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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阳光穿过叶缝,闪闪发亮宛如碎金,又仿佛灿烂的宝石群,透过这个景象望出去的天空十分瑰丽,吸引了树下人的注目,也勾动了吟游诗人特有的浪漫因子。
“真是漂亮……”
“你是不是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啊!”
随着一声粗吼,一只大脚丫印上殷红的长发,踢得可怜的肉票滚倒在地。因为双手被缚,连爬也爬不起来。
“那…那个,君子动口不动手。”红发青年没有生气,还好言劝说。清俊的脸庞安详而无辜,丝毫没有人质的自觉,就像一只误入猎人陷阱的稚鸟。
众抢匪闻言爆笑:“哇哈哈哈!老大,你听他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是君子?君子!”
“这只是一句谚语,没有特别意思,不过生命之间是应该和平共处,你们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双手奉上,没有必要搞得这么难看,伤了大家的和气。”某人继续碎碎念。一个强盗不耐烦地踩上他的背:“闭嘴!小子!我们干嘛跟你罗嗦!直接抢不就完事了!”
这样的结果就是你们什么也抢不到啊……维烈叹息着看向翻他背包的三名男子。果然不一会儿那边就叫起来:“这小子穷得叮当响!那么大个包,里面居然才一点衣服,连干粮也没有!”
“什么!怎么可能!”
“没干粮他怎么活!一定有夹层!”
其他盗匪纷纷叫嚣,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没有!我们全翻过了!”
幸好昨晚以防万一施了障眼法和保护结界。维烈暗暗庆幸,但是他太不会掩饰表情,盗贼头领敏锐地发现:“不对,这小子一定有鬼,再查!还有搜他的身!”
“呃,这是人身侵犯……”
无人理会他微弱的抗议。
“找到了!钱包!”
“哦!一面镜子!”
另一头依然毫无收获,搜身的人相继欢呼。维烈一震,抬头对拿走手镜的盗贼喊道:“等等,钱包你们尽管拿去,镜子还我!”
“没错了,肯定是宝物!”盗贼头领得意洋洋,命令手下上贡。维烈大急,扭动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还我!还我!那个真的不值钱!”
“哈,你当我傻瓜?”嘲讽一笑,盗贼头领把镜子抛给骂骂咧咧的手下,“用这个试试,说不定就是用什么小把戏藏起了食物,流浪艺人最擅长骗人。”
晶莹的镜面反射着阳光,刺痛双目,回过头的盗贼没接住,眼睁睁看着它掉落。
“啊!!!”
维烈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呼——他没有对镜子设结界,这一摔,铁定碎掉。
当!一片绿叶从树冠顶部射出,不偏不倚地砸中镜子,带动它翻了两圈,稳稳当当地坠落地面。
“什么人!?”盗贼头领大喝。维烈松了口长气,整个人沉浸在放松的情绪中。
“连一个瞎子也欺负。”
属于少年的清亮嗓音从众人的头顶洒落,音质醇厚,语调有力。从树枝间露出的身形披着泛白的浅灰色斗篷,披肩下隐约可见淡绿上衣和下摆。五官挺拔,柔软的亚麻色直短发下系着一根白头巾。右手挂着连接大剑的皮绳,看似闲散,摆放的位置却无懈可击。一如他的眼神,平淡中包含锐利。
盗贼头领不由得退了一步,他走南闯北多年,多少有点眼光,对方看上去年纪小,气势却不同于常人,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你什么时候上去的?”
“我一直都在啊,是你们吵了我的午觉。”少年懒懒地道,视线在每个人脸上溜了一圈,“这里是我的地盘,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不收保护金,赶快滚吧。”
“臭小子你说什么!”几个不长眼的盗贼怒吼,听到一声清啼,当场变色,魂不附体地道,“难…难道你是……”
“知道了就快滚。”
“走!”盗贼头领果断地道,不忘示意部下扔下财物,这是道上的规矩。
少年轻巧落地。一只矫健的苍鹰拍拍翅膀,停在他的左肩上,和主人一起好奇地打量还趴在地上的维烈。
“肥羊,你没吓傻吧?”
“谢谢你!”维烈衷心感激。少年兴趣缺缺地用脚尖挑起钱包,踢到手上,熟练地打开检查:“不用谢啦,我要报酬的……唔,你还挺有钱,外表看不出来,拿你三分之二好了。”
“没关系,你全部拿去好了,只是那面镜子,可不可以还给我?”
没有为难他,少年挥剑割断他的绳索。维烈踉跄爬起,如捧至宝地拿起手镜,细心地擦掉上面的灰尘。
“你老婆的?”少年状似无心地问。
“不,我朋友的。”
果然。少年在心里耸肩,看那镜子的材质,就知道不是什么宝贝,那帮没眼光的家伙。
“你是魔法师吧,为什么任他们宰割?”
维烈一讶:“哦,你看得出?”他还以为这个城市的人不但对魔法有偏见,还非常无知。少年盯着他前额的龙形额饰:“那个是[精灵之眼],不是吗?能使用魔道具的法师,应该不会差到哪去。”维烈谦和地笑道:“魔法只是我的副业,吟游诗人才是我的主职。”
少年没有起疑,对方看起来就像把“柔弱”二字写在额头上的落魄法师,兼三流的吟游诗人。
“那个,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收拾好行李,维烈再次郑重道谢,向只到他胸口高的少年深深鞠躬,诚恳地道,“有什么我能回报你的,尽管说!啊,我叫维烈,你呢?”
“贝姆特。”少年用一种稀罕的目光瞅着他,开口道,“绵羊……”
“呃,我不叫绵羊,叫维烈,维-烈。”以为他没听清,维烈好脾气地纠正,一脸和煦的笑意。
知道你不叫绵羊,但是你就是一头善良好欺活象祭品的羊羔!贝姆特腹诽,当仁不让地挥手:“正好,我缺一个烧饭打杂的小弟,跟我来。”
“啊?”没料到是这样的回报,维烈傻眼。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
“是……是。”
******
贫瘠的西城,只有少数城镇聚集在有水源的中部地带,其他地方不是荒凉恶劣的自然环境,就是挤在边缘的小村庄群。
贝姆特和维烈邂逅的小树林位于贸易都市渥桑附近,徒步需要半天。到达目的地时,西方的天空已被夕阳染成金红色。
“除了唱歌,你还会什么?”基于强盗法则,贝姆特开始挖掘新收小弟的最大价值。
“弹琴。”
“除了音乐以外。”
“呃……没有特别的本事。”维烈涨红脸,看得贝姆特又暗叹了一声好个皮薄的绵羊,“不…不过,我长期一个人旅行,所以野外技能之类,都还可以。”
“嗯。”贝姆特满意颔首,把厨艺也包括在野外技能里,“那以后这些杂事就交给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维烈包容地笑了:“好。”被使唤并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把对方看作年幼需要照顾的同行者,也就没什么抵触了,何况他原本就是宽宏大量的人。
经过一家打铁铺时,贝姆特仿佛想起什么:“你身上还有武器吗?有没有被那帮家伙收掉?”
“那个,我本来就没戴武器。”话音刚落,维烈看见对方瞪大眼,满脸难以置信:“你你…居然能活到现在!运气真不是普通的好!在这里待着!我买把防身匕首给你!”
“不…不用……”
“闭嘴!”贝姆特不由分说地一挥手,跑向不远处的武器店。维烈呆呆目送他,半晌,轻笑出声。
嗯,是个好心肠的孩子啊。
他马上就发现他错得多么离谱。
当少年走出店铺,看到他的新同伴蹲在路边,将一只热气腾腾的纸包递给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
“维烈!”揉揉眼,再揉揉眼,直到闻到一股食物香气,贝姆特才回过神,飞奔过去,一把拎起让他气炸肺的小弟,“你这白痴!你在做什么!”
“咦?”红发青年一头雾水地回望他。女孩狼吞虎咽,连袋子也来不及拿掉。
“慢…慢点,还有,纸不能吃!”维烈关怀地劝阻。贝姆特深呼吸,又将他拖出几步:“我要被你气死了!你居然买吃的送给乞丐!”看看周围那些呆若木鸡的市民,全傻了!
“不是,是我带的干粮。”
“干粮?”干粮怎么会是热的?算了,这不重要,“哪有你这样大方的施舍!给钱也罢了,食物决不能给!下次再犯,我割你的肉吃!”维烈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没……没这么严重吧?”贝姆特逼近他,灰眸燃烧着熊熊怒焰:“你说呢?”
“……”自动消音,不敢回答。
“真是没见过比你更白的羊。”认命地叹了口气,贝姆特揪着他跑路。维烈跌跌冲冲地走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贝姆特,那个小女孩很可怜,她是肚子饿,当然给她吃的不是钱,所谓燃眉之急……”
“你不是隐捷敏亚人吧?”贝姆特倒是镇定下来,没有再被怒气冲得团团转。维烈点头。注意到他一头红发,贝姆特微微眯起眼:“梅迪人?”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嗯,大陆的人。”
“那我现在告诉你,给我记好——在这里弱者没有生存的权利!唯一的觅食方式不是偷,就是抢!乞讨是罪恶,施舍更是罪恶!”
“可…可她还小,腿又瘸了,既不能偷,也不能抢啊。”维烈不是不了解西城的民情,当下从人道和事实两个角度反驳。贝姆特叉腰道:“就是看在她还小,才没打扁她和你。不是我们狼心狗肺,而是没有余力再同情她!你白送她一顿饭,对那些辛辛苦苦弄到粮食的人多么不公平!”
“……是。”维烈无言以对地垂下头。见状,贝姆特缓和神情。虽然他年纪小,但是相处了一段时间,他不自觉地以长辈和老大自居:“好啦,不知者不罪,看我买给你的匕首,一级货哦。”说着,亮出一把犀利的铁剑,用娴熟的手法比画。
“这这……太锋利了吧。”维烈被那寒光闪得心慌,他是标准的和平主义者。
“就是要锋利才好。”贝姆特又拿出皮绳,撩起他的袖管,做了个简易的伸缩装置:“看,这么一按、一抽,就会弹出来——这是最简单的袖剑了,再学不会你就去自杀。”
“呜……”维烈只得认真记录他的步骤,幸好的确不难,很快就学会了。监督他演示了两遍,贝姆特点点头,指了个方向:“走吧,填饱肚子。”
旅馆兼酒馆“长短剑”里,传出欢快而悦耳的旋律,混合着拍手、跺脚、和口哨声。这首曲子名叫[风之狂舞],是佣兵和冒险家常唱的小调,长短剑的客源也主要是这些人,气氛自然火热。
随着夜幕的降临,店里的位子全部客满,站着的人比坐着的还多,餐厅里充斥着乱七八糟的歌声,醉意与酒气弥漫。
哦,原来是一流的吟游诗人,人不可貌相。一边嚼黑面包,贝姆特一边意外地评价。在西城卖艺赚钱可不容易,开始维烈自告奋勇解决晚餐费用时,他是抱着让他碰一鼻子灰的不良居心,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
“贝姆特,给。”维烈开心地呈上酬劳,完全进入小弟的角色。
“你拿着吧。”贝姆特推拒,今天既然已经收了一个钱包,他就不会再收任何进帐,这是原则,“快点吃饭,明天还要起早。”
“你有什么事吗?”
“嗯,我要去南边的矿山调查一下。”垂下的双眼闪过剃刀般冷厉的光弧。维烈心满意足地喝清水配面包:“是任务吗?你也是冒险家?”贝姆特差点喷水,定了定神才想起吟游诗人确实算冒险家,奇道:“你怎么不跟人搭档?”
“呃,我不太喜欢和人深入交往。”
“哦?”贝姆特歪了歪头,飒爽的眉宇第一次裸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稚气,“我还以为你是太没用被踢出队伍。”维烈有些受伤:“我…我也不是那么没用。”
“法师脆弱并不丢脸,对了,你擅长哪些法术,可以说说吗?”
“嗯…我的火焰魔法还可以。”
贝姆特惊讶地睁大眼——会火焰魔法的法师在西城可是炙手可热,这样的人物,为何会被一群小贼打劫?正怀疑间,邻桌的交谈声传入耳中:
“喂,听说没,罗威特那人渣在招兵买马。”
听到“罗威特”这个名字的瞬间,少年震了震,脸色变得苍白。瞥见这一幕,青年露出担忧之情。
“活该,想宰他的人太多了啊,不但灭了两大世家,还动不动搞屠村——疯子一个!不尽义务,妄想霸着城主的位子,等着被拉下来吧。”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至少他现在还是城主,而且耳目众……”
一言未毕,几个面目狰狞的大汉拍案而起:“你们俩,嘀嘀咕咕什么!”
“怎么,还不许人说?”西城的男子没有窝囊废,即使实力差一目了然,还是不甘示弱地顶回去,引来一室帮腔的叫好。
“维烈,走。”在骚乱扩大前,贝姆特克制内心沸腾的杀意,用压抑的语调道。他身边有个累赘,这种狭窄的地方大剑也施展不开,不宜大动干戈。维烈慌慌张张地拿起还没吃完的面包跟上,节俭是他从小养成的美德。
“滚开!别挡路!”没等他绕过桌子,混战就开始。一人推了他一把,同时一只啤酒杯飞来,万分凑巧地砸中他的后脑勺,浇了他一头湿。
轰隆!群殴的人们僵住,一齐看向声源:四分五裂的桌子和一个半昏迷的男人。
啪!刚刚扔酒杯的大汉被礼尚往来地泼了一脸水。
一手将还迷迷糊糊的红发青年护在身后,少年拔出背上的大剑,露出辛辣的笑容。
“敢打我罩的人,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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