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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记忆是他永恒的梦魇。
痛。
仿佛身体被硬生生撕成两半,那种灼热而剧烈的痛楚。还有失落感,失去最重要事物的失落感,纠缠着他。
接着是黑暗,他听见一个人的说话声,似乎是很重要的话,可他总想不起来,也记不起那人的长相。他唯一记得的,是那人用某种很冰凉的东西拷住他,在他耳畔低喃了几句。
然后,他发觉自我的存在感逐渐稀薄。
记不起自己的名,记不起自己的来历,记不起失去的半身……他遗忘了一切一切。
他直觉明白是那个人剥夺了他的记忆,却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
也许不止回忆,他连[思考]的能力也被剥夺了吧。
但是,他仍渴望回想起失去的一切,尤其是他的半身。
有一天,一阵脚步声闯入他的天地,接着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怯然:
[魔封,遵照父王的指示,我来取得继位的许可。]
魔封是谁?
正错愕间,他感到一样奇怪的东西抚上自己。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东西叫作[手]。可是那双手,虽然不可思议的柔软,却异常的冰凉,就和拷住他,使他不能动弹的东西一样,他直觉地排拒。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涌出体外,然后那只手不见了,那个声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人的尖叫和忙乱的脚步声:[啊啊~~~殿下!!]
[魔剑!它果然是魔剑!快叫右权机神官来!]
[把它封印起来!不能让它再作乱!唉,可怜的殿下……]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理解那些人的话语,只奇怪那个刚刚还抚摸自己的东西怎么突然不见了,虽然他不喜欢它的低温,却喜欢那种柔软的触感。
最重要的是,那个软软的东西告诉他原来还有除了他以外的事物存在于这个世界,原来世界不是他一个。
太好了。生平头一次,他体会到所谓的“快乐”。
可是,那个[殿下]再也没出现过。
只有一群叫作[神官]的人围住他,把一些薄薄的怪东西贴在他身上,后来他才知道这东西叫作[符咒]。
他没理会他们,专心等着那个[殿下],期盼他再来触碰自己,再和自己说上几句话,顺便问他魔封是谁。
这个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不管他怎么等,怎么盼,围绕他的只有一如即往的空旷黑暗。没有光线、没有声音、世界再度剩下他一个。
最后,他甚至开始后悔,当日不该拒绝那个人,如果接受他,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他发誓,等那个“殿下”再来时,他一定不会再拒绝,虽然他不懂什么是[继位]。
终于有一天,脚步声又来到他面前,他马上作好说是的准备。
[魔封剑,我是米尔希-肯迪-德修普,[神官王]利希特的曾孙,我来要求你的认同。]
不对!不是他的声音!他内心闪过困惑,听见那人道:[它怎么没反应?]
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殿下,它没反应,就是默认了。]
殿下?那些人的确这么叫那个人,那么他们是同一个人——疑惑一消,他冲口道:《我同意你继位。》
[啊!我听到了!它说同意!]
他感到米尔希似乎很[高兴],不知为何,他也跟着高兴起来。
[恭喜殿下!殿下果然是天之娇子!]那苍老的声音急忙凑和,可魔封总觉得他的语气有点不自然的味道,至于不自然在哪儿他就说不清楚了。
米尔希没有理睬老者的吹牛拍马,用感兴趣的口吻道:[听声音像个男孩子,喂,我们聊聊可好?]
《好!》他就是等这句话。
[哈哈,说什么魔剑,其实和人类没两样嘛。]米尔希大笑,走向他。老者见状连忙劝阻:[不可,殿下!虽然右权机神官张了结界,又有锁链拷住,但它毕竟是魔王的剑,很危险的!别忘了你叔父是怎么死的!]
[这……]米尔希略一犹豫,道,[喂,你会伤害我吗?]
[什么是伤害?]他不懂。
米尔希放声大笑:[天!他连什么是伤害也不晓得,路得威尔,你听见没?]
[殿下!你千万别上当!这正是魔剑的狡滑……]
[行了,你给我出去。]
从那以后,米尔希就常常来,找他聊天,他们也总是聊得很快乐。
魔封十分喜欢米尔希。本来他不知道[喜欢]这个词,是一天米尔希告诉他,他喜欢上一个叫蕾拉的女孩,他一问之下,才知道。
《我喜欢米尔希。》他立刻宣布,现学现用的典范。
[唉,如果蕾拉也对我这么说就好了。]米尔希叹息,魔封有点不高兴。
结果米尔希还是把蕾拉“追上手”了,结婚那天,他把她介绍给魔封。
[你好,我叫蕾拉。]美丽的少女深鞠一躬,活像叩见丈母娘的小媳妇,但魔封只能听见她的声音,感觉比米尔希细好多,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异吗?
[小封啊(米尔希总是称呼魔封为小封,说是亲热),我就要结婚了,咱们哥们一场,我绝不能亏待你,明天我就找把漂亮的‘母剑’和你配。不过啊,像你这么旷世难逢的大帅哥,恐怕也没有剑配得上你吧,哇哈哈!]
魔封没有理会,他清楚米尔希一高兴就喜欢胡言乱语,这时候搭茬只会自讨苦吃,倒是蕾拉帮了他一把:[没正经!怎么可以戏弄好朋友!]
对了![好朋友]……他怎么会忘了朋友这个词?米尔希就是他第一个朋友啊。
但是,也是米尔希教会了他什么叫[死亡]和[分离]。
记不起是哪一天,他正无聊地照米尔希教的[入睡**]数羊,准备睡觉。因为米尔希[出征]去了,说要剿灭为害王国的魔兽,向他保证马上回来,而且回来后第一个来看他,所以他打算睡到米尔希“来看他”为止。
这时他听见一串熟悉的轻柔步声,吹走了他的睡意。
《蕾拉?》他听出来人是谁,有点奇怪。自从上次米尔希说她[怀孕]后,她就有一段时间不来了,连带使米尔希来访的次数也大大减少,今天怎么突然过来?
[对不起。]
蕾拉劈头就是一句道歉,随即掩住脸,痛哭,[他要我对你说这句话……]
这话什么意思?
他惊觉她话中的含意,却不愿深想:[米尔希呢?]
[米尔希……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
他愤怒——都是这个枷锁的错!
他激烈地挣扎——若不是这个枷锁,我就能用我的力量,我的力量……
但他挣不开,只能挫败地停止挣扎。
[对不起。]蕾拉重复着最初的话,[今后,我会常来看你的。]
他不语,心里却有了某种预感。
然后他开始数着清醒的数字等待,等待分离的日子。
一天,迟缓的脚步声来到他面前。
《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对不起。]
……你们都是这样。
[……]
《蕾拉,你会记得我吗?》
[我不会忘记你的。]
[这就好,你走吧。]
他听着她往外走的脚步声,悲伤涌上心头,突然,蕾拉转过头。
[我走了以后,里欧会照顾你。]
脚步声再度响起,他知道这次她不会再回头了,结束了,一切都……
最后,还是剩下他一个。
他并不记得那个里欧。
蕾拉走了后,他放任孤独淹没自己,任黑暗吞噬他残缺的记忆,不再理会周遭的一切,不再回应呼唤他的每个人。
他沉溺在过往的记忆之海里,重覆着只有声音没有影象的梦境,虽然偶尔会从梦中惊醒,但也只有短短的瞬间。
——直到那一天。
急切的呼唤,不肯放弃的求生意志,全心全意的求助穿透了他的迷惘……
他感到身体陡然变轻,沉重而冰冷的锁链全部发出钝响迸裂开来。不由自主地,他朝着那个呼唤飞去。
他掉落地面,没感到疼,反而觉得身下的地十分脆弱,不堪一击。
接着,有人握住他——就像很久以前那个人一样柔软的触感,他怀念至今的触感,还有和他不同的温暖,那种直达心中的——
然后,他看见了光!
******
某种湿滑的东西拂上脸,一滴又一滴,从温热变成冰凉,很不舒服,他缓缓睁开眼,意识由混沌转为清醒。
“史列兰!”
一双被泪水濡湿的黑眸映入眼帘,仿佛打磨好的钻石般闪闪放光,“太好了!太好了!你总算醒了……”
他怔怔伸出手,接住一颗晶莹的泪珠。
“这是什么?眼睛里有水跑出来?”
“真是的,你怎么就是有这么多问题好问。”杨阳又好气又好笑地擦拭双眼,“不过,有力气问问题就代表你没大碍——这叫眼泪啦!”
“眼泪……”史列兰好奇地将沾湿的食指放到唇前舔了舔,咸咸的,带着一缕涩味,却奇异地融化了他体内的某个角落,渗出丝丝暖意。
“好了,别发呆了,快起来吃点东西,现在都晚上了。”杨阳习惯性地拍拍他的头。
“晚上?”史列兰这才注意到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他们身旁的篝火散发出些微的光与热,抬起眼,宛如缀满银沙的黑天鹅绒毯的夜空奔涌入视野。
“好漂亮。”他喃喃道。
“什么?”黑发少女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会心一笑,“是啊,真的很漂亮,在这个世界,我最喜欢的就是这片星空了,无论看几次都不会厌。以前在原本的世界里,所有的光明都被地上的灯火掩盖,一颗星星也看不到,天空就像死人脸一样白惨惨的。”
原本的世界?这个世界?青年心中浮起迷茫。
“杨阳,你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吗?”
“是啊,你要帮我保守秘密哦。”
“嗯。”史列兰平静颌首。杨阳璨然一笑。至今为止,她一直隐瞒自己身为满愿师的秘密,但不知怎么的,对史列兰,她就是不自禁地想要吐露真相,并且相信,他不会因为赏金出卖自己。
“快起来吧,饭要凉了。”
史列兰点点头,试图撑起上身,却徒劳无功。见状,杨阳急忙上前搀扶。
“奇怪,我手一点力气也没有……”
“大概是失血过多吧。抱歉,我不该勉强你。”
“失血?”史列兰反射性地低下头,顿时叫出声,“啊!衣服怎么破了这么多口子!?”完了,诺因一定会很生气,这是他唯一一套便服。
杨阳检视他的表情:“你不记得了吗?你被死灵王打中,受了重伤。”
“受伤?我一点也不痛啊?”
“嗯,这样最好。”杨阳避重就轻地回答。当她清醒时,第一眼看见的是躺在她身边,像个血人似的同伴,那一刻魂差点吓飞掉,可是检查过后,她惊讶地发现他竟然毫发无伤。杨阳心里不是没有讶异,但也不怎么意外。
反正她早就知道他不是人类,一切往“非人”两字解释就行了。
史列兰想了想,问:“对了,那头龙怎么了?”
“说到这件事,才真叫奇怪呢。”杨阳耸了耸肩膀,“那时我看到你掉下来,气昏头朝那人渣龙射了一箭,就晕倒了。等我醒来时,天已经傍晚了,旁边只有你一个,哦,还有雷奇,怎么也找不到那家伙。其实他不见了最好!只要他不再出现,我管他是死是活!”因为煌丹的死,她巴不得死灵王早死早超生。
“哦。”史列兰也对死灵王的下落毫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我好饿。”
“早就准备好了。”杨阳笑着递上一团烤得金黄透亮的物事,那是一张包着坚果野菇的棕叶,她好不容易采摘得来。从契布里村带出来的食物因为放在史列兰背的包包里,在他先前被死灵王打落时全给压扁了,但也亏得如此,他才没有出内伤,可算是祸福参半吧。
史列兰接过棕叶团,却立即惨叫着扔开:“烫死我了~~~”杨阳及时接住,贼忒兮兮地咧出一抹笑。
“你是故意的!”史列兰恍然大悟,泪眼指控。
“嘿嘿,开个玩笑而已。”杨阳笑得和某种动物一模一样,“不过你也真够细皮嫩肉的,瞧我,一点事也没有。”说着,得意地举手展示。
史列兰吮着烫痛的手指,不理她。
“啊,别生气嘛。”杨阳有点不自在了,爬到他身上,“我道歉还不行吗?来,手给我看看。”不等对方答应,她一把拉出他的右手,打量片刻,轻笑出声,“你的手和神官一样,都好漂亮,不像我,拉弓拉得都是老茧。”
“老茧是什么?”史列兰立刻遗忘了前一刻的不快,好奇地问。杨阳暗叹真是个单纯的家伙,笑道:“老茧就是因磨擦而生的硬块,习武的人都有,可是啊,神官那个得天独厚的家伙,明明武艺乱强一把,却连一块老茧也没有,身上肌肉更是没几两,叫人怎么能不嫉妒?还有你也是!”
“我?”
“你是剑士不是吗?当然练过剑,学过剑法。”
“我不会剑法。”史列兰坦言:他本身就是剑,如何学习剑法?杨阳诧异地眨眨眼,指着他腰间的黑色长剑:“那你配把剑在身上作啥?好看?”
“这个……”史列兰垂下头,支吾不语。
杨阳看看他,微笑道:“你不想说,就不必说了——来,嘴巴张开。”待对方依言张嘴,丢了颗香菇进去,随即期待地盯着他:“尝尝看,不烫的……你含在嘴里干嘛?快咽下去!”
史列兰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以壮士断腕的气慨“咽下”香菇,看得杨阳目瞪口呆,不及大骂,就见某人痛苦地弯下腰:“咳……水……”
“雷奇!快拿水来!呃啊——振作点!!”……
经过一番忙乱,黑发青年才在水和少女拍胸抚背的双重帮助下缓过气来。杨阳只吓得脸色发白,见他无恙又气得通红:“你这笨蛋!哪有人吃东西嚼都不嚼就咕噜一声吞下肚的!你当是喝汤啊!真是,想送命也不是这么个送法!”
“可——可——”史列兰十分委曲,“是你叫我‘咽’下去的。”
“拜托~~~”杨阳按住头,“算了,看着我。”她塞了颗坚果入嘴,边嚼边道,“懂了吗?吃饭是这么吃的。”史列兰点点头,依样施为。
“怎么样?好吃吗?”一看到他咽下去,杨阳就忙不迭地问。
“没感觉,不过肚子舒服点了。”史列兰老实回答。杨阳很是失望,叹了口气:“是吗,看来我的料理水平还有待加强。”她却不知道诺因是味痴,史列兰自然吃不出感觉。
史列兰吃着手中没有味道的食物,突然觉得,当人是件很幸福的事。
虽然人类会痛、会饿、会冷、会烫,可是,人类会笑、会哭、会流泪、会走动,有温暖的体温,有力的心跳……这些都是他没有的。
因为他不是人,诺因才是人。
“杨阳……”
“嗯?”黑发少女正往火里添柴,听见青年语声有异,关怀地转过头。
史列兰欲言又止,不觉抓紧盖在膝盖上的斗篷,半晌才道:“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人类,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什么,我早就发现你不是人类了。”
“啊!?”史列兰张口结舌,呆呆的模样令杨阳忍俊不禁:“我说,我早就发现你不是人类。”史列兰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时候?为…为什么?”怎么回事,她知道他是魔封剑了吗?
“在契布里村时,我看你不念咒语就发出火焰,就明白了,那种事人类不可能做到。”杨阳笑道,“但史列兰就是史列兰,是不是人类有什么关系。”
“是……是吗?”史列兰一时无法接受如此出人意料的事态发展。杨阳见状,急于让他打起精神来,连连点头:“是啊!我一点也不在乎你是不是人,放心吧。再说,你长得这么清秀可人,简直是人见人爱,别说我,稍微有点审美观的人都不会在意你是什么种族。”
宛如从天堂坠入地狱,黑发青年的脸色刹时变得唰白。
杨阳骇了一大跳:“怎、怎么了!?我又说错什么话了吗?”史列兰强抑心头的巨大失落和酸楚,摇头道:“没有,我很高兴,谢谢你。”
原来,关键还是[皮相]啊。他在心里深深苦笑。
“骗人!我一定说错话了!”杨阳气急败坏,“史列兰,你别又敷衍我!像上次一样!”
“什么叫敷衍?”
“别又来这套!”
“我是真的不懂嘛……”
看到对方委曲的神情,杨阳的火气瞬间烟消云散,叹道:“好吧好吧,你不想说,就不说吧。”史列兰小心地观察她:“杨阳,你生气了?”
“没有啦。”少女换了个坐姿,一手托着腮帮,“有点反常倒是真的,以前我都不喜欢探究人家的私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你,我就是管不住好奇心,大概因为你是我第二个结识的‘非人’吧,我从小就向往和人类以外的生物做朋友。”
“为什么?”史列兰奇道。杨阳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合掌道:“因为酷啊!那些既强大又美丽的生物——龙族、魔族、精灵、妖精、翼人、水族……如果和他们成为好朋友,光想我就乐死了!别说带出去拉风,光摆在身边看就赏心悦目!”
怎么…好像养宠物不是交朋友?史列兰偷偷地想。
杨阳大大叹了口气:“所以,我才会对你问东问西的,对不起,你一定嫌我三八吧?”史列兰摇首:“不。”杨阳一愣:“你倒知道什么叫三八?”
“嗯,听诺…一个朋友用它形容过女性,还有饶舌、短视、虚荣、头脑简单之类……”
“哈哈,你那个朋友一定很讨厌女性!不过他的评价也没错。”杨阳爽朗一笑,不以为意,侧过颈子,她定定瞧着对方:“你朋友,也不是人类?”
“不,他是人类。”史列兰双目一黯。杨阳眼睛一亮:“那么,你应该不介意再交一个人类朋友!”史列兰一呆:“啊?”
杨阳指着自己,连声道:“好嘛,好嘛,和我交朋友!”
“和你?”史列兰一时反应不过来。杨阳见状,垂头丧气:“唉,果然,太高攀了。”
“不不!我很高兴!”史列兰终于回过神,摇头表态。
“真的吗?”杨阳欣喜若狂,一把搂住他脖子欢呼,“哇——太棒了!我要向全村的人炫耀!谢谢你,史列兰!”
史列兰完全不理解她的喜悦,心想和一柄臭名昭彰的魔剑交朋友,有必要乐成这个样子吗?随即,他会意又是皮相的功劳,不禁感叹诺因的魅力无穷。
但即使如此,他还是很高兴和杨阳成为朋友。
杨阳突然意识到自己抱着一个男生!而且是在这样的深夜里!!一个渺无人迹的树林里!!!一时间,书里描写的种种可怕场景掠过脑海,令她毛骨悚然,连忙松手后退,戒备地瞪着他,一双澄澈如水的紫眸映入她眼帘,仿佛两颗未经雕琢的紫水晶,不沾染丝毫人间烟火气,杨阳顿时为自己的想法汗颜不已。
但另一方面,她也对史列兰的“迟钝”感到纳罕,照常理,温香软玉在怀,任何男人都该或多或少有点生理上的反应,而他看起来也不像柳下惠一型的,难道是年纪小不懂事?还是和神官一样,禁欲教育受太多成了呆瓜?
一想到无名氏神官,杨阳脑中立即浮现一张总是挂着开朗笑意的秀丽脸庞,心脏猛地抽痛,压抑的思乡之情全数爆发,脸色暗淡下来。
史列兰看出她的异状,关心地问:“你怎么了,杨阳?”
“没事,只是突然有点想家罢了。”杨阳强笑,拧了把大腿迫使自己振作。
“家……对了,你怎么没回神殿?这里是哪里?”临到此刻,史列兰才注意到最重要的问题。杨阳耸了耸肩膀:“我也不知道,不过林子里长的全是桦树,大概是红石山脉罢,但具体在哪一边,我就不清楚了。”
“你想回家吗?”
“当然想!”杨阳冲口道,调息片刻,她又镇定下来,“可是现在是深夜,根本没法辩路,还是养足精神,明早再探吧。”
“我想,我知道路。”
青年的声音吹走了少女努力维持的理智之雾,只见她当场跳起来,扑到他面前:“你你你说什么!?”
“确切的说,是知道方向。”史列兰被她急切的神情吓了大跳,诺因的反射神经自动做出反应,上身后仰。杨阳见状,不好意思地坐回原位:“抱歉,你继续说。”
“嗯,你说的神殿是在一个村庄里吧?这座山人烟很稀少,所以我能感到每个人群的聚集点,其中最大的一处散发出一股很强的神力,似乎是专门抵制死灵的光之结界的气息。”
“没错了!是神官!他是光明神贺加斯(注:贺加斯也被称作光神,正如优希亚是暗黑神)的圣职者。”杨阳大喜过望,随即露出担心的表情:结界到现在还没撤消,难道死灵王没死吗?
那么……恐怕神官他们和村里的大家都有危险了。
一想到这儿,她坐立难安,几次欲言又止。史列兰看出她心思,道:“我们出发吧?”
“不行!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必须多休息!等到明早再上路!”杨阳压下焦虑,坚定地道。史列兰怔了证,笑道:“我已经没事了。”语毕,站起身,动作流畅而优雅。杨阳看得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你真的没事了?”不敢相信!流了那么多血,前一刻还爬不起来的人……杨阳在心里啧啧连声。史列兰点头:“嗯。”杨阳不放心地关照:“不可以勉强哦。”尽管她确实非常想赶快见到神官、昭霆和耶拉姆,却也不希望史列兰因为她的任性出状况。感觉到她的心意,青年郑重颌首保证。
“那好,我收拾一下。”
杨阳捡起一根比较粗的树枝,缠上布条,做成简易火把,踩熄火堆,背起长弓与箭袋。小狼龙早就先一步跳到主人肩上,等着她一声令下。
牵住同伴递来的右手,杨阳欣然一笑:“我们走吧。”
******
“哎!?”
“怎么了,神官?”
“阳的位置移动了。”
神官纳闷地注视手中散发淡淡萤光的罗盘(注:红石山脉没有魔物,用罗盘找人不会有事)。站在他身后的昭霆、耶拉姆、艾瑞克和佛利特你看我,我看你,同感错愕。
死灵王死后,受他控制的不死怪物也一并消失,使得他们得以脱身找人,原本其他矮人也自告奋勇要帮忙,被神官以地下矿脉需要检察受损情况为由婉拒了,并请求派出一部份人去桑陶宛领帮助警备队员们保护村民,于是最后只有佛利特一个硬是跟了来,理由是寻找神兵继承人是他的责任。
[俺的眼光可是很准的,那个女孩迟早有天会得到基里亚斯之弓的认可,怎能让她就这么下落不明?]他如是说,其他人也拿他没法子。
事实上,瘴气散开后,找出杨阳的下落根本不是难事,佛利特的真实想法不过是凑热闹罢了,还有瞧瞧那个打倒死灵王的强者。
昭霆奇道:“移动…这么晚的天,她怎么还到处乱跑?”艾瑞克猜测:“是不是碰上野兽了?”耶拉姆皱眉:“以杨阳的本领,不会收拾不下区区野兽。”
“她是往我们这边走的。”神官盯着罗盘,一字一字道。在魔法光芒的照射下,他的脸庞更显苍白,澄碧的眸深邃而幽暗。
余人面面相觑,佛利特的大嗓门头一个响起:“她怎么知道我们的位置?”耶拉姆眼望师父:“你已经教她搜魂术了?”
“没有,所以才奇怪。”神官沉吟道,“看来她身边有法师之类的人物。”
“莫非就是那个你说的发射神之焰的术士?”艾瑞克问。昭霆惊呼:“那阳不就跟死灵王见过面了吗?有可能还参于战斗——哇!太帅了!”
“这个……我也不能肯定,要见到阳才知道。”
佛利特嚷道:“那就赶快走吧!别再浪费时间。”说着,大步迈进。余人连忙跟上。突然,神官一把拉住走在最前面的矮人:“等一下!”一边说,他一边发出一枚光球,照亮前面的路。
这一看,众人都呆住了,连神官也微微变色。
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地面竟然消失了!就像被硬生生剜去一块,切面异常平整,而且呈“圆形”,尺径大概有五六百米,深度更是望不到底;内侧黑得发亮,显然是受过高热的结果。这种奇怪的地缝,就算是队伍里最没有常识的昭霆,也不会认为是自然产物。
“这、这是什么!?”昭霆瞪圆一双棕眼珠,结结巴巴地道。
“了得,比你那个平顶山峰还厉害。”艾瑞克拍拍神官的肩膀,由衷感叹。他已经认定所有的魔法师都是怪物了。耶拉姆也有点失神:“是那个人的杰作吗?”
“辉煌咒文……禁界牙煌霸炎阵……”
“嗯?”
神官喃喃道:“是他。”余人惊骇对视,昭霆喊道:“你知道是谁干的,神官先生?!”耶拉姆也问道:“禁界牙煌霸炎阵是什么?禁咒吗?”
“是更甚禁咒的辉煌咒文。”银发青年的双眸呈现奇异的焕散,吐出仿佛梦呓的低沉声音,“当年魔界宰相维烈-塞普路斯就是用这一招,毁灭了第四大陆索雷斯,掀起历时十七年的降魔战争。”
“第四大陆!?”
“魔界宰相!?”
四个人两个问题,然后化为一个问题:“怎么回事?”
“这个世界原有四大陆,索雷斯位于艾斯嘉以东,尼普亚斯以西,两块大陆中间。”神官淡笑道,“这件事现在基本上没人记得了,因为索雷斯被毁灭后,又被水之幽鬼菲亚斯沉到海底,只露出荷尖上的一点,就是暗黑岛。”
“呃……暗黑岛?”
神官点点头:“是的,而且也是因为禁界牙煌霸炎阵的后遗症,暗黑岛上的自然环境才那么差,寸草不生、五谷不长。”
艾瑞克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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