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前半生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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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年级的暑假里发生了很多事。

    一天早晨，淑娟还在睡梦中，屁股上挨了一巴掌，被打醒了。淑娟爸一脸愤怒。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接二连三的又挨了好几下。她都不敢问，只是哭。她爸问她“你到底把那个银元放哪里了？不说出来，我打死你！”淑娟根本不知道她爸说的银元是个什么东西，她什么也不知道。正在准备生火做早饭的淑娟妈说“这死女子，就是骨头硬，不打疼她，她就不会说”淑娟哭喊着说“我是真的不知道”淑娟爸下地去院子里拿了半截旧扁担进来。淑娟害怕极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她爸妈说的银元是怎么一回事。她没有见过。她爸也不给她机会说，也不相信她说的。刚才只顾着害怕了，她都没有感觉到疼，现在，看见她爸手里的扁担，她感到不光屁股疼，两条腿也疼。她吓得哆嗦成一团。淑娟爸跳上炕照着淑娟屁股上继续打“说不说，你还是不承认是吧，你妈的，我今天打死你算了”淑娟求饶着“爸爸，别打了，别打了，我真的不知道”淑娟妈咬牙切齿的说“还嘴硬，还不说是吧，再不说，就打死你了”淑娟的求饶没有让她爸妈心软，反而使他们心硬，用淑娟爸妈的话说就是越打越上瘾。是的，打孩子也上瘾，打自己亲生的也上瘾。淑娟绝望的胡言乱语“爸爸，你先别打了，你让我想想，我是不是真的拿出去丢了”淑娟爸停下来喘口气，淑娟也得以有喘息的机会。她是真的在想了。会不会真的是自己拿出去了，然后自己又不认识那个东西，所以顺手扔了或者丢了。可是她都不知道那个银元长什么样子，“妈，那个银元长什么样子？”“你妈的，看来我不打死你，你就不说实话是吧”淑娟爸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接着打。可是，估计扁担太老旧了，经不住打断了。淑娟妈恶狠狠的说“死女子，嘴硬着哩，扁担都断了，还不说”

    说着她递过来一根烧火棍子，给了淑娟爸，还不忘在淑娟胳膊上拧了半圈咬着后牙床恶狠狠的说了句“往死里打！”看到那根棍子，淑娟彻底瘫了，她想自己肯定会被打死的。那根烧火棍子几乎和她的胳膊一样粗。她不再求饶，不再哭了。她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一张白色的布盖住了自己，她死了”然后，她没有再感到疼，而是一直想着“我死了，爸爸妈妈在院子里忙来忙去，院子里有很多人，他们面带笑容招待着那些人”。后来，那根棍子也断了，她爸爸打累了，也没问出那个银元的下落。她感觉那个早上那么漫长，她爸打断了一根扁担，一根烧火棍子，也没把她打死。淑娟想自己真是像妈妈说的，贱骨头死硬，打不死。她拄着那根被打断了的半截棍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她从她妈断断续续的话里听明白一点，那个银元上面有个龙头，是姥爷留给她妈的，当时是淑娟家最值钱的东西，值二百块钱。淑娟妈一直当宝贝一样放在木制箱子里她的一条裤子口袋里。今天早上怎么也找不到了。所以他们都没有问就认定是淑娟拿的，任凭她怎么否定求饶都没用。

    她就那样一瘸一拐的走了很远。她不知道还能去哪里，路上有人跟她说话，她没有抬头，也没有接话。她听到人家说“酸梅两口子又打娃了，哎，怎么打这么狠”

    她想自己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于是，她想到了大河湾那里，那里远离村子。而且有三孔废弃的窑洞。窑洞外面是一片小树林。淑娟躲在中间那孔窑洞里。此时此刻，她才感到屁股有多疼，不能碰，一碰就疼。疼的她不能坐，她趴在一堆杂草上。动一下身子都疼，为什么打她时她根本不知道疼呢？她当时只感到害怕，恐惧，没有感觉到疼。她“哇哇”大哭起来。哭了很久很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从家里出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想那些问题“我到底是他们亲生的吗？如果是，他们为什么往死里打我？为什么一直那么不待见我？为什么妈妈每次都是咬牙切齿的骂我？如果不是，那妈妈说了无数次的那个有关于自己的出生经过是假的吗？是编造的吗？不，我肯定是他们亲生的，但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仅仅因为我丑？我笨吗？我也没有那么丑，也没有那么笨啊？妈妈不是还在外人面前夸我懂事，勤快，还学习好吗？”就这样，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脑子里还是一堆问题。整整想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她开始害怕起来。她本来就害怕天黑。她想，都没有人来找她，看来他们真的是要她去死吗？她想也许死了就再也不害怕了吧，那就死吧。出了小树林就是大河湾最深处。跳下去肯定会淹死的。她一瘸一拐的走出来，太阳已经落到山边了，马上就要落到山下。现在必须快点跳下去了，她开始伤心起来，她哭了起来，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没有一个人爱她吗？没有一个人在乎她吗？她突然想到了爷爷。是啊，爷爷在哪里呢？他那么爱淑娟，他怎么不来找她呢？如果淑娟死了，那爷爷肯定会伤心难过的吧。淑娟坐河边上哭的伤心欲绝。

    然后，她听到了好多人说话的声音。是爸爸妈妈还有爷爷，爷爷真的来了。他在镇上一个砖厂给工人做饭，听人说了淑娟挨打的事就赶回来了。

    回到家，淑娟妈落了饼。淑娟爷爷厉声说“你们差点打死了她，你们要是不想要她了，我今天就领走了”

    淑娟爸妈一句话也不说。淑娟一天连口水也没喝。饿死鬼转世的她看见了烙饼，居然一点想吃的欲望都没有。原来，爸爸妈妈找到了那个丢失的银元。是可恶的老鼠。老鼠把木头箱子咬了个洞。那个银元在妈妈的一条裤子口袋里，掉到箱子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