倒了些热水喝下去,压压惊。心想这去法院本就不是本意,现在看来也确实不可行。

    国庆从卧室出来,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站在茶几旁,拿起一翻居高临下的架势对安旭和彭纹说:“爸不是非得去法院,事实上我更愿意和平解决,都这么大人了,希望你妈能考虑到你们姐妹俩,你们回去把话给你妈带到,只要她同意离婚,两套房子随她挑,法院我可以立马撤诉。”

    “你要是能考虑到我和彭路,你一开始就不会去法院。”长这么大,彭纹几乎是第一次,带着埋怨和父亲国庆讲过话。

    “彭纹,你作为老大,要能起到好作用,你管,起不到好作用,你也可以不参与,我不指望你这当闺女的能理解我,但至少你不要来给我添堵。行了,你们可以走了。”

    说完,国庆转身回卧室并将门带上。

    彭纹气得发抖,白韵莲在卧室鼾声四伏,安旭没想到情况会如此糟糕,一声叹息之后,拉起彭纹回家。

    社会老婆给彭路和粉蒲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和被子。

    社会说:“天黑了,走回丽苑太远,你俩今晚就住这儿吧。明天彭路打个车去上班就可以了。”

    安旭和彭纹到家,安业已经睡着了。

    彭纹问安旭:“你看出来了没有,爸并不想去法院,可不想去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和彭路,而是他很担心妈跟他纠缠起来对他不利,他明白到法庭上就不是一套房子那么简单。我跟彭路只是一个筹码,以此来威胁妈拿上一套房子,悄无声息的走人。”

    “不知道妈怎么想,其实想开了,分多分少都无所谓,少生气是关键。”安旭无奈的说。

    “妈她根本就没头绪,没目标好不好,她就知道叫完这个叫那个,她根本就不清楚她究竟要干什么。她但凡能有点主意,我和彭路还会被她扯在身后受累又受气吗?”

    彭纹拿起手机,给彭路打了过去。

    “喂,姐。”

    “你今天晚上就住丽苑,不回了吧?”

    “我跟妈都在舅舅家,刚睡下。”

    “怎么又跑舅舅家去了,还俩人都去了呢?”彭纹又是一阵头大。生怕粉蒲把家事宣扬出去,亲戚们一插手事儿越搞越大,更难收场。

    “姐,明天再说吧,我跟妈都躺下了。”彭路不想躺在母亲粉蒲身边和彭纹在电话里沟通这事儿。

    “好吧,那你们睡吧。”彭纹明白了彭路的用意。

    “你姐打电话说什么呢?”粉蒲问彭路。

    “没说什么,就问我晚上住哪儿。睡吧,妈。”

    准备关掉手机的那一刻,彭路看到了李昊下班前发来的微信消息:“刚才去你单位没有找到你,打你电话你正在通话中。从认识你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不知什么时候能看到你写的日记,若是日记中有提到我,那我就太庆幸了。”

    看完消息,彭路内心有种错觉:不一定这个人就不合适,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从未试着敞开心扉吧。

    “教练,你好,因工作原因明天早上没时间去练车,后天继续,谢谢。”彭路先给教练发短信请了假。

    “满足你的心愿,这周专门写篇文章给你看。”彭路回复李昊微信。

    台灯亮着,幽柔的灯光在此刻给彭纹和安旭平添了几分无力感。

    “我明天还得再去找爸,我带上彭路一起去,我就跟他说,妈愿意让法院来判个公道。不然,爸真以为妈是个软柿子任他捏了。”

    “明天咱俩还是先去跟妈沟通一下,这毕竟是人家俩的事儿,你至少得让妈知道实际情况。”

    “也行,那明天一早我就过去,你中午下班回丽苑就行了。唉,你给我按按头吧,连续几个晚上被这事儿给折磨的睡不着,头疼。”彭纹靠在安旭身上。

    清早的时间总是很匆忙,安业背起书包上学,安旭拿起车钥匙去工作,彭纹麻利的收拾碗筷,清理餐桌。紧接着给母亲粉蒲拨出去电话。

    “喂,妈,你还在我舅舅家吗?”

    “没有,你舅舅骑车送我回呢,快回到了。”

    “知道了,我一会儿过去。”

    彭纹骑着踏板摩托,很快到了丽苑,粉蒲一个人在家,社会有事已经走了。

    “妈,昨晚我跟安旭去找我爸了,我爸希望最好不去法院,他说你同意离婚,他就撤诉。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可我认为……”

    “你爸既然起诉了,不如就到法院解决吧,多年来你爸的存款我都没有插手过,但是心里大致也有个数。还有旧城上的房子他在起诉状中也没有提到,按照法律分我多少我都认,法院不可能判给我一套房子就完事了。”粉蒲平静且坚定的表了态。

    “妈你说的对,我爸的话我已经听出来了,他还要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呢,他的目的是协议离婚。你若不同意协议离婚,也不怕去法院,他反而骑虎难下,没辙了。”彭纹很意外的发现母亲粉蒲这回竟然不糊涂了。

    “晚上,彭路过去景苑跟你爸说几句话,到时候,你陪她一起过去。”

    “我早上专门过来跟你沟通,就是想征求完你的意见再去和我爸谈。就这么定了,晚上我和彭路一起过去。”

    一天的时光,又在灰暗与不安中迎来了夜幕降临。彭路下班后随粉蒲吃过饭,与彭纹联系决定在景苑的路口相见。

    彭路一路小跑,为了不让彭纹等她。

    彭纹骑上摩托如离弦的剑一般驶去,为了不让彭路等她。

    两人几乎同时出现在路口。

    彭纹停下摩托,问彭路:“妈让你去跟爸说些什么?”

    “姐,是我自己想和爸说几句我个人的想法,不代表妈的意思。”

    “哦,我今天就是要告诉爸,妈不同意协议离婚。事实上爸很清楚去法院对他很不合适,爸一边考虑着为自己的将来留条后路,一边又要先起诉妈,先让我们都害怕。我们就是得让爸知道妈不怕,妈已经做好了跟他死磕到底的准备,得让爸打消如意算盘,绝不能让爸无底线的欺负妈。你说姐说得对不对。”

    其实从小到大彭纹说什么彭路都认为是有道理的,因为彭纹是姐姐,一个很理性也很成熟的姐姐。但处理事情的方式,彭路的内心总是自有一套想法,尽管很多时候,仅仅是想法而已。

    “姐,你分析的有道理,但是爸也是吃软不吃硬,死要面子的人。”

    “你说的也是,但顾不上纠结那么多了,是他先起诉的妈。谁家做孩子的能像咱俩这么听话,咱家任何事情只要爸做了决定咱们没说过不。咱们这么尊敬他,他还想怎么着,这次就得坚决的站好我们的立场,不能再由着他了。”

    停好摩托,彭纹又开始絮絮叨叨:“昨天晚上我跟你哥已经来过了,回回来都买东西。不吵架的时候担心人家俩吵架,吵了架更担心矛盾升级,不买东西奶奶会第一个出来挑衅,买了东西也没一人替咱做晚辈的考虑考虑。说到底都是极其自私的人,咱再怎么付出都打动不了奶奶和爸。今天我不计划买东西了,就这样进去。”

    彭路很认真地听着,却沉默不语。

    彭纹正准备按门铃,彭路直接掏出钥匙。

    国庆从卧室出来,一脸惊讶:“你俩过来什么事情?”

    白韵莲和小爱继续坐在沙发上边嗑瓜子边看电视。

    彭路还没想好这次谈话如何开头,她习惯了彭纹打头阵,于是她不作声,只是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给彭纹换。

    “爸,你的意思我已经转达给我妈了,我妈愿意通过法院判决来解决你们之间的事情。”彭纹毫无顾忌地开门见山。

    如此直接了当,彭路把拖鞋放在地上的瞬间脑袋嗡嗡作响,彭纹今天是怎么了。

    彭纹的出其不意着实使国庆的神情中写满了措手不及。

    继而,国庆又带着火气冲彭纹问:“我的意思,我什么意思?”

    “就你昨天晚上说的,我跟我妈都说了。”

    “你说了个屁!我告诉你彭纹,你作为老大,在处理家庭矛盾上根本没有起到任何好的作用。”国庆突然情绪失控,语调高涨。

    “彭纹,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跟你爸说吗,一进门你就呛到他,你是老的还是他是老的呀,没大没小的。”白韵莲那双镶嵌在胖乎乎圆脸下的眼睛顿时发射出满是敌意的光芒。

    “奶奶,你是老的,我们都是小的,那你儿子要离婚这事儿我想听听你怎么看。”彭路给彭纹挡住了那双恶毒的目光。

    “我压根就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有谁跟我说过这事儿,现在你们姐妹俩横冲直闯,不怀好意的来质问我,我告诉你们,要真有这事儿,你们还真得问你妈去,问我,问不着。”

    “小爱,你陪我妈回卧室去。”国庆轻轻一句,都不用抬头。

    白韵莲很听话的拉着小爱的胳膊起身,摇摇晃晃如企鹅一般慢中有快的往卧室走,边走边问小爱:“你昨天给我洗的那条秋裤应该干了吧,干了就收起来。”

    国庆转过茶几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将电视关闭:“彭纹,关键时候,你不仅让我失望,也很让我寒心。我今儿是看明白了,在你眼里,爸不过是一层社会关系而已,亲情的成分很淡薄。”

    “爸,让全家人失望和寒心的人是你,是你把我妈起诉到法院要离婚,又让我们去劝我妈跟你协议离,我妈她是个有思想有情感的大活人,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任你拿捏的器具。”彭纹伤心委屈气愤颤抖,眼泪终于在国庆面前任性了一回。

    彭路也跟着彭纹流下了感同身受的泪水。

    小爱一边叠着秋裤,一边说:“姑,可不敢让国庆哥离婚,都这么大人了,离了让外人看笑话,再也不会有一心的人了。”

    “我猜他们也就说说嘴吧,我都这么大了,吃好穿暖活一天乐呵一天,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才没空去掺和他们的事儿。”

    “彭纹,通过这件事情,我已经彻底把你看得透透的了,以后你爸的事情不会再麻烦你,也省得你带着怨气跑过来,我还得听你对我发泄不满。你的话若讲完了,你就可以走了,没讲完,我也不想听了。”

    “你撵我走呢!”彭纹突然情绪失控站了起来。

    “我从小就是在你的呵斥打骂下成长,我也从未真正感受过什么叫父爱,别人依偎在爸爸怀里撒娇的时候,我在被你嫌弃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我小时候刻在记忆深处的话就是‘你学习不好,以后干什么都没人要。’我在这个家战战兢兢长大,看到你就觉得害怕,怕你打,怕你骂,也怕你和我妈吵架。至今,为了这个家能够平静,在你面前我都从未说过一个不字,可没想到你欺人太甚,居然能把我妈起诉到法院去。爸,你都快六十了,为什么依然不明白亲情的重要,为什么依旧要伤害陪伴你大半辈子的妻子和你的亲生女儿。我姓彭,彭路总姓叶吧!”彭纹已泣不成声。

    “够了!你和你妈是一样的水平一样的逻辑,你妈一开始就灌输你们一个姓叶一个姓彭,姐妹俩不一样。我可从未说过一句这样不负责任的话。你不要借机在这里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你回吧,跟你讲不通道理,以后遇事情也不会再指望你。”

    彭路拉住彭纹的胳膊将彭纹重新按回沙发上坐下。

    “爸,这就是我们的家,你让我们去哪儿走,即使你跟我妈离婚了,这儿也还是我们的家。你跟我妈也永远都是我跟我姐最惦念的至亲。”

    彭路的话让将气头上的国庆拉回到了平缓状态。这一刻,国庆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亮闪闪的液体。

    “爸,没有一个孩子希望自己的父母离婚,你也有过童年,有过青春,你可以换位想一下,若是当年爷爷以这样的方式对待奶奶,作为儿子,你心里什么感受。”

    彭纹仍在彭路旁边擦眼泪。

    彭路看着国庆的眼睛,接着说:“爸,我不想去评判你和我妈谁对谁错,我认为时间就是感情,岁月就是见证,要离要过,决定权当然在你们俩手里。但是从我个人角度出发,我想提出三点建议。”

    “哪三点,你说!”国庆终于开口了。

    谈话的氛围缓和了下来。

    “第一,不要去法院。咱这小县城,一出门都是熟人,不要因为你们的决定使我和我姐以后出去难堪。”

    “我也不想去法院,能不去法院最好。那第二点呢?”国庆问彭路。

    “第二,要离也要等到我结了婚再离。”

    国庆沉默,继而抬头,又稍作思索:“这一点我慎重考虑,闺女大了,正好在这谈婚论嫁的年龄,提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不过分。做父母的,可以做出时间的退让,来配合你寻找一个好的归宿。爸答应你,这是第二点,那第三点呢。”

    “第三,你和我妈暂时就这样分开住着,她住丽苑,你住这儿,互不干涉,各自生活。”

    国庆掰着手指头:“第一,不去法院;第二,你结婚后我们再离;第三,你妈住丽苑,我住景苑。就这三点,对吧。”

    “嗯!”彭路点头。

    “简明扼要,至少还算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爸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得跟你妈达成一致,不能等到你结婚了她又不离了。”

    “我妈那儿,我也一样和她讲这三点”。国庆的话彭路听得很不舒服,但彭路却还是极力稳住这样的谈话氛围。父和女,谁都不愿再回到刚刚撕心裂肺的模式中。

    “那好,爸明天一早就先去撤诉,说到做到。你安下心来,好好找个对象。”

    “我要说的说完了,我晚上回丽苑跟我妈住,节假日我和姐姐都会过来看你,平时你需要我们的时候,随时打电话。”

    “你们也都忙,我不会轻易打搅你们。”国庆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种浓重的失落感往肚子里咽。

    “爸,那我跟我姐就先回去了,你一会儿早点睡。”彭路和彭纹一同起身准备走。

    “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国庆并没有起身目送两个女儿出门。

    彭纹送彭路回丽苑的路上,天色已晚,两人全程没有一句交流。彭路坐在彭纹身后稍稍松了口气,但充当人质的感觉并不好受,从景苑出来感觉自己重新憋了一口长气,好似一个死刑的囚徒从立即执行变成了缓期。这一刻,永远都不结婚的想法不经意间掠过彭路的脑海。她实在不敢想象父母离散是怎样一种概念。

    三五分钟的路程,很快到了丽苑,彭路下车后目送彭纹离开。然后整理心情,暗示自己要轻松地对母亲粉蒲讲刚刚的事情……

    轻轻打开门走进院子,黑洞洞的客厅里从卧室门缝透出一道微弱的灯光。

    彭路走进这间只有一张钢丝床的卧室:“妈,你怎么不到楼上去睡啊?”

    看到彭路回来了,粉蒲坐了起来:“妈想你应该会回来,所以就躺在这儿等着,你姐呢,她回去了吗?”

    “她把我送门口,刚走。”

    “你们跟你爸谈的怎么样?”

    “我舅舅让我提的那三点,我爸都答应了。以后我跟你住这儿,节假日再过去看我爸。”

    “这话是你爸说的吧?”

    面对母亲粉蒲这种避之不及的猜疑,彭路又稍有烦躁:“我说的,你一个人住这儿我不放心,我跟我爸住景苑,没有你,那家里也冷冰冰的,所以我才这样说。”

    粉蒲的眼里瞬间噙满了泪花。她的情绪总是在眨眼间起伏变化,彭路常常始料不及,又不得不接纳。

    “你姐跟你爸说了些什么?”

    “她不是跟你商量好才去和我爸说的吗!”

    “我知道,我就是问问你他们是怎么说的,你爸听了是什么态度。”

    “我光知道我爸并不想去法院,哦,对了,我爸明天早上就去撤诉,我明天还要早起练车,我想早点睡。妈你什么都没必要多想,光考虑接下来把楼下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就行了。”

    “这都是要花钱的,简单点能住就行了。我又不是你爸,只知道享受。”

    好多话在耳边从小听到大,彭路只想躲开,“妈,我去睡了!”

    彭路披星戴月跑上楼去,刚躺下一分钟,内心里又开始担心母亲粉蒲:“妈,你也快点上来睡!”

    “这就上去了!”粉蒲回应到。

    这个夜里,躺在已熟睡的安旭身边,陪伴彭纹的,只有悄然流淌的泪水,和无处言说的凄凉。

    国庆看看手机,凌晨一点了,多少年来感受不到家庭的温暖,却也从未真正想过离婚。终于决定给自己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却又举步维艰,四面楚歌。等天亮了,先去撤诉,然后从内心深处和过去的生活告个别。生命只有一次,余生弥足珍贵,趁时光不老,要认真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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