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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熟悉半陌生,蓦地多了些不舍。
她明白,这样一身戎装出发,或许就是永别。
突然,南嘱捧住了她的脸。
离忧似乎意识到什么,她温顺的闭上了眼,一动不动。
南嘱望着她,她的长睫毛因为紧张而抖动,如一尾受惊的蝶。
他缓缓靠过去,极轻的一吻,却是吻上了她的额头。
离忧一怔,她本以为会是嘴唇。
她睁开眼,有一些慌张:“南嘱...”
南嘱轻轻摇了摇头,用手指按住她的唇:“我走了,等我回來。”
不知为何,泪水倏然从眼眶里流出來。离忧无措的去抹,奈何更多。
她拼命的点头:“嗯。我等你!等你!””
出发的号角已经吹响,南嘱不再停留。
他跨上自己的‘黑风’战马,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风雪堵路,天气状况很糟糕。
未防止被困在山中,南嘱的军队赶了两夜才停下休息。
现下,他们所停的地方叫坳青山。若是到了春季会开了漫山遍野的花,十分好看。
南嘱望着白茫茫的一片,心中想着,若是待到好日子带离忧來这里游玩,她定会喜欢。
只是这个想法很快便被压下去,以后这两个字,已经遥远得不可触碰。
空气寒冷,纵使穿了兵戎,那寒气也隔着衣服传导进來,挤进毛孔,直往心头窜。
南嘱取下腰上的酒囊晃了晃。
那欢情酒不多,只有半刚好囊。
他小心翼翼的拧开,轻轻抿了一口,却又舍不得咽,只含在嘴中,慢慢回味。
半晌,他闭起眼,感觉这酒从嘴里滑到喉头,恍若一个拥抱,温暖了半僵的身。
唇边不觉浮起一个微笑,自己怎么这么沒用,现在就开始想念,而这年头一旦起來就再也压不下去,如影随行。
从夜晚起,又落了雪,南嘱下令驻扎,待晴后再动身上路。
将士们热热闹闹围坐吃了一顿饭。
大家谈笑风声,还有人喊上一嗓子,唱首山歌,那样子仿佛已经得胜归來。
有人起哄,要南嘱讲讲私下里朝阳公主到底是如何样子的。
离忧嫁來理国,助他们远离疾病,免受旱灾,在大家的心里就如救难的菩萨一样,多了很多神秘。于是一谈到这个话題,大家便聚集了起來。
南嘱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唇角含笑却是道:“她啊!不会女红,不会琴棋书画,迷迷糊糊的性子,做饭更是能将厨房给点着了。棋品也差,两步一悔,赢了她还要给你脸色看,不让着她都不行。”
将士们认真的听着,皱起眉头,面上都是不信的表情。
南嘱却又立刻转开话锋:“不过,她虽迷糊,却在做药和酿酒上不马虎半分。她在未国尊享荣华,穿的是最好的丝绸,吃的是最精致的佳肴,无论做什么都有不下五人服侍。可她却愿意为了平息战乱而來到理国。这里粗茶淡饭,病痛旱灾,不仅做什么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她甚至还要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來研习土木和医药。沒有一个人问过她苦不苦,累不累,愿不愿意再这么做下去。”
听到这里,原本还谈笑的将士们倏然安静了下來。
南嘱接着道:“我为什么要上战场?除了因为要保护理国的子民,我还希望以后再不会有公主像她那样,背着沉重的担子,为了那些与她无关的人背井离乡,生來是公主,却不能像一个真正公主那般活着。”
话落良久,依旧无人再语。将士们似乎都陷入沉思,风声呜咽,在这边境之地,大家都蓦地想起了烛光中的良人。
大致巡查了一下,南嘱回到帐中。
他卸了重甲,搓了搓半僵的手,卧到毯上。
明明很累,他却如何也睡不着。一闭上眼总能想起她來,不知这样冷的夜,她是否已经睡了或者还在灯下看书呢?
辗转反复,他干脆坐起來,点了油灯。
倏然想起自己的中衣,于是趁着灯光,饶有趣味的看起來。
刚刚翻开领口,他便一滞。
南嘱突然站起來,将中衣全部脱下。
天气寒冷,他光着臂膀,望着灯光下铺开的中衣,一动不动。
雪白的中衣内里并未绣他的名字。
红色的线,密却不规整的针脚,到处是,处处是,绣满了平安两字。
“平安...平安...”南嘱一个一个认真的数过去,整整九十九个平安。
他捧着中衣摩挲到脸旁,火光中,他恍如看到了她在灯下认真绣着的表情,即使熬红了眼,她也沒有停,每一个针脚都默念一句平安。
半晌,滚烫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下來,他的身子微微颤抖,无声的哭泣。
活了二十载,这是南嘱生平第一次落泪。
子夜沉寂,窗外风雪不停,他蜷着身子,却再也沒有回头的路。
那些想念最终变成了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