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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
宋老狗搓了搓脸颊上的灰,油嘴滑舌地答道:“在下慕名而来,特来救你的。”
枕山想也没想的摇了摇头:“你并不倾慕于我,你、恐怕是别有所图。”
宋老狗笑了:“我不倾慕于你,但我确实是来救你的。”
他把脑袋伸进屋顶里,茂盛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天光,若无其事地说道:“枕山君,我对一件事十分,你是天鸟,还是赤羽呢?”
这句话不知道哪一个字刺痛了枕山,她的喉咙抖动起来,但还是尽量让自己平静而温和地说道:“天鸟早已殁了,这世间的,都只是赤羽罢了。”她微微颔首,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看不出是哭还是笑,又说:“我就快死了,有人陪我说说话也好。是艾祝派你来的?”
宋老狗眯了眯眼睛,知道她有话要说,示意她继续。
“她从小就爱管我的闲事,我心里信她,但她太单纯,好心办坏事儿是常有的。她不该让你来的,太危险了。”
“故事是她讲给我的,但是我自己要来的。”宋老狗抬起下巴,看着对方的眼睛,说:“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他从腰上解下一个葫芦,喝了一口茶,才问道:“前些日子,欢喜国从太平国偷了个出殡用的幡儿,你知道吧。”
枕山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偷这么个东西?”
枕山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你是绮王的女儿,对么?”
宋老狗的语气十分轻柔,只是绮王两个字就像有千钧重,压在枕山心头,让她喘不上气。
她挺直了背,战战兢兢地和心底的恐惧与悲伤作战,反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宋老狗见她没回答,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又问:“庸明为了堵太平国之口,灭了绮王满门,为何偏偏漏了你?”
宋老狗原以为,是庸明那个色鬼对枕山的美色居心叵测,可没想到,从枕山口中得知的事,似乎比这更悲伤。
“我十二岁时,为了躲避选秀出家,太后怜惜我,命皇后收我为义女,此后,我日夜陪伴在太后身边,从未离开一步,再也未能和父亲说上一句话。
我虽没有父亲的消息,但也知道父亲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父亲一向爱民如子,甚至曾经在赈灾时拿出了自己的俸禄换米,一向极受百姓爱戴。
况且,他一向赞成轻赋税、少祭神、与太平国为善,绝不会去太平国偷东西的。
他没有理由,做这样的事。”
枕山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呜呜咽咽地流出了一行眼泪。
宋老狗可以想象,枕山在这个狭窄而满是繁花的“囚牢”里,无数次地在心里为自己的父亲涕泗纵横。
她的心脏咚咚的跳着,像是一面鸣冤鼓,发出只有她知道的喊冤声。
宋老狗知道她没有说谎。
她的眼神里写着几个明晰的大字:请救救我。
“枕山君,如果可能的话,你更想为父亲鸣冤平反,还是更想幸福的活下去呢?”宋老狗看着枕山想起了一些事情,开口问了一个十分缺德的问题。
“为父昭雪。”枕山君带着哭腔的鼻音斩钉截铁,“我可以再死十次百次,只要父亲的冤情可以真相大白。”
宋老狗没有说话,枕山君流着眼泪,梯子随枕山君微微颤抖着:“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们不能那样的说他。”
平日的枕山有一种见多识广的周全,身上有一种超越了年龄的成熟可靠,但她终究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想到了父亲所受的委屈苦楚,无声地哭了起来。
枕山的脸本是极美的,如今流了泪,更是楚楚动人,越发惹人怜爱。
宋老狗这一路听腻了女人哭,蹩脚地以毒攻毒转了话题:“那你不怕死吗?”
枕山的回答出乎宋老狗的意料。
“怕。”
他本以为这位风骨绝世的美人,绝不会向他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承认自己的软弱。
“那你又为什么不随艾女官离开?”宋老狗刻意支起耳朵,还放小了声音,怕那些红衣官兵听见了将他乱刀砍死。
“不。”枕山慢慢爬下了梯子,双脚踩在平整的青砖上,“我想回家。”
可她如今哪还有家呢?
枕山的脸上满溢着悲伤,但她忍住,没有掉下一滴眼泪。
只是可惜,宋老狗对她的悲伤,并不能感同身受,只能报以嗤之以鼻的敬意。
枕山合上眼,把泪水藏了起来,又改了口:“那件事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她已经为我浪费了许多心力。”
宋老狗点了头,僵硬地缩了下脖子。
今日的风刮得紧,卷起几片灰瓦摔到地上跌的粉碎。太阳从缝隙里落下,正将枕山围绕在一片金光之中。
她的脸微微仰着,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委屈,只是掸了掸袖子,向着宋老狗的方向五体投地,轻声开口:“宰相。”
她的语调很美,美得像歌声。
“他一定知道那件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