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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营的众人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等看摄政王这下真的被触怒。
莫说他的身份了,似杨虎这样口出妄言,随便换成什么人,恐怕都无法容忍。
张骏更是准备随时就要冲出来,预备当着摄政王的面,先将不知死活的杨虎一脚踢倒,痛殴一番,或者看情况,干脆直接打晕,再将女将军搬出来,代杨虎告罪。如此,摄政王保全面子,看在长宁将军的面上,应当不至于计较。
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摄政王又打量了一番杨虎,最后,竟说出了一个字:“可。”
众人目瞪口呆。
杨虎也是一怔,看向对面的人。
今夜边塞的月光如一汪银水,泠泠照人。
寒凉的秋月之下,对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不像是在戏弄自己。
从知道女将军非她本愿嫁人的第一天起,杨虎对那个娶了她的上位之人,便怀了极大的不满。
对方自然不是一般人,摄政治国。他做的事,便是将机会让给自己,自己也没那个能力去做。
但是,这和他瞧不起对方,并不矛盾。就像将军善战是本分,摄政王治国,治得再好,那也是他的本分。
他最大的不该,是凭着他加持在手的权力,让女将军那样一个超凡之人也折翼,不得不嫁作人妇。
摄政王当然是打不过他的,摄政王也无须用打得过他来证明价值。同样,自己可以打倒对方,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他就是故意为难,报复一般地为难,等看这位人人仰望的神仙一样的摄政王下不了台,被他激怒。他大不了领罪。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他却没想到,对方竟接了下来。
杨虎诧异过后,道了声得罪,立刻扑了上去。
张骏远远瞧见,见他俨然当真,这下真的慌了。
杨虎战力之强,放在整个雁门大营之中,说位列前几,也是毫不夸张。
看摄政王这文弱的模样,怎么可能是杨虎的对手?人打坏了,自然是重罪。即便没受伤,等下落败,摄政王的面子往哪搁?须知杨虎若是动手,那就别想着他会让对方。真惹出事,不好收场。
此刻也来不及去叫大将军了。一急,什么也顾不得了,张骏从暗处冲了出去,挡在杨虎面前,朝着那人跪了下去。
“殿下!殿下何等尊贵,杨虎他何来的资格,配和殿下过手?恳请殿下饶了他!”
他恳求完,剩下的人也都跟了出来,纷纷附和,又七手八脚,一下就将杨虎死死按在了地上。
束慎徽早就知道后头暗处有人藏着。见人都涌了出来,强压杨虎跪地,笑了笑:“无妨。正好我这几年忙于事务,再不捡起来,少时学的那几分防身的招式,怕都要丢光。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和杨小将军练练手,也是不错。”
“殿下——”
张骏还想再劝,却听他道:“退下罢!”
他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极平和。但这话一出,一种叫人无法违背的压力之感,便扑面而来。
张骏众人只能放开杨虎,慢慢地后退,最后停在近旁,忐忑观望。
杨虎得了自由,从地上一跃而起,身形如同猛虎,再次朝着对方扑去。人还没到,重拳已到,直捣对方胸腹。
束慎徽闪身,“呼”的一下,拳头带风,从他身前擦过。杨虎扑空,发力太过,一时收不住势,朝前又冲了几步,方停稳脚,回身,再攻,竟叫他再次避了过去。接连数次,都是如此,莫说碰到人,连片衣角也没捞到。
杨虎没想到竟叫他避过自己这几次的攻击,实是意外,喘了几口气,定住身形,转头,见他仍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回身一个扫腿,拦腰踢去,等他避让,中途突然收腿,人随方才的踢腿之势,大喝一声,身体在半空硬生生地扭了过来,猛地改为出拳。
束慎徽对他的意图,提前有所觉察了,仰身向后,以避开这一拳,但杨虎这次出手,又快又狠,怎可能再落空,一下击中。
虽在中拳的那一刻,束慎徽仰身已卸去部分的力道,但余力还是不小。
观战的众人看见摄政王的脸竟挨了重重一拳,身体又跟着趔趄了一下,险些跌倒,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束慎徽天性谦和,少年时便不喜张扬,待到如今肩担重责,羁绊缠身,人变得愈发沉稳,对外,轻易不会显露喜怒。
然而,他再如何谦逊,骨子里的那种高傲,却是与生俱来。
今晚受到这个军中小将如此的挑衅,若换做是别人,他或笑笑,也就过去了,岂会和对方一般见识,更不用说自堕身份,亲自下场。
但这个人是她的部下,那就不一样了。
想他少年之时,也是磨砺弓马,枕剑而眠,日常对手,哪个不是经过层层选拔才上来的顶尖高手。便是这些年被困在案牍之侧,但只要得空,他也依旧挽弓习剑,始终不辍武功。
没有能力也就罢了,自忖并非如此,岂肯在她的部下面前认输,往后叫他们瞧不起自己。起初闪避,只是为了摸清杨虎虚实。吃了一拳,他站稳身后,慢慢擦了下嘴角渗出的一缕血痕,抬起头,对上月光之下杨虎那双闪闪盯望自己的眼,眯觑了下眼,提起衣摆束扎在了腰上,再不复片刻前的守势,猛地回扑而上,一式便箍住了杨虎的腰,用力一撅,臂力尽发。
这一式既迅又猛,“砰”的一声,杨虎人被掀翻,直接摔倒在地。
众人方才还没从片刻前的心惊中回过神,转眼竟见摄政王还杨虎以颜色。都没想到他竟还有如此的身手,无不诧异,啊了一声。
杨虎这一摔不轻,人闷哼了一声。缓了缓,岂肯作罢,从地上一跃而起,再次扑上。
束慎徽许久没遇到如此的对手了。方才那一记吃下去的痛,反而令他气血沸腾,战力全开。觑准机会,于交手间,人猛地翻挺过来,利用体重,一下就将杨虎压住,右臂反剪过来,再屈膝,狠狠地顶住了他的后颈,往下一压,立刻便将人牢牢地制在了膝下。
两人倾尽全力,已缠斗许久,到了此刻,体力皆是消耗不轻,各自气喘。杨虎更觉手臂被折得濒将骨断,痛楚万分。他却还是不想就此认输,咬着牙,冒着会被拗断臂的可能,大吼一声,试图旋身借力,踢翻身后的人,借此脱身。
束慎徽不欲真的扭断他臂,但也不会再给他机会,顺势松开他的臂同时,一把扣住了他正朝着自己踢来的脚,再次发力,接着他本身的旋势,顿时将杨虎整个人凌空提起,随即撒手。
杨虎飞了出去,人仿佛一只沙袋,“砰”的一声,重重地砸在了数丈开外的地上。
他的头重重落地,人趴着,片刻后,待手臂上传来的痛楚和晕眩之感退去,抬起头,见月光之中,自己方才的对手徐徐整理了衣物,随即举目,朝着自己望来。
他挣扎了下,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坐着,一动不动。
张骏等人早就看得目不暇接。倘若不是今晚亲眼所见,任谁也无法想象,这看起来貌若谪仙的摄政王竟能打败杨虎!
众人方回了神,有的瞠目结舌,有的只顾喝彩,也有的不放心杨虎,上来看他伤得如何。
杨虎定定地坐了片刻,忽然,挡开伙伴朝着自己伸来的手,起了身,迈着略微蹒跚的步伐,向着束慎徽走了过去。
“随我来。”
他纵马离营,将束慎徽带到了几十里外的一处断崖前,指着说道:“她会从此间崖头纵身跃下,其下是口深潭。我不知她为何如此,第一次撞见的时候,我问她,她若无其事,说喜欢而已。我好奇,也上了崖头,预备效仿于她,但当我看向下方之时,纵然知道我不会摔死,我还是退缩了回来。我不敢。”
“后来我知道了,她必定不止一次地曾经从崖顶跃下去过。因为接下来的几年,只要她在附近,到了同一天,她就会来这里,也不让人同行。回来的时候,她的头发总是湿漉漉的——”
他一顿,望向束慎徽。
“殿下,你想知道我第一次碰到她从这里跃下的那天,是哪一天吗?“
束慎徽:“你说。”
“是将军母亲的忌日。那天回营,大将军正在找她,要带她去野地设坛,遥祭将军的母亲。她拒了。”
“那一年,我刚到军营不久,将军她十五岁。当时我不明白,她为何拒绝。后来我才慢慢明白。将军已经祭过母亲了。用她自己的方式。”
杨虎说完了。
束慎徽缓缓转头,目光凝落在前方的断崖之上。
深秋的惨冷月色,照着它黑沉沉的岩体。它高高地耸立,无情无欲,沉默地俯瞰众生。
他微微仰着面,凝望了许久,问:“祭日是哪一天?”
“半个月后。”
“你可以回了。”
他低低地道了一句。
杨虎看了他一眼,迟疑了下,朝他慢慢地跪了下去,重重叩首及地,用强调的声音道:“殿下!卑职为方才的冒犯,向殿下请罪!但是,将军她极好!真的极好!”
“在我们青木营兄弟的眼里,她不应该受到任何的委屈!她应做这世上最逍遥快意的长宁将军!”
杨虎叩首毕,起了身,纵马离去。
束慎徽独自一人,向着铁剑崖,在寂静而漆黑的崖壁之下,坐了整整一夜。天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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