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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怯场,反过来直盯着卢绛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会,然后才开口说道:“想必卢君前些时日打探清楚了,我是左仆射、参知政事徐家的二公子,前来金陵自然是因为先齐王殁了,我父身荷朝廷重任不能奔丧,特命我前来服齐衰。”
卢绛听到这里嘿嘿一笑,哂笑道:“如此简单吗?”
“卢君以为如何?”
“公子小看卢某不成。我吴国人尽皆知,政在徐氏久已,皇族杨氏不过泥胎木塑罢了。先齐王既殁,江都、金陵二徐并立。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二徐相争必有一斗,是以仆射不敢擅离江都,轻入虎穴。然则父死而子不奔,大不孝也。为堵天下悠悠之口,是以公子虽以稚龄而身负重任,服齐衰而替父尽孝,真是好算计。敢问公子,卢某所说对不对?”卢绛话语间毫不避讳,直接将问题摆在台面上说来。
徐景迁并不答话,反而高声问道:“卢君,你观金陵城防如何?”
卢绛略微沉吟片刻,答道:“金陵城周二十里,高约二丈六尺,夯土包砖,引秦淮河水而成护城壕,建有多处伏龟楼,又有数万将士驻守,可谓固若金汤。”
徐景迁听完摇摇头,说:“不然,金陵城前依聚宝山,后枕鸡笼山,东望钟山,西带石头城。可谓四顾皆山,中间方幅,可谓绝地。设若大军来攻,依山扎营,以上临下,则金陵城中尽收眼底,如何久守?”
卢绛闻言一惊,虽是冬日,可汗水却涔涔直下,背上一阵冷意。更令他震惊的是,徐景迁年方九岁,前来金陵不过月余,竟有如此见识,简直不可估量。心中如此想着,口中却道:“公子见识非绛所及,敢问公子之志。”
徐景迁看到卢绛口中隐含折服之意,心中颇感畅快,回道:“如今先齐王已殁,我父秉持朝政,身为人子,尚在幼龄,自当与父同心同德,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保吴国社稷,护百姓平安。”
卢绛闻言呵呵一笑,打断道:“公子,你有那般高见,却志只如此吗?何必说冠冕堂皇之话!如果还是遮遮掩掩,信不过在下,那卢某现在就告辞了!”说罢,竟是起身向房门走去。
卢绛走过徐景迁身边时,徐景迁伸出右手,拽住卢绛衣袖,身长七尺的昂藏大汉竟被徐景迁一把拉住。徐景迁倒退一步,微行一礼,开口说道:“卢君勿怪,《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不过,刚才小子所言并非全然诳语,护国定乱,造福百姓,确是小子所愿。”
卢绛深深看了徐景迁一眼,复又开口道:“好!卢某平生信奉一个念头: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必五鼎烹。生逢乱世,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为天下后世敬仰之机也。某愿因公子以为进身之阶。”说罢,躬身一揖到地。
徐景迁坦然接受了卢绛一拜,待他起身后,却是岔开话题,问道:“卢君,你如何看待使相徐公?”
卢绛知道这就是考校了,思忖了片刻,斟酌了语言,然后答道:“以某看来,宁国镇海节度使徐知诰掌控大军,控扼上流,占据地利。仆射掌控朝堂十年,人心归附,挟天子以令节镇,占据人和。看似旗鼓相当,然而徐知询为人轻佻,空有大志;仆射辅政十年,政通人和,田无荒土,吴国上下受益匪浅,已是胜出数筹。况且仆射有佳儿如此,以子观父,胜之必矣!”
然后,不待徐景迁说话,卢绛径自说道:“卢某有言在先,某平素无赖,先前曾在吉州出任回运务计吏,因为偷窃库金被人发现,按律当斩,被父老营救脱罪。后来家人把我送到新淦陈氏读书,亦被陈家人目为一害,厚礼送我回家,为母亲、兄弟耻笑。我席卷财物愤而离家,流落金陵无所事事,财物匮乏则行鸡鸣狗盗之事,如此种种不可胜数。敢问公子,如此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徒,可能容我?”
“有何不能!德厚而才高者为君长,德薄而才上者为僚属,此天道也。魏武帝曾言:名扬仄陋,唯才是举。方今之世,正欲用君之才而薄君之德!”
“愿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说罢,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后唐书·朱卢刘柴列传》:(卢)绛不拘礼法,素为无赖,乡里目为一害。……世祖微讽之,遂克己循礼,痛改前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