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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还是有些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披衣起床,打开台灯启动电脑,打算给凌云写封信。
“凌云师兄,你好。”
叮----,自动开启的工作邮箱内,来了一封信。
“许亦真,你好。关于那份报告,我还有一些想法。现已夜深,冒昧打扰了。LZC”
我握着鼠标的手猛然一颤。我下意识点了回复键,匆匆写道。
“没有打扰。你想电话里说吗?”
等点击了发送键,我才发现,我这封回信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深更半夜,我还秒回,还直接提议电话里说,我这是有多急切,有多神经啊。我一阵懊恼,拿右手撑住了额头。真是利令智昏。
对啊,或许真的可以理解为所谓的利令智昏呢?我听章boss说可以投标,所以才挑灯夜战,一直在更新工作报告。所以,我才会秒回,并且热切希望电话讨论这件公事?
这样就显得还好了吧?我只是关心工作而已。而且现在时间还不算太晚,刚过十点。
叮----,又有来信。
以前,我与陆致成也有过在深夜时分的工作电邮来往,一般都是在周末的晚上,有时候甚至是凌晨。我们都不在意花业余时间加班做工作上需要的事。但我们很少交谈,就是彼此发送各种附件。比如我会将一份工作报告发给他,附加一句,陆boss,请查收。他一般一到两个小时后就会回信,但信件内容一般是空的,只有附件。是他更新后的材料。我们会这样你来我往,最后报告也就渐臻成熟。通常到了周一晨会之前,就会有一份很整洁漂亮的报告供我在晨会上展示。
叶蓉蓉说我是综合部的“功臣”,同事们也说,我为了工作从不惜力,连周末也时常加班。一开始我总是有些不安,总想要解释句把。是陆致成花时间帮我修改,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但我说过一次之后,发现有同事开了一句我和他的玩笑。办公室的女同事们,看我的眼光好象也有些异样。我意识到这样说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所以就不便再提起了。而陆致成从始至终,从来就没为这些事情做过任何解释。是啊,他是部门的头,又不需要介意被我“抢”去了什么功劳。
我点开那封信。
“夜深了,你家里人都休息了吧。就不打电话了。”
他也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果然,我的懊恼是完全正确的。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出我语气中的急切?
我感到有些难过。我到底在急切些什么?急切于听到他的声音吗?急切于肯定他的态度,不会真的象白天那样冷冰冰地对待我吗?
在我听到他在背后用那样的话形容我之后,我这样,难道不是所谓的不撞南墙头不回吗?
我颓然地往椅背上一靠。
我不知道,如果我再这样控制不住我自己,下次我还有没有脸再去给凌云写信。在凌师兄叮嘱我一定要特别小心,不要让自己沉沦之后。
我深吸气,又打开了给凌云写的草稿,匆匆写道,
“凌云师兄,你好。我现在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叮----,工作邮箱里,又来了一封信。是陆致成。
我有些颤抖,屏住呼吸,点开了那封信。
“我在你家楼下。那份报告有点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见面谈。陆致成。”
我猛然站了起来,心怦怦直跳。我一下子箭步冲到了窗前,依稀看见外面路灯下,一个模糊的身影,斜靠在一辆车旁,那人在朝我家的方向看。我瞬间惊得退后了一步,躲到了窗帘的后面,喘了几口气,站住。然后我冲到书桌旁,将台灯暗灭了。
在黑暗中呆了好几秒,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忽然又觉得好笑。
我给凌云写的那句话,在那一瞬间浮现了出来。
“我就彷佛好像,站在有人敲门的黑暗房内,举起了唯一可以防身的锅铲,预备着当他破门而入时,与他生死搏斗。”
人家只是为了讨论工作报告而已,并非是想要破门而入。许亦真,你到底能不能控制住你自己,收起你那点不堪的遐思,认清现实?
我用指甲刺激着自己的食指。我突然又意识到,我熄了灯,又没有回信,会不会让他误解我不愿意下楼去谈工作?于是我又走过去扭开了桌上的台灯。
我站在桌旁,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像个傻瓜。
于是我走到窗前,哗啦一声把窗帘给拉上了。
等拉上了窗帘,我又觉得自己可笑。
是的,我从来没有像这天晚上那样,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
我在床边坐下,拿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我拿起床头柜上的发绳,将头发三下两下绑成一个髻垂在脑后。我换下睡衣,换了一套运动服。然后我拿起钥匙,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一片黑暗。
我去航航的房间看了看,他睡得很安稳。刚走出他的房门,我妈妈房间的灯就亮了。我略微有些紧张,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告诉她。我站在航航房间的门口,犹豫着,最终我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妈妈摸索着去了一趟洗手间,我听见流水的声音。我等在那里,到最后,我有一点暗暗着急起来。如果是为了公事,我似乎不该让陆致成站在那里久等。终于,妈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门熄了灯。又过了几分钟,一切静悄悄的,我蹑手蹑脚打开家门,走了出去。
现在我是真的有些急切了,我不想让陆致成误会,我是在拿什么架子。
我感觉自己的脚步虚浮,有点象飘着一样。
电梯终于来了。
等我冲出了我家所在的居民楼,那一刻,我有些担心陆致成已经开车离开了。
外面昏暗的路灯下,他站在那里,靠在车前盖上。见我跑过来,他直起了身子。
我冲到他身边,微微喘着气。我带着歉意说,
“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极为生动的微笑,就如同和煦的阳光。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没有,是我来晚了。”
我这时想起,我匆匆忙忙地跑出来,忘记带上那份工作报告。我还有一份打印出来的拷贝在包里。于是我问他,能不能等我回去将报告拿来。他说不必,他都记得。
是的,陆致成有极好的记忆力。他看过的材料,有很多细节他在很久之后都还能记得。
我觉得有点尴尬,好象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问我,附近有没有小卖部,他渴了,想买一瓶水。
我说好,我带他去。
于是我们就往小区外面走。街上还有很多夜行的人,很热闹,很明亮。黑夜给一切都罩上了一种轻松惬意的味道,仿佛是人们偷来的闲暇,可以慢悠悠地享受。我们去便利店买了水。我又临时发现,自己除了钥匙,什么也没带。我只好向他道歉,没法招待他。他笑笑说没事。他问我喝什么,我摇摇头。出来时发现,他给我买了一瓶橙汁。
他将橙汁递给我。我接过去的时候,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指。
我觉得有些尴尬。
我将那瓶小小的橙汁握在手里,没说话。我不太想当着他的面喝饮料。
他喝了一口水问我,“孩子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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