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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没啥打算,跟着掌柜的干,挺好的,你要是手头宽裕,给涨些工钱也是好的!”冯三还是那副不爱搭理的样子。张老茂听完,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好好的撩什么闲。他装着没听见,让卢驴子在给自己倒上一碗茶,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冯三见张老茂不接自己的话茬,也不动声色,低头喝茶解渴。
果然一壶热茶下去,浑身出透了汗水,虽然畅快不少,但身上粘呼呼的,这时茶棚的老板娘,端着一个木头拼做的方盘,上面盛着切好的西瓜瓣,放到桌上,说道:“你们几位先吃着,我去打桶凉水,给你们用来擦擦汗。”
张老茂想起卢驴子刚才的话,心里一热。赶紧飞快的起身,跟着追了上去,露出几枚金光灿灿的门牙,扭捏的道:“那个啥,俺……俺去帮你!”老板娘回头冲着张老茂一笑:“那有让客人忙呼的道理。”却也不拒绝。这一笑,张老茂骨头都轻了一半,心中美滋滋的!只觉着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脚下轻飘飘的。追到井边,张老茂抢过辘轳把,飞快地从井里打出一桶井水,折倒水桶里。
老板娘却叹了口气,说道:“掌柜的,也许你们是我这个茶棚里最后一伙客人了!”
张老茂正要拎起水桶,听到这话一愣,又把水桶放了下来,傻着问道:“好好的,为啥!”
“不为啥,过几天俺打算去工厂里做工了!”
“做啥工?”
“嗯,就是登莱来了一个大老板要在长安开毛纺厂,俺打算去试试,换一个活法!”
“哎呀,给人打工,哪有自己当掌柜自在!俺当年退伍回来本来也可以进工厂的,但不想打工。宁愿自己辛苦一点做掌柜。要不……要不,我也没有家室,你跟着……跟着我过!”张老茂憋出这句话来,脸都快紫了。
不过一说出来,见老板娘没啥反映,倒是顺溜了许多,继续劝道:“俺虽然长得丑,但为人本分……俺这人也没啥本事,但能吃苦,跑皮货一年也能挣个一两千块银元,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现在日子更好喽,道路越修越好,一年可以多跑几趟,过日子足够了。俺还是个退伍老兵,每年还有三百块银元的补贴。你……你看咋样!”
张老茂见老板娘站在井边,低着头也不看他,两只手搓着衣角,心里更是七下八下,着急没边了!便催促道:“秀……秀姑,你有啥条件提出来我都应下。”
这个名叫秀姑的老板娘突然泪如雨下,嚎了一声:“我命苦啊!”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张老茂有些手足无措,他弯着腰,小心地拉了一下老板娘的胳膊,见老板娘没有反映,胆气不由壮了几分,实惠地把住老板娘的胳膊。心脏那个跳啊,嘴上却道:“别哭,你别哭,你这么一哭我也不好受,你要是跟我张老茂过日子,我不敢保证你穿金戴银,但保证不让你吃上一点苦。住好房子,天天吃大白馒头!”
“你没听人说我克夫,克子,六年前的大地震,全家十几口人就我一个活了下来。你还敢要我吗?”老板娘抬头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哭得更厉害几分。
“别听那些人乱嚼舌头,他们能活下来不也是命硬吗?再说我也不怕,我也命硬,不信你看我肚皮,罗刹鬼一枪打中了我的肚子,肠子都流出来了,阎王爷也不敢收我。咱们俩都是命硬的人,咱俩搭伙过日子,相互都克就没事了。”
张老茂这时把卢驴子方才说的那番话给用上了。老板娘被张老茂的话逗得破涕为笑,果然见他撩开衣服下襟露出来的肚皮上果然有一个碗大的伤口,脸一红,不敢再看。她从地上站起来,两眼含羞带雨地看着张老茂道:“张老哥,你真心打算要娶俺,不是拿俺这苦命人开心。”
”真的!俺发誓。”张老茂换了陕西腔指天发誓,急道:“骗你是小狗,比金子还真!”
秀姑咬着嘴唇,羞涩地小声说道:“那行,虽然俺是个寡妇,但俺不是个随随便便的人,俺可不会没名没份的跟着你。要娶俺,你得明媒正娶!”
“中,一定明媒正娶,多风光不敢说。但该有的规矩一个不少,按大姑娘娶!”
“你说娶就娶,我嫁不嫁还得掂算掂算!”说完话秀姑瞟了他一眼,脸一红转身向茶棚走去。这就是答应了!张老茂顿时觉得神情气爽,精力旺盛。他拎着那桶水,健步如飞地跟了上去。到了茶棚里才发现又来了一桌客人,顺着草帘向外看去门前还停了几辆汽车,还是比较罕见的吉普车。刚才两人卿卿我我的说得投入,连来了汽车的声音都没听见。
新来的一桌人当中为首的人正是齐王朱厚炜,一晃今年他也四十八了,可是岁月的流逝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乍一看,还以为他是一个刚三十出头的小伙子,实在不像个半大老头。在这年月,他这种年纪都会自称老夫了。这也是最让正德皇帝特别嫉妒他的地方,这几年挣得还地衰老的很快,他都五十三了,虽然依然强壮,但满脸都是褶子,兄弟俩站在一起倒像父子俩。现在正德皇帝都不愿意跟他走在一起。这也没办法,齐王天生的就是脸嫩,朝中的文武大臣都这样认为。
陪同齐王的还有长安知府薛侃、陈九川、梁焯、马芳等长安的文武官员。众人的年纪都相仿,都是四十来岁的人,实际上,除了薛侃,其他人都要比齐三年纪小,可看上去就不是那么回事。
外面还有他的侍卫队长马三炮带着一大群侍卫警卫着,不过今天所有人都是穿着便装。朱厚炜见张老茂拎着水桶进来,还以为他是老板,叫道:“茶老板,你这生意做的可真是周道,刚才我还纳闷客人都进来了这儿久,怎么也没有人来招呼,来来,先弄点水,咱们都洗一洗清爽一下。”
张老茂此刻心里美滴很。他咧嘴笑了笑,也不解释,就准备给客人打水。马芳眼疾手快,他机灵地起身在屋角找来一个木质的水盆,帮着张老茂把盆先冼干净,再倒好水,放到一条长凳上,说道:“天气热,校长和几位先生先都洗洗吧,我回车上取条毛巾。”
齐王朱厚炜笑道:“薛先生这些年来最是辛苦,年纪也最大,你先洗吧!”薛侃连忙闪身,双手连摇,说道:“不不,还是殿……师叔请先洗,上下尊卑可不敢逾越!”他们都是王阳明的弟子,鉴于新学和齐王的特殊关系,叫一声师叔也不为过。朱厚炜转头看一下另两位:“几位怕是也不肯喽!”
陈九川笑笑不语,梁焯也耸耸肩,做了个请的手势。朱厚炜笑了笑:“你们啊,咱们中华传统可是长者为尊,咱们几位现在只是出来私下四处看看,随意才好,弄成这样多不自在。”见三人都不为所动,朱厚炜只好走到盆前,洗了把脸,正好马芳也取毛巾回来,朱厚炜接过来把脸擦干。
马芳连忙又换了盆水,薛侃和陈九川、梁焯三人又让了起来,朱厚炜笑了笑,懒得管他们。便对张老茂说道:“掌柜的,沏点茶,哟,还有西瓜,也切一个,给外面的兄弟们也都沏几壶茶水,再多切几个西瓜。对了,还要麻烦老板多打几桶水,给他们也洗一洗。”
秀姑连忙小步快走过来,她见多识广,这些人个个气势不凡,她不敢怠慢,福了一礼,忙道:“几位大官人,我们小店可没什么好茶。”
“哈哈,还是夫妻店,掌柜的好福气啊!“说话间,朱厚炜回到坐位上坐了下来,笑道,”不要紧。我们不要什么好茶,呵呵,就喝你这的大碗茶,喝着实在还解渴。”
朱厚炜一句老板好福气,把张老茂美得不行,对着坐那看热闹的卢驴子吼道:“卢驴子,坐那拿自己当爷呢,快去后院打水去,伺候好这几位爷。”卢驴子一缩脖子,瞅瞅老板娘,见她脸色绯红,便吐了个舌头,扮个鬼脸。屁颠屁颠的就跑到后面去了。
秀姑又从里面拎着一壶热茶放到桌上,道:“几位爷,先喝上壶热茶,汗通透了再吃井里冰镇的西瓜,不伤脾胃。你们人多,镇好的西瓜有些不够,我在去往井里放几个。”回头看了张老茂一眼,脸红红的低声说道:“呆子,楞着干麻,还不去镇西瓜。”
“哎、哎!”张老茂原地转了个圈,又看向老板娘,低声道:“秀姑,俺不知道西瓜在那。对了,俺只打听到你叫秀姑,还不知道你姓啥呢!”
“你个呆子,我姓柳,小名叫秀儿!”老板娘说完话扭头就奔向后院。朱厚炜听得有趣,合着当掌柜的还不知老板娘叫啥,自己闹了个乌龙,对张老茂招了下手,请他坐在旁边开口道:“掌柜的怎么称呼,做什么生意的,看来老板娘才是这家店的老板!”
张老茂也看出这群人不凡,十有八九都是朝廷的官员。不过他见朱厚炜没什么官架子,之前又捧了他一句,倒也没多少拘束,老老实实回答道:“回先生话,实不相瞒,俺叫张老茂,不是这茶棚的老板。是洛阳孟津过来的行商,主要从西域往洛阳贩卖皮货;小本生意,吃个辛苦钱,带着三位伙计,呵呵,外面的两辆胶轮马车、四匹马就是俺的全部家当。”
旁边刚刚洗完脸,走过来坐下的薛侃笑道:“我见张掌柜的今日红光满面,尤其是你这口金牙镶得好,哈哈,今个儿八成是要走桃花运了!”
“这位官爷好眼力,“张老茂一跳大拇哥,美滋滋的说道,”现在俺正走着桃花运呢。不瞒这位大人。你们进门之前,老板娘刚同意我向他求亲了。你们要是不来,俺现在就得去请人写求亲书呢!”
听了他的话,朱厚炜微微一笑,喝了口热茶,看向薛侃道:“平阳,古人说君子成人之美,我们此行能碰上一桩喜事,到也算是个好兆头,平阳大才,今日何不露上一手,彰显一回君子风范!”
薛侃向朱厚炜揖首行了一礼,自嘲道:“师叔方是当今的书法大家,学生可不敢班门弄斧。既然恰逢其会,师叔何不小露一手。”陈九川、梁焯和马芳几人也连连附和,马芳道:“校长,还是您来吧,从军校出来,咱可是多少年没见过您的墨宝了!也让弟子开开眼界。”
张老茂见几个四五十岁的人都称呼模样年轻的朱厚炜师叔或者校长,心里正兀自感到奇怪。却见朱厚炜转头对他笑道:”张掌柜,我帮你写封求亲书,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张老茂一听大喜,头顶的像鸡啄米,又喃喃自语,“天爷啊!俺不是在做梦吧?刚刚才求亲,就有几位贵客替俺写求亲书。俺老张今天祖坟冒了烟,鸿运当头啊!”
一阵手忙脚乱,老板娘找出笔墨红纸,递给张老茂就红着脸又跑到后院去了。陈九川手快抢着磨墨,薛侃只好铺纸,朱厚炜问了张老茂个人情况,听说他还是西征军的将士,更加来了兴致。思考了一会,运笔如飞,眨眼间一篇数百字,字字方正的求亲书便已写好,梁焯笑着道:“掌柜的,你今天赚大了!我师叔这笔书法在京城是万金难求的,你可要好生保管哦!”
“那是,那是!”张老茂懂个屁书法,他以为客人是在跟他开玩笑,不过看那字确实非常漂亮,龙飞凤舞的,比洛阳城最大商场匾额上面的字还要好看,他也知道这可能是位书法名家。心里更是美滴很!
朱厚炜写完,拿起求亲书,对众人笑道:“好了,我是写完了,下面谁愿意给这位张掌柜当次递书的媒人啊?要不,平阳,你来!”薛侃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能在师叔的书法旁边留名,这样的好事,学生岂能错过?张掌柜,我给你当次递书的媒人可好!”
“那敢情好!”
张老茂都快乐疯了,没想到自己刚刚求完亲,转眼啥都齐备了。热热闹闹把定亲的程序走完,张老茂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真把自己当做主人了,跑前跑后,里里外外殷勤的招待客人。朱厚炜一行人也没多做停留,大家休息了一会,吃完西瓜留下十块银元就准备出发。张老茂和秀姑今天如愿以偿,哪里肯收客人的钱,追了出来就要把钱退还。
“留着吧!这算是我给你们结婚的喜钱。”朱厚炜笑着把钱推了回去,又拍拍张老茂的肩膀对着秀姑说:“秀姑娘,我刚才写求亲书的时候,才知道张掌柜还是为西征的英雄,这是一位为国流过血,有大功的好汉。这个男人虽然丑,但心地良善,为人和气,又能吃苦赚钱,应该是个不错的伴侣。刚才我也听到了你的经历,你也是个自爱自强的好女子,不要听那些流言蜚语。你能够凭着自己的双手自救,从废墟中活下来证明你也是位坚强的女人。希望你们今后相互扶持,好好珍惜往后的日子吧!”
秀姑被朱厚炜说的眼圈发红,她杏目含春地望着张老茂,此时张老茂却笑得像个傻子,他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位大人,您就放心吧!别人爱说啥俺才不会听。别人把秀姑当根草,俺会拿她当宝,一辈子对她好!俺是当兵的,一口吐沫一个钉,决不食言。”
“好汉子!”朱厚炜再次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翘起大拇指:“这才像个军人,祝你们早日完婚,早生贵子。有缘再见!”等众人离去,小两口站在路边看着越走越远的车队,刚才的那一幕仿佛还在梦中,正在这时,茶掤内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掌柜的,你狗日的真是好命。我的天呐!作媒的竟然是他。”
张老茂回头看去,说话的正是冯三,手里还拿着他们俩的那封求亲书左看右看,口里还啧啧称奇。张老茂勃然大怒,赶紧走过去,劈手夺红纸,怒道:“冯三,干嘛动我的东西?弄坏了,你赔得起吗?咦!你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