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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道:“床位费每日一百,诊疗费……”
倒也真的把费用列了出来。
祁寄边听边记,哪怕是低到不怎么合理的价格也都记了下来。
听完,他又道:“请问今天几号?”
赵医生说了个日期,祁寄这回却是真的怔住了。
怎么过去了这么久?
十月假期总共十天,照这个日子算,假期已经结束了很久,连祁鸣宇的比赛都结束了。
那他旷工这些天……
祁寄不用算都能感觉到一阵肉疼。
他急于离开这里,身体条件却不允许他这么做。祁寄没有这些天的记忆,并不清楚自己这大半个月都做了些什么,但他现在活动起来明显有些吃力,有种一连躺了很多天的感觉。
检查完身体,那个赵医生就开始帮他进行复健。这间别墅不止空间大,东西也很齐全,连轮椅都有。祁寄被带到了一个宽敞的铺满了柔软胶垫的房间,复建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起初祁寄还很警惕,不过赵医生动作很得体,并没有接触祁寄,只在一旁用言语指导,一步步纠正他的动作。
就连祁寄一开始因为急于活动栽倒在垫子里的时候,赵医生也没上手扶,只下意识地朝墙角看了一眼。
有了之前的教训,祁寄还很谨慎地在赵医生看向他处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墙角,那里平整如新,看起来并不像是安装了摄像头的模样。
复健大概持续了半天左右,最后祁寄基本可以行动自如,只是不能做剧烈运动。
离开复健室已经是傍晚,祁寄在别墅里没有遇到其他人,晚饭也是赵医生做的。祁寄一开始不放心,但客厅里旁边就是开放式厨房,整个做饭过程都在祁寄的注视之下,最后两份一起端上来,碗筷也是祁寄先挑的,等赵医生先动了筷,祁寄才跟着吃了一点。
老实说,赵医生的厨艺一般,不过病号饭本来也清淡,能裹腹就够了。
吃完之后,赵医生又带着祁寄做了些检查,包括一些精神方面的检测,甚至还让他远程和另一个医生聊了很久。祁寄被那个医生问得有些头昏脑涨,检查结束后就累得厉害,回到最开始那个卧室之后,他很快就睡下了。
这种平静又奇怪的生活总共持续了一天半,期间赵医生一直在场,只除了偶尔会接几个电话处理些什么。祁寄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基本恢复了,只除了药效还有些许残留,但已经比之前好得太多。
残留的药效放大了身体的敏感程度,有时候刚睡醒都会有反应,这让祁寄颇有些烦躁。万幸现在没什么人接近他,赵医生也不会和他有肢体接触,才让祁寄勉强有了些调整的空间。
不过尽管如此,赵医生也是三令五申、明令禁止,才制止了祁寄再去洗冷水澡的打算。
他的烧才刚退,可是真的再禁不起折腾了。
祁寄醒来后穿的衣服都是新的,很宽松的那种家居服。他之前的衣服留在了拳场,现在也不清楚在哪。不过那条同样在比赛前取下的手链却回到了祁寄手腕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戴上的,但这倒也给了祁寄不少安心感。
他的手机留在了家里,当时去打表演赛就没带着。醒来后,赵医生借了一个新手机给他,很便宜的款式,说是充话费送的,暂时借给他用。祁寄用这个手机处理了一些邮件,幸好他表演赛之前刚结完一批稿子,怕比赛会受伤,暂时没接新的,才没耽误什么大事。
但就算有了通讯工具,祁寄能处理的也只有公事而已,他甚至找不到能说明自己现状的人。
公司那边已经请过假了,好像还是病假,简讯里有很多同事发来的关心,却没有疑问,似乎都觉得他在养病。祁鸣宇前两天也发过消息,说他们赢了,拿了一等奖。之后整个队伍会在阿根廷多待几天,过两天才回国。他们那边的网络信号似乎不太稳定,国际通讯也时断时续,祁鸣宇说接下来几天可能没法及时回消息,但和团队一起很安全,让他照顾好自己。
一切都照旧如常,井然有序,似乎祁寄离开了这么多天,也没有出现差错。这种结果看起来如此幸运,仿佛每个环节都自发走向最好的选择,才终于有了这样一种圆满。
可也正是如此,祁寄才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祁寄从来不相信幸运,毕竟他已经经历过那么多不幸。
可现在仅凭他一个人,也不可能离开这里。赵医生说其他事等祁寄伤彻底养好之后再谈,再问别的一律闭口不答,套话都套不出几句。
祁寄很清楚,会把他从拍卖场带出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无论怎么说,对方都是台下的观众之一,没理由得了一件“商品”,却只带回来疗伤修养,竞拍又不是做慈善。
其实他隐隐也已经有了一些预感。
撇开地段和面积不谈,这栋别墅装潢完整,风格统一,内里也有不少精巧的设计,打眼一看都能看出造价不菲。但这里却没有多少日常生活的痕迹,不知是被人可以清理过,还是平时就没有人常住。
尽管如此,祁寄还是在屋内一扇屏风上看出了端倪。
这栋别墅走的是中式装修风格,屏风也是红木制成的,和其他家具制式一致。祁寄之前接活的时候见过这种设计,和他负责的那种线上设计再批量印刷不同,别墅里这扇屏风是纯手工定制的,约莫是请了大家过来亲手绘制,再由人题好词,最后配以昂贵的红木,做成屏风。
而屏风图案的题词人落款,恰好姓裴。
祁寄隐隐能猜到些什么,却又不敢往深处想。
他想把事情了结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之内。有些事情是他努力之后能做到的,但有些事情,注定是他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
祁寄在别墅待了一天半,等到了第二天晚上,行动已经没有了任何滞碍,祁寄终于下了决心要离开。
赵医生在他午睡时离开了,说说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再回来做晚饭。祁寄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在客厅里等对方,打算直接说明去意,离开这里。
他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写了一张欠条,把这些天的医药费以及吃穿用度,加上离开时这身刻意挑过的没牌子又设计简单的衣服的钱,都算了进去,计划问到赵医生的银行卡号之后就离开,回去还钱。
赵医生回来的比他想象中晚了一点,听见开门的动静,祁寄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准备走过去。
结果他才走出两步,就彻底愣在了那。
来人并不是那个总是一脸温和笑意的赵医生。
而是祁寄的顶头上司。
裴俞声。
看清对方的刹那,祁寄喉咙发紧,后颈生寒,身体不受控制地骤然浮现出那种电流鞭打的隐隐错觉。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后退逃跑,结果才刚抬脚,就是“梆”的一声。
祁寄身后就是红木沙发,他退得太急,小腿一下子磕在了结实的红木上,不及反应,疼痛已经席卷全身。
祁寄的眼眶瞬间红了,却强撑着没有落下泪来。
他甚至连痛呼强忍住,硬是没有发出声音。
那清楚的撞击声响起时,裴俞声明显皱了皱眉,他原本似是想举步上前,却不知为何停住了,最终只站定在了几步之外。
祁寄紧咬着下唇,齿尖在苍白唇瓣上咬出浅粉色的弧痕。他把疼痛咽下去,深吸一口气,压下痛楚引发的颤抖,才低声道:“抱歉,借住这么多天,打扰裴总了。”
他用的是面对外人时最熟练的那种无可挑剔的温和有礼,却被早已熟知他原本性格的裴俞声听出了声音里压不下的鼻音。
视线在祁寄那明显是要外出的整齐穿着上扫了一圈,裴俞声没有接他的话,却道:“你要去哪儿?”
听着男人的声音,祁寄又有些止不住地开始打颤,他掐着掌心,努力平静道:“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去公司上班。”
裴俞声的语气其实并不算强硬,甚至连此刻的威压都比不上初见的那次。可祁寄一见到对方,就难以支持地会想到那个噩梦般的拍卖场,那里炽热的灯束,和那些如飞箭般将他刺穿的目光。
他不知道裴俞声想要什么,他只知道对方拍下了自己……在那个罔顾法律却无从制裁的地方。
逃不掉的。祁寄清楚。
所以他干脆咬牙先开了口。
“这两天打扰……实在抱歉,可以麻烦裴总给一个借住费用的总额吗。”
祁寄醒来后声音一直有些沙哑,赵医生不知从哪儿给他弄了好多梨子味的甜浆,催他喝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声音养了回来。
可现在才开口说了几个字,祁寄的声音又沙哑到了无法细听的地步。
“还有拍卖的事……我并不知情。那天总共花费多少,还请您一并告知。”
祁寄面色苍白如纸,唇无血色,只有一双眼睛还蕴着点点星光。
“给您带来的麻烦,我很抱歉,希望我们能通过正规渠道解决这件事。”
他的状态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不好,被小腿疼痛激出的冷汗渗出额角,顺着苍白纤瘦的下颌缓缓滴落。
裴俞声突然没来由地冒出个想法。
那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斤七两肯定又不见了。
可惜。
而且现在,要把体重重新养回去恐怕会更难。对方肯定不会再黏着他,甚至不会让他靠近。
还会用这种仿佛在看那天台下竞拍者一样的目光戒备地看着他。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气氛仿若凝固了,自祁寄话音落下之后,便再没有任何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细微的摩擦声响起。
裴俞声抬手,从身侧木架上拿下了一个方盒。
那盒子包装精美,外封还没有拆开,显然一直是密封着的。裴俞声两下拆开方盒,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造型别致的白金制品。
方盒里配了一小管液体,裴俞声把液体顺着小孔滴了进去,随后又把圆管扔回方盒,拇指顶开金属盖,“咔嚓”一声,点起了火。
那居然是一枚未拆封过的全新打火机。
火点起来,烟也是现找的。裴俞声身上没有带烟,干脆直接从架子上拿了盒摆在那装饰用的限量烟,撕开金灿灿的盒纸,抽了一根出来,点燃。
整个过程里,男人虽然没有说话,眉眼间的不耐却已经将周身那逼人的威压逐渐凝成了实质。
可看他随身不带烟和打火机的模样,又着实不像是抽不到烟就烦躁的老烟枪。
直到香烟点燃,白雾升起,裴俞声才转过头来,看向了祁寄。
此时他身上那种无意间发散开的威慑又收敛了,随着男人熟练点烟吐气的动作,那股仿佛是从骨子里透出的慵懒散漫重新回到裴俞声身上。
像祁寄的温和有礼一样,同是天衣无缝的伪装。
点燃的烟夹在长指之间,裴俞声望着祁寄,唇边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
“祁寄,是吧。”
他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动作熟练流利:“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么多秘密。”
祁寄喉咙微痒,被勾起的烟瘾不知是因为不远处弥散开的烟味,还是因为此刻的焦虑。
疼痛维持着意识的清醒,祁寄垂眼,话题被挑明,他的声音反而冷静了下来:“裴总,那些都只是兼职。”
他听见不远处的裴俞声笑了一声。
“云图给的工资不低吧,怎么,你还得靠这么多兼职才能养活自己?”
不待祁寄辩解,“啪”的一声轻响,裴俞声毫不在意地直接将那贵重的白金打火机甩手扔回了方盒里。
“你连养活自己都这么难。那天拍你的钱,你付得起吗?”
祁寄被这一句话抽干了血气,他面色惨白,单薄的肩膀轻颤,疼痛从刚刚撞青了的小腿爬上来,让他几乎难以站稳。
这本该是个最适合乘胜追击的时刻,只需再稍一加码就能将人彻底击垮的男人张了张嘴,看见祁寄那显而易见的痛苦,却没能把话说下去。
他又吸了一口烟,像十几岁的毛糙小子,精心备好了礼物想送给疼到心坎里的暗恋对象,却因为看见对方被自己堵到就开始害怕的模样,忍不住烦躁,只能用吸烟来努力掩饰自己的无措。
烟吐出来,淡白色的烟雾模糊了男人那过于犀利的眉眼。拇指蹭了下鼻尖,裴俞声轻“啧”了一声。
“那天拍卖,不是为了你。”
他加快了语速,把男孩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不再困囿于之前的痛苦之中。
“我和蒋夺有过节,那天去是为了收拾他,遇见你只是意外。我眼熟你动作,才把你认了出来。”
去他妈的预料,这他妈怎么可能预料得准,他看见祁寄难受就根本什么都顾不了了。
“警察布置需要时间,他们闯进来之后,现场肯定会很混乱。如果其他人拍到手,就有可能趁乱把你带走。你好歹也是我的员工,我才叫了价。”
即使经历过那么多可以用毫秒来计算的危机时刻,裴俞声此时的声音依旧有些微微发紧。
因为刚刚过失引发出了对方的痛苦反应,他现在对早已权衡过百遍的最佳方案都产生了动摇。
裴俞声能洞悉对手的狡诈攻心计,分辨同僚的真心或所图。却唯独无法提前演算祁寄的反应。
他舍不得这个小朋友再受一点疼。
对方承受得够多了,他怎么能再给人平添一道伤。
他给人包扎抹药都觉得心疼。
裴俞声深吸一口气,面上仍是神色无波,冷酷无情,活脱脱一副罪恶的资本家的模样:“但那些钱确实花出去了,三千七百万。刨去我和蒋夺的过节,按折半算,一千三百万。”
他的声线依旧低磁冷淡:“我知道你拿不出这么多钱,那就换一种方式来还。”
祁寄皱眉望着男人,似是不解,又带着明显的紧张不安,卷长眼睫如蝶翼般轻颤,像是直刷在人心尖。
“怎么……还?”
可惜烟雾升腾而起,缭绕于两人之间,祁寄也就没能看到那双他一向视之为凶兽竖瞳的浅色眼眸中,那深藏的珍视。
“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份长期兼职。”
他只听见男人沉沉低笑了一声,语气仍是一贯的傲慢、自我、不着调。
和不容反驳的势在必得。
“陪我,一夜五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