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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了后殿内,刘启想着朝堂上的胜利还有些美滋滋的。
他一边带着儿子往后殿浴池子走去,一边对刘彻说道:“周亚夫这个人,才学能力一样不差,就是为人做事都太粗暴。”
“你是没看见啊,为父曾经有一次见过,他骂那些兵士,就和骂孙子一样。”
刘彻闻言皱眉,“父皇,那,那些兵士还愿意听丞相的话?”
“嘿嘿……”刘启展颜一笑,此时他心情正好,且自觉赢了一局,便也舍得夸夸自家这个由他亲自扶持上位的丞相,“听啊,怎么不听,周亚夫这人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只要他接触过的兵士,他全都记得。而且对方的原先做了什么丑事又做了什么善事得了什么功绩都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兵士们哪怕被骂也愿意跟着他。”刘启教育儿子,“这便是御下之道。”
刘彻恍然,“彻儿知道,阿兄说过,利益和荣誉感,总得给属下一个。”
“嗯?”老父亲讶然低头,错愕地看着车轮高的儿子,“你阿兄还和你说这个?”
刘彻眨了眨黑曜石一样的大眼睛,颇有些无辜地说道:“阿兄当时在重新给中山国小吏定薪酬时候说的。”
“你阿兄还定了薪酬?”刘启皱皱眉,他一边给自己脱衣服一边问:“怎么定的?”
小少年想了想,将好几年前的事情从记忆中翻了出来,这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太小,现在想起来倒也有些模糊了,“阿兄当年刚刚就藩,中山国底层官吏数量不足,于是阿兄想了个新的择才方法。”
刘启点点头,这事他已有耳闻,不过他听闻这件事情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下头的博士(没错就是韩婴)居然跑到儿子那里去应聘。虽然其中也有他默许的成分在,但是景帝多多少少也是有些不愉快的。
当时他听了一耳朵,觉得儿子这是病急乱投医瞎胡闹,但他到底相信自己派去的二千石官员的能力,加上最后儿子将韩婴也点为二千石,他便也没再多关注。
怎么?这之后难道还有下文?
刘彻不知道老爹在想什么,他也跟着把自己的小衣服脱掉,然后吭哧一声跳下了澡池子,在里头翻了个滚道:“当时这些官员们刚刚就位,阿兄就增加了一笔绩效补贴和岗位津贴制度。”
“这是什么?”刘启挑高了眉毛,他也跟着下了水,旁边伺候的侍者立刻送来了帕子和浴石,被他全数挥退。
“阿兄说,一个朝廷的岗位有职位差异,譬如同样是街卒,在繁忙闹市区的街卒和在空闲地区的街卒工作量并不相同,如果给予同样的酬劳,便会使得所有街卒都想要去空闲的地方。”
“所以,他根据职位的辛劳程度不同,在固定的酬金以外给予了一点补贴,这个就叫岗位津贴。”小少年将兄长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老父亲听。
见刘启皱眉模样,似乎一副不太理解的模样,小少年又继续解释道:“父皇,比如同样是一郡之守,如果被派在边郡,那么他们除了民生之外还要负责军队训练抵抗外敌,此外还环境苦寒,吃得也少,如此,给他们和富饶地区同样的两千石就有些不公平。所以按照阿兄的说法就是,给这些人在俸禄以外再增加一些津贴,以鼓励人们去这些地方赴任。”
刘启闻言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他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而是问道:“那绩效奖金又是何物?”
“阿兄说,这是奖励那些在自己岗位上勤勤恳恳工作,并且认真完成自己本职工作的奖励。”
“这是为何?”刘启倒是有些不解了,“完成本职工作本就是其职务所在,为何要给予奖励?”
刘彻点点头,“彻儿起初亦是不解,后来阿兄便让彻儿试了一个月,以百石以下小吏的俸禄来过活。”
“哦?”刘启闻言笑了,“这钱是不够彻儿花?”
小太子长叹一口气,眸中带着点沧桑,“单单彻儿一个人是够了,但彻儿还养着几只鸭子呢。鸭子喜食鱼、螺蛳等物,若是拿米粮去同人换,便有些艰难。所以阿兄说,小吏都是大人,吃得比彻儿多,小吏还有媳妇孩子要养,他们吃得也比鸭鸭们多,若是家中还有个红白之事更是不够用。”
“如果钱不够多,小吏们为了生存下去,便会去侵渔百姓。所以阿兄同我说,想要下头人为你好好干事,要么就给予荣誉,要么就给钱。起码,要给人能吃饱,还能养活家里人的钱。”
“给钱的道理彻儿那时候明白了,荣誉之理,今日方才明白。”
刘彻抬头看着认真听他说的父亲道:“丞相的兵士拿到的钱粮都是父皇给的,于他们而言,丞相其实无恩于他们。但是因为丞相能够记住他们,了解他们,指点他们,所以兵士们就会觉得丞相不再仅仅是上峰,而是如师如父的存在。”
“这便是给予了荣耀。父皇,是这个道理吗?”
刘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包包头,又道:“那你阿兄为这些人加了银钱之后效果如何?”
刘彻也没有在意父亲没回答他的问题,他仔细回想了下,“阿兄没说,但是看阿兄后来越来越空,应该还不错叭。”
“……哦?你阿兄后来越来越空?”老父亲扯出了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和蔼问道,“是何时开始空的呀?”
刘彻立刻知道不好,他紧紧抿着嘴巴不肯再说。见刘启追问不过,他就扭过头去当做没看到没听到,反正小嘴巴抿得死死,绝对不出卖阿兄。
夏安然有一段时间忙着搞基建,但是这些事情在当时的主流社会看来都是在没事找事,不符合当藩王的主流大业——虽然夏安然也搞不明白当个藩王还有什么主流大业。
不过为了老父亲的*屏蔽的关键字*和血压,夏安然还是将这些瞒得死死的,然后还写信给老爹说最近地方上人手不够比较忙,申请作业晚交。
这事刘彻当时知道,但是小豆丁觉得干这事可刺激,当然不会出卖兄长,没想到今天意外说漏了嘴!
刘启体贴儿子自然批准了。虽然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但是老爹在记儿子做的坏事时候记性可都是一等一的好,这样一想可不猛然间就想起来了,一想起来大概什么时候,再将事情对一对……呵。
心里有数的刘启见儿子倔强模样便也不再多问,他将话题一转,复又说起了这次夏安然来信说的另一件事情。
小国王建议大汉派遣使节团西行寻找和匈奴王有血海深仇的月氏部落,并且想办法和他们联合起来压迫匈奴,夺回河南之地,以解汉王城之危。
河南之地指的不是现代意义上的河南,而是指黄河“几”字形弯口以南的那块土地,即银川一带的河南,这块地方在秦朝时候被秦军所占据,当时的朝廷利用那边广袤的草场修筑防御攻势,也就是说这一片其实是长城以南,本应属于汉人的故土。
然而在秦国灭亡之时,匈奴人抓紧时机南下占领了这片土地。当时的主战场在关中偏关东一带,这一片长安城西北侧的土地便被匈奴人悠悠闲闲地占据了。此后汉军虽意图夺回此地,但那时汉国万物凋零,军困马乏,只能暂且放置。
但这块土地已经成了汉国长安城的背上芒刺一样的存在,当年刘邦陵墓修建在哪里的一个目的就是以自己的陵寝为长安城建立瞭望台,所观测和防备的就是这片“河南之地”
然而就在刘启二十二岁那年,这块地方还是出了事,那还是他父亲执政之时。
当时匈奴轻而易举地过了秦长城,长驱直入,就是从河南之地绕过汉军的雁门、马邑、上郡三关直攻长安,并且火烧别宫甘泉。
当时大汉距离国都被破也不过一线罢了,虽然汉军及时发动反击将之驱赶,然而失了颜面却是事实。又过了几年,匈奴从几乎同样的路线入侵,攻打了上郡。
后来文帝痛定思痛,立三军拱卫长安,这便是《周亚夫军细柳》的历史背景。
对于这块地方,刘启自然也想要夺回来。
不光是他,几乎每一个有战略意识的人都清楚夺回河南之地的必要性,匈奴也同样很清楚这一点。
在这一块土地上,匈奴布置了大量兵力。根据汉军调查和拷问俘虏得知,这小小的一块地方就有两个大型部落混居,而且他们部落首领也驻扎于此。
虽然算不清具体人数,但是汉军猜测极有可能有十万之数。
“十万匈奴人。”刘启泡在澡堂子里头对正给他哼哧哼哧敲背的儿子说道,“匈奴人皆可为兵,撇除幼儿,可上马者也不会低于七万,七万骑兵……大汉起码要布置其三倍以上数量的步兵以克敌。”
也就是二十一万的步兵。
二十一万的步兵,就意味着还要两倍以上的辅兵,辎重武器运输马匹更是不计其数。
这些人数也就罢了,一切的前提还得你能找得到白羊、楼烦两部落的王帐所在。步兵走得再快也比不上四条腿的,匈奴人看汉大军入境根本不会选择硬碰硬,他们绝对会拔帐就跑,然后和汉军绕圈子,绕得你人困马乏再切断你的供给路线,到时候大军在荒漠之上就如同羔羊一般羸弱。
“匈奴人,在很多事情上都不讲究。”刘启拿起帕子擦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而且就算占领下来了这块土地,匈奴为了报复大汉很有可能全面开战,他们机动性比大汉更强,塞外一片平原,到时候他们左右调动多点开花,仅靠边关这点兵力根本守不住,只能调用北军补防,而关内军队频繁征调之下消耗的人力物力更不必提,只要一个跟不上,匈奴就能突破边关入城,大肆劫掠守军的粮草。”
“他们可以以战养战,我们却没法子。”
“父亲不是不想打,而是打不了,一个不好为父就会把你祖父多年的心血全部烧干净。甚至还有可能会给诸侯王翻身的机会。”
刘彻沉默片刻,他学着父亲的模样,胡噜了一把脸蛋,然后将帕子沾上水放在头上。小少年包包头还没被拆掉,湿帕子就架在两个包包头中间,滴滴答答淌水的模样看上去可笑极了,但是父子两谁都没有笑出来的心情。
“父皇,皇兄说的我们都办不到吗?”
“倒也未必,但现在确实不是能够和匈奴扯破脸皮的时候,但有些事还是可以提前做的。”刘启靠在水池边上哼笑了一声,然后意味不明地说道,“彻儿,你同匈奴左谷蠡王相处过,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很聪明。”刘彻侧头回忆了半响,非常肯定地点点头,“他肯定有在学汉话,但是他一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嗯?”刘启顿时好奇了,“你怎么知道的?”
“通译有些话在翻译的时候,就美化了下。”刘彻摸了摸鼻子,“每到这时,伊稚斜总是挑眉冷笑,所以彻儿猜测,他其实听得懂汉话。”
刘启点点头,忽而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通译美化了?”
“彻儿也学了一点匈奴话,不过略通,所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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