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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贵的酒喝到位了,谈起上学的事情滔滔不绝,他说自家儿子满了六岁就送进专门为车夫子弟开设的学校,学费杂费全免不说,还不受欺负,至于大人也有上学的地方,互助会给他们这些车夫开了夜校,想去听课就去听一会儿,也不耽误做买卖。
赵殿元以为阿贵哥对上学如此热忱,也许是吃够了当文盲的苦头,但是后来他才明白并非如此。
一场酒喝下来,阿贵同意让赵殿元拉自己的车屁股,现在阿贵拉的这辆车,也是与别人合拉的,因为是最值钱的大照会,全上海通行无阻,所以要缴纳的份子钱也多,阿贵毕竟年纪大了些,腿脚没有以前灵便了,把车屁股分包出去能减轻负担,收入却一点不少,两边都乐意。
只是这车屁股的时间就没那么好了,正常来说,黄包车是人歇车不歇,一辆车分两班倒,从清晨五点钟到下午三点是白班,三点到五点是晚班,本来上海是不夜城,晚班生意也不少,现在实行宵禁制度,晚班就差了很多,阿贵拉的就是晚班,他和赵殿元商量,把晚上九点之后的时段让出来,给小赵练练手。
“钱就不提了,你先练着,有罚款算我的。”阿贵拍着胸脯说。
“阿贵哥,那怎么好意思。”赵殿元说。
阿贵眼一瞪:“就凭你喊我一声哥,格事体就得这么办。”
上海是一座国际化的移民城市,通行的语言是融汇了宁波话苏州话本地话甚至部分外语的上海话,只有从小住在此间的人才能分辨出其中细微的差别,比如赵殿元和阿贵各自说的上海话就带着国语和江北味,阿贵老家盐阜,是正宗的江北佬,又是拉黄包车的,这两种身份叠加在一起,在普通上海市民眼里,总会和漫天要价、敲竹杠等不愉快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但此时的阿贵,却是如此的义薄云天,这让赵殿元有些不解,但最终还是接受了阿贵哥的善意。
……
晚上九点,赵殿元接过了阿贵的车,拉着空车跑了一路也没拉到客人,跑着跑着,后面跟过来一辆车,拉车的汉子和他并排跑着,扭头看他,又看看车,问道:“这是阿贵哥的车吧?”
黄包车上顾名思义,外壳涂着醒目的黄油漆,这样别人离得老远就能注意到,车身上有工部局的编号,还钉着一张搪瓷牌子,相当于通行各区的证件,每辆车都有自己特殊的印记,被人认出来很正常,赵殿元解释说自己是阿贵的兄弟,晚上帮他拉一会。
“你贵姓?”那车夫问道。
“免贵,姓赵,赵殿元,喊我小赵就行。”赵殿元说。
车夫笑了:“你这话说的不对,姓赵的不能免贵,赵钱孙李,百家姓之首,宋朝皇帝的国姓,别人得免贵,就你们姓赵的,还有姓李的,姓刘的,姓朱的,都不需要免贵。”
赵殿元奇道:“还有这个说法?”
车夫来了兴致:“你听我说,咱们中国从古至今,时间长久的汉人朝廷,也就四个,汉唐宋明,汉高祖姓刘,唐太宗姓李,宋太祖姓赵,明太祖姓朱,你们这四个姓,都不用免贵。”
赵殿元说:“大哥你真有学问,你贵姓啊?”
车夫说:“免贵,我姓臧,喊我臧大咬子就行,我这些知识,都是在学校学来的。”
赵殿元想起阿贵的话:“就是车夫夜校么?”
臧大咬子说:“对额,小赵,不如现在我就带你去夜校看看,反正这辰光也没啥活儿。”
赵殿元欣然同意,两辆空车奔着虹口方向去了,路上臧大咬子颇为自得地向赵殿元介绍起夜校的好处来,说自己十三岁来上海时大字不识一个,现在全上海的路牌都认识,还能说几句洋文哩。
“遇到赖账不给钱的洋人,不要怕,先看他到底是哪国人,犹太佬,白俄比中国人还不如,他们连国籍都没有,小赵,你睡过白俄女人么,以前虹口这边做生意的白俄女人挺多的,听说还有男爵小姐啥的。”臧大咬子的思维很发散,瞬间就联想起其他事情了。
赵殿元表示没见识过洋妞的风情,臧大咬子也遗憾的摇摇头,说自己也只是听说,白俄女人很大,中国人进去那就是牙签搅大缸,翻不起水花,可惜后来公董局看不得白种女人做这种生意,就硬给取缔了。
“白俄女招待还是有的,在霞飞路的西餐厅里,路过的时候能看见。”臧大咬子说。
两人一路聊着,过了浙江路上的垃圾桥,来到虹口一处老式里弄房子,弄堂里已经停了许多黄包车,臧大咬子和赵殿元把车放下,从后门进去,居然是一间茶室,有藤椅和长条凳,书报架挂着许多报纸,还有不少书籍,赵殿元拿起一本翻看,是还珠楼主的《青城十九侠》,再拿起一本,是穆时英 的《南北极》,书页有些泛黄,看来翻阅的人还不少。
臧大咬子端着两杯茶过来,递给赵殿元一杯,两人慢慢喝了,起身去教室听课,所谓教室就是客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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