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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不就和你下午做的一样吗!”希莉丝矛塞顿开。杨阳点点头,神色懊恼:“没错!都怪我没早点想到!因为那时,维烈的头发刚被绑住,贝姆特城主和夏亚大神官就冲出来把他带走了。第二此见面时——就是芬诺特运河那次,我发觉他和上次好像不是一个人似的,虽然惊奇,却没多想,只以为他大概是脾气变好了……”
昭霆打断:“你说了这么多,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绑发带的维烈和不绑发带的维烈差那么多,这没道理啊!”杨阳大声道:“是双重人格啦!你生物课没学过!”
“啥!”昭霆张口结舌。耶拉姆沉声道:“恐怕不止双重人格这么简单。”
“咦?”三人一齐看向他。
“不是有传说,降魔战争末期,血龙王扎姆卡特加入人类一方,和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同归于尽?”少年无视三人快凸出来的眼珠,冷静分析,“还有,半年前,捣毁血龙王爱人坟墓的死灵王复苏没多久,就被维烈偷偷干掉。”
“你…你是说……”希莉丝结结巴巴。杨阳接口:“维烈的另一个人格是扎姆卡特?”
“嗯……”
背后传来的呻吟令四人颤抖了一下。离得最近的杨阳首先靠过去,其他人也关心地围过来。因为青年的双眼仍然是闭着的,无法判断他醒了没有,杨阳只得试探地问道:“维烈,你醒了吗?”
“……”
“没醒。”昭霆又是失望又是松了口气,接着差点吓得跳起来:“我醒了。”
维烈微笑,笑容也平时一样和煦温暖,四人心里的大石这才放下。杨阳关怀地问:“你没事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昭霆愤愤地道:“醒了也不吭一声,故意吓人呐!”
“我没事。”维烈不太顺畅地坐起,“抱歉,我刚刚吃了一惊——我以为你们走掉了。”希莉丝怒道:“我们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吗!”
“可是,我差点就杀死你们……”
“对了,正好,我们正想问这件事。”四人异口同声,“下午那个你是不是血龙王扎姆卡特?”维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果然!”
维烈只手按住前额,使劲甩甩头,用疲惫的声音道:“抱歉,可以给我一杯提神的茶吗?我头痛死了……还有,帮我把头发绑绑紧,好像有点松了。”昭霆和希莉丝立刻抢着帮他打蝴蝶结。杨阳和耶拉姆回到篝火旁起锅沏茶。
几分钟后,四个少年少女重新围坐在篝火旁,定定看着青年两手捧着茶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没人开口说话,不是害怕,是觉得青年的神情和眼下的气氛都很柔和,不舍得打破这样安宁的感觉。但是,他们可以不吭声,另一人却无法长久保持沉默。
“扎姆卡特他……”维烈放下茶杯,低声道,“他是个个性相当强烈的人,感情也是,和我这种天性温吞的人截然不同,所以我很难压下他的意识,只能靠催眠的力量——用发带作为人格转换的信号,做自我催眠。所以我一解下发带,就变成扎姆卡特的人格。”
“原来如此。”余人恍然大悟。杨阳奇道:“可是,血龙王的灵魂怎么会跑进你身体里去呢?”维烈苦笑道:“若只是灵魂跑进来也算了……杨阳,你点根火把,照我的影子。”黑发少女疑惑地捡起一根柴薪做成简易火把,站起身来。
“啊——”
昭霆和希莉丝齐声惊呼。耶拉姆也脸色发白。杨阳差点滑落了火把。
被火光照成橘色的地表上,清晰地映着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龙的影子。
******
“呜!我今晚会做噩梦!”
“抱歉,我不是故意吓你。”
“不管啦~~你要负责!给我药、安眠药!”
“这个……”
“不用安眠药,你只要沾到枕头就会睡得像死猪。”杨阳毫不留情地指出事实,挥手命令友人闭嘴,转向红发青年,“你可以说了,维烈。”
“嗯。”维烈点点头,两手捂着杯子取暖,整理思绪般缓缓道,“就如你们看到的,我已经和血龙王融为一体了,不止是灵魂,还有身体……”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暧昧耶!”希莉丝打断,搓搓臂膀。余人也有点不舒服。维烈不介意地笑笑:“那这么说吧,我的身体有一半是龙,被转化为龙的体质。所以我拥有龙的体力,虽然无法变身成龙,也可以使用龙威和龙之吐息……当然不是从嘴里吐出来,是借用手掌凝聚(四人松了口气)。相应的,灵魂也是。我和扎姆卡特共同分享彼此的记忆、感情和知识,只是我们的性格差太多了,才不得不分裂成两个人格,本来应该是融和的。”
昭霆皱眉道:“为什么要融和呢?多恶心!”维烈疲惫一笑:“我本来也这么想,但我现在情愿和他融和了,就算变得粗暴也无所谓,省得两个人一起发疯。”
“什么意思?”
“扎姆卡特原本不是这么残忍的人,也并不粗暴,只是有点刚愎自用。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一半是月的死,一半就是我的缘故。”
“月是谁?”希莉丝好奇地问道。
“血龙王的情人。”杨阳回答。昭霆补充:“而且是男的。”
“什么!!!”
耶拉姆瞅着维烈,脸色阴晴不定:“你说你和血龙王共同分享记忆和感情,这么说……”维烈叹了口长气:“没错,我被迫分享了他对月的爱,也分享了…他和月的那些记忆。”
“……”耶拉姆无言以对,朝他投以同情的视线。三个少女只差没说出“节哀顺便”四个字。
“我不是歧视扎姆卡特,也对同性恋没有偏见,只是…我毕竟是个正常的男人(四人连连点头,表示理解),而且,我也有喜欢的女性。”
四人大吃一惊:“你有喜欢的人了!?”维烈浮起腼腆中带着哀伤的神情,点了点头。见状,除了比较迟钝的昭霆,其他三人都猜出来:“是玛格蕾特?”
“嗯。”维烈脸一红,顿了一会儿才重拾话题,“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我为什么说融和比较好。我和扎姆卡特性格不合、性向不合,思考方式不同,行事风格不同,连所爱的人也不一样,硬拆成两个人格只是彼此折磨。我还好,扎姆卡特已经愈来愈无法忍受。他本是堂堂龙王之尊,却被迫和我共用一具渺小的身体,他会暴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昭霆嘘道:“他有什么好不满的!就算他是血龙王,你还是魔界宰相哩!你都没暴走,他暴走个屁!”耶拉姆和希莉丝颌首赞同。杨阳却道:“话不能这么说,龙族是自尊心非常高的生物,何况智比海深的龙王,而且这种事,不是身份相当,就可以算了的事。”余人默然。维烈笑道:“你说的不错,症结就在于此。”
希莉丝拍拍膝盖:“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们,你和血龙王为何变成这样。”杨阳三人一呆:“对哦!”
维烈喝了口已变凉的茶,道:“我曾跟昭霆说过,我本来是黑发,之所以变红是因为一个魔法的意外。”众人瞪大眼:“难道……!”
“嗯,我们是被失控的魔法变成这样,也可以说是因为自身的力量。”维烈仰起头,轻轻叹息,“那个时候,我们为了消灭对方,不顾一切使用了禁咒魔法,具体什么招数我忘了,总之,那是我们最后的力量,所以我们都没力气抵挡对方的攻击,被炸成了粉末……”
“啊!”
“是的,那时候,我的确是死了,因为我的核碎了。”
“核?是魔核吗?”杨阳问道。维烈点点头:“还有扎姆卡特的[龙魄]。你们应该知道,这两样东西对魔族和龙族来说,就等同人类的心脏。”昭霆皱眉:“那你们怎么……”
维烈顿了顿,回忆良久,才道:“其实…后面的事我也不清楚,当时我的意识已经完全消失了,等回过神时,就发现自己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冒出一大堆以前没有的记忆,胸口充斥着一股不属于我的强烈情感……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快发疯了!我同时爱着两个人,为他们的死而发狂;又因为我们还没从杀了对方的念头里脱身,而疯狂地想要杀死自己……要不是菲亚斯,我的同伴及时将我打晕,我也许真的会当场发疯。”
四人听得寒毛直竖。杨阳小声道:“那后来呢?”
“就变成这样了。菲亚斯他们亲眼看见我痛苦的样子,生怕我一醒来又受不了,于是强行封印了扎姆卡特的意识,还有我和他战斗的那段记忆。可是扎姆卡特的记忆已经和我其他的记忆融和,他们根本没办法拆开,所以我一醒来就发现不对,而且血龙王的意识岂是那么容易封得住的。不过托他们的福,让我偷到一段时间消化,赶在扎姆卡特的意识压制我的意识之前用催眠术掌握了主导权。”
杨阳四人这才松了口长气,为对方感到由衷的庆幸。维烈苦笑了一下:“但是,因为太仓促,我想不到比较高明的催眠术,一不小心,扎姆卡特的人格就跑出来作乱,为了不让他把摩耶搅得天翻地覆,我跑来人界,却因此给人界带来了灾难。”
“这么说,血魔是——”
维烈点点头,神情阴郁:“对不起,明天一早,我就离开你们。”四人大吃一惊:“为什么!”随即反应过来,杨阳起身:“因为下午的事吗?”
“别开玩笑了!”昭霆也跳起来,“既然知道真相,我们还有什么好怕的!把你的头发看好就行!你多此一举个什么劲!”希莉丝接口:“没错,你再说这种话,就是不把我们当同伴。”
“留下吧。”耶拉姆简洁地发表意见。杨阳双手插腰,一字一字道:“维烈,明天早上,不,到龙谷之前你敢不辞而别,我发誓,我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逮回来!”
“说的好!”昭霆和希莉丝拍手。耶拉姆淡淡地道:“我也发誓。”
“啊!别抢我们的台词啦!”
黑发少女朝呆坐的青年比出两指:“两个字,只准你回答两个字——离、还是不离?”昭霆三人心道:你都给他规定好了还问,想不到杨阳也有霸道的时候。
维烈浮起腼腆却开怀的笑意:“不离。”
******
“我都说了不离了,你们为什么还不让我守夜?”
“这是关心你,你不是头痛吗?去去,去睡觉。”
维烈窝心地转过身,只迈出两步,就听见三个少女对第一个守夜的耶拉姆咬耳朵:“虽然他不太可能在你的时段逃走,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可得打起精神。”
“……”原来我的信誉只有这么一点!魔界宰相险些滑了一跤。
夜阑人静。黑沉沉的广袤树林里除了间或响起的野兽长嗥,再无其他声音。轮到第四个守夜的杨阳独自坐在篝火旁,不时看一眼周围的同伴,尤其是其中一个。
为了方便“看守”维烈,今晚他们连帐篷也没搭,就裹着毛毯睡在野外,所以她能清楚地看见每个人的睡姿。昭霆就不用提了;耶拉姆和希莉丝的姿势一模一样,都是侧躺,也就是可以随时掏出枕下武器进入战斗状态的姿势;维烈就放松多了,不过可能是头痛的关系,睡得不太安稳,老是翻身,像这会儿。
杨阳跑过去,捡起毛毯,正要帮他盖上,目光落在一样异物上。
这是什么?她往旁挪了半步,让火光照在上面,这才看清,原来是面手镜,挂在青年的大腿侧边。翻身时把衣摆压住了,才露了出来,平时应该是藏在衣服里的。
杨阳好奇地摸摸镜面,随即想起西欧的古老民间传说:镜子会在晚上吸走照镜者的魂魄,连忙缩回手,过了一会儿见无异状,才大起胆子又碰了一下。
就在这时,她感到巨力拉扯,还来不及惊叫,就被吸进镜里。
噗嗵!
冰凉湿滑的触感从头顶漫延至全身,就好像掉入水中的感觉,却没有溺水的窒息感。当杨阳从那怪异的感觉里回过神,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可是这地面不像一般的地面,和[混沌领空]里一样,轻飘飘没有实体感。在她面前有一座水池,而水池上,有个人。
其实,说那是个人,似乎不太正确。因为他不但浮在水面上,而且身体像洒了银粉似的,闪闪发亮,还有点透明。杨阳惊噫了声,那人震了震,转过身。
他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性,有一张很耐看的脸和打成辫子的长长棕发;身穿一件式样很像神官服,不过看起来轻便许多的褚色长衣;他的眼眸是琥珀色的,水晶一般透明,里头闪着温润的琉璃光彩。
“你是谁?”相同的疑问出自两张嘴里。那青年愣了愣,低头看水池:“对了,你是从外头跌进来的。可是你为什么会跌进来?还从来没人跌进来过。”杨阳呆呆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叫道:“对了!我被吸进镜子了!”
“嗯,你的理解力很不错,就是反应慢了点。”
“天呐!那个传说是真的!完了!我死了!”杨阳跳起来,抱头哀鸣,“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维烈,你这个混蛋!尽收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初我看昭霆用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出乱子,可为什么应在我身上?苍天不公~~~我还年轻~~~”
“你要出去的话,从这里跳下去就行了。”那青年指着水池。杨阳一呆:“啊?”
“你刚才的意思是想出去吧?虽然很多句子我听不懂……”
“等等!”杨阳打断,一脸无法置信,“你是说,我可以出去?回我的身体?”
“对啊。”
“你不是镜里的妖魔?会把我困在这里,抢我的身体?”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青年困惑地反问。杨阳大喜过望,点头哈腰:“谢谢,谢谢,好心的镜子精灵!”
青年皱眉:“我不叫镜子精灵。”杨阳吓了一跳,因为他的神情十分稚气,一点也不像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不禁浮起好奇。而且既然确定可以回去,她也不急了。一边打量四周,一边问道:“你若不是镜子精灵,为何住在镜里?”
“我不知道。”
“啊?”没料到这样的答案,杨阳诧异地回过头。
“从我有意识起,我就住在这里,所以我不知道我为何住在镜子里。”青年用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杨阳挑眉:“那你还说自己不是镜子精灵。”
“住在镜子里的,就一定是它的精灵吗?”
“……”杨阳无语。见状,青年浮现出狡黠的微笑,这笑容触动了少女心里的某根弦。因为这表情,像极了她记忆里的那个人。杨阳一阵颤抖,用力甩甩头。
“你怎么了?”
“没什么。”杨阳定了定神,仔细端详他,发现他和神官长得一点也不像,真不知道她刚刚怎么会生出那种错觉。
“咦!”那青年也上下打量她,眨了眨眼,“你长得好像那个红发男人。”
“你认识维烈!?”
“哦,他叫维烈啊,我不认识。”
杨阳呆了会儿,才道:“你不认识他,怎么知道我和他长得像?”青年轻快地笑起来:“很简单,因为我看过他。”杨阳恍然大悟:“对哦,他照镜子,你就看到他了。”没想到维烈还挺自恋的。
“不是不是。”那青年摆摆手,“我才不看水池呢,自己的脸有什么好看的。我之所以知道他,是他呼唤我的缘故。”
“呼唤你?”
“嗯,真是吃饱饭没事做,每次都说些不知所云的话,搞得我一头雾水。”
且不说对方是否一头雾水,现在杨阳也被他搞得一头雾水。
“等一下!你说维烈呼唤你,这是为什么?”
“我要知道就好了!”
看来这件事得问维烈,问他白搭,还愈问愈糊涂。杨阳思忖。那青年弹了个响指,笑道:“嗯,你很明智,知道问我是白搭。”
杨阳大吃一惊:“你会读心术吗?”
“读心术?世上哪有那玩意儿!这种事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知道。”青年嗤之以鼻。杨阳道:“我还以为你是魔法师。”
“魔法师?我生前可能是,现在,就只是个幽灵了。”
“你是幽灵吗?”
“嗯,好像是。”
好像是?少女皱皱鼻子,心道:就算这家伙真是鬼,也是个糊涂鬼。而糊涂鬼是没什么好怕的,所以她和气地道:“我叫杨阳,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侧过颈子:“你不怕我勾你魂?”杨阳又瑟缩了一下,随即看见他眼中恶作剧的笑意,生气地挑高眉:“你勾得到就试试!”
“哈哈哈……抱歉,太久没和人聊天,有点忘了分寸了,请原谅我的失礼。”青年足尖一点,飞离池中心,落到她身前,“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啊!”杨阳瞠目结舌。
“不过,那个男人叫我肖恩,肖恩-普多尔卡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