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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转瞬即至。
这一天俞念从早上起床就开始忙碌。虽然身子重得不方便动,打扫收纳全靠护工阿姨,但他的脑袋跟眼睛却是一刻也没有闲下来。
“阿姨,东门外面的花店我预约过了,你去取的时候顺便检查一下,那个老板我不放心,上一回就有蔫的。”
“床单也要换一套……对,我自己带的那套浅色的。”
护工一边抖被子一边道:“放心吧,阿姨保证都给你弄得好好的,让你家Alpha呀今晚在这儿睡个安稳觉!”
俞念面上一红:“他没说今晚会在这儿睡。”
这里的病床这样窄,他从来不好意思开口让肖默存留下。
“这还用说吗?”护工把被子甩上了天花板,“每回他一来你就舍不得他走,这次是你生日,难道他还不留下?到时候阿姨我有分寸的,护士那些我都打过招呼了,没有人来查房,你放心。”
俞念羞然一笑,不再说话,心里却是期待的。
今天是他二十五岁生日。
准确地说是明天,但明天哥哥要过来,所以俞念才央求肖默存今天务必来一趟。
他想跟丈夫提前庆祝。
那天他已经自认为很明显地提示过了,以丈夫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想到。
不过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收到礼物。
这几年的生日俞念总是识趣地回俞家去,不敢打扰丈夫。肖默存也像是从来不知道,没给他买过任何东西。
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是奢望。
但现在不同了。自从有了沐沐,他能明显感觉到丈夫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不再随便发脾气,重话也舍不得说一句。
沐沐,我沾了你的光。
俞念心里微笑。
所以这一次他索性放任自己去妄想,肖默存会不会送他什么。
什么都好,哪怕只是一个吻,他也心满意足。
不过不送也没关系,因为他已经拥有一份最棒的礼物了。
俞念低头望着自己隆起的腹部,“我有你了,沐沐就是最棒的礼物,对不对?”
他柔柔地摸着肚子,脸上漾开笑的涟漪,就像真的在跟腹中骨肉对话一样,声音和风细雨,嘴角眉梢尽是恬淡和满足。
忽然,腹腔内闷闷的一动,肚子轻轻鼓胀了一瞬。俞念关节倏僵,不太确定地盯着手背,大气也不敢喘。三秒后又是一下,这回不再是轻轻的了,像是宝宝的小拳头在里面主动击了他手心一下,鲜活而又富有生机。
是他的沐沐。
“阿姨……”他着急地抬起泛红的眼:“阿姨,宝宝动了,他、他刚才踢了我一下!”
明明腹部传来阵阵疼痛,俞念却开心不已,尾音都发着颤,脸上又像要哭又像要笑。
沐沐在他肚子里活蹦乱跳,既调皮又可爱,就像正锤着宫壁,用稚气的嗓音左呼右喊:“爸爸爸爸,我好想出去玩儿啊,里头好闷。”
再等一等,宝宝,再有五个月你就能出来玩儿了。
俞念无声安抚他。
“那就好那就好!”阿姨也喜上眉梢,“你一直说没感觉到胎动我还担心呢,这下好了,健康就好!”
是啊,健康就好。
不是非要出人头地,不是什么厉害的Alpha也没关系,更不用像他爸爸那样活得那么累,他的沐沐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别无所求。
—
带着这样一份喜悦,俞念一直等到了近十点,肖默存仍未现身。
俞念着急了。
他不是怕丈夫反悔,是怕天黑尽了,外面那样冷,又起了雾,开车不安全。
顾不上怀着一个小的,他披上外套就想去楼下的厅里等。
谁知刚一拉开门,墙外正倚着一个熟悉的人。
“默存?”俞念愣住了,“你……你怎么不进来?”
肖默存显然也没料到俞念会突然开门,手里的打火机还握着。
医院不让抽烟,俞念差一点脱口而出,忽然又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闻到烟味。
明明天气已是初冬,丈夫身上却还穿着那件黑色的肯辛顿风衣。走廊温度低,他像从冻库中逃出来的豹子,连头发丝里都冒着寒气。
“散一散烟味。”肖默存说。
俞念一听,勾着他的手将他拉进房间,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
“你怎么不多穿一点?”他一边倒热水一边问。
肖默存没说话,只是望了眼屋子,然后不动声色地看着俞念,看得他几乎有些局促。
“你看什么?”他问。
他知道自己现在模样怪异。相比于一周前的那次相见,肚子又圆了不少,向前耸出来,将外面的毛衣顶得老高。两条腿像一对筷子,支撑着与瘦削脸颊截然不符的上半身。
他的一对脚也高高地肿起,形状又彭又胖,像婴儿的脚丫子,因此每天只能穿宽大的拖鞋,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更糟的是,就连肚子上面的那一对部位也大了起来,软绵绵的鼓着,实在叫人难以启齿。
“不看什么,看你。”肖默存低声说。
俞念羞赧地垂下眸去,不好意思地把衣服往下面扯,拼命盖住上半身:“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没有。”肖默存目光幽深地盯着他,像有无数句话要说,可落到现实中却又化为了沉默。
就跟烟灰弹到地上一样,没有任何声响。
屋里又弥漫着幽幽姜花香,像以往每次见面时一样,不同的是这次的花好像更新鲜一些,格外有生命力。
Alpha环顾四周,薄唇微动:“为什么今天这里看起来不太一样。”
俞念朝他笑了一下,变魔术一样从身后的柜子里搬出了个不大的蛋糕盒。
“为了这个。”
盒身是浅蓝色的,上面系一条巧克力色的丝带。俞念把它小心地搬到窗边的桌上,抬出里面的蛋糕。
肖默存拧眉:“你生日?”
俞念脸庞蒙上薄薄一层雾,又很快散开:“你果然不记得了。”
再怎样聪明的人,如果他不肯在自己身上花心思,那么无论自己怎么提醒,他也不会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肖默存说:“你应该提前告诉我。”
俞念怔了一怔,随即释怀地笑了,“不要紧,你来就好了。”
见到俞念拿蜡烛,肖默存走过去拿出了口袋里的打火机。
咔噔两下之后,火苗从油口窜了出来。
俞念凑过去一支一支地点,小心仔细地插上去,忙活了两分钟才将蜡烛摆弄完。
“好啦,麻烦师兄去关一下灯吧。”他俏皮地笑起来,跟肖默存开起了玩笑。
永远都是那样冷若冰山的肖默存被师兄两个字勾起了情肠,想起天井中的那次庆生。也是一样的迷你蛋糕,怀揣着不肯分给别人的私心,也是一样的蜡烛跟打火机,准备迎接寿星的许愿。
沉默地看着蜡烛燃到一半,肖默存才像刚听见俞念说的,走到门口去关灯。
啪——
屋里一瞬间暗了,又被柔和跳动着的烛光填满。烛芯由白变黑,烛油缓缓往下流,很像泪。
这样温柔的光线跟俞念很相配,衬得他眼眸莹亮。烛火在他的瞳孔中肆意跳跃,活泼又欣然,一切恍惚间回到了四年前。
月光与烛光交映下他双手合十,睫毛轻轻颤动,继而紧紧闭上。从肖默存的角度看过去,那模样虔诚郑重极了,似乎全副身心都在向老天诉说这愿望的重要性。
十秒后,他才慢慢睁开眼睛,笑意收也收不住,像银河里撒了一把碎钻。
蜡烛熄灭了,换成了台灯,柔和的光线才适合今晚的气氛。
“现在轮到你了。”他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Alpha的肩膀,“不打算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吗?”
又是半晌无言,肖默存看着他低声说:“生日快乐。”
又长了一岁,俞念心里徒然生出些感慨,庆幸爱人在旁,孩子即将降生。虽然没有一句甜言蜜语,没有歌,没有吹蜡烛,但这是个不错的生日。
两人这样面对面站着,空气里有淡淡的蜡烛燃烧过的味道。
半晌后肖默存忽然倾身向前,拦腰抱起自己的Beta,一步步朝病床走去。
俞念低声惊呼,“默存你干什么?”
肖默存抱着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然后把他平稳地放了上去,又将被子拉上来盖住了他隆起的腹部。
“你站得太久了。”Alpha说。
“我不要紧的。”俞念嘴角勾起了一个笑。
那抹笑容像一汪清浅澄澈的湖水,轻风一刮就泛起涟漪,幸福随着波纹往四周荡去。
他窝在被子里,咂摸着刚刚Alpha对自己的体贴,像将一颗软糖含在嘴里品,舍不得咽,心里泛着甜。过一会儿他伸出手去,轻轻勾住Alpha放在被面的指头,撒娇一样地央求:“你坐近一点,抱着我,过了零点我再睡……”
肖默存破天荒地一一照办。
虽然要等12点,但孕中期的他总是渴觉,结实的臂弯又比被中更暖,只是这样靠着就让他放松了神经,全身很快被困意席卷。
光线昏黄,房中静谧,两人的姿势一动不动。Beta靠在自己Alpha的胸膛上,肚子里怀着他们的宝宝,刚刚度过自己的二十五岁生日。
一切都圆满得像个本该如此收尾的烂俗故事。
可惜Alpha今天来的目的并不是体会温情,而是斩断温情。
时钟嘀嗒,无声催促。
游乐园的烟火终会燃尽,卡通明星们下了班就会脱下玩偶服。
不知过了多久,肖默存慢慢开口:“俞念,我有事想跟你说。”
俞念从困顿中醒了三分,迷迷糊糊地望向Alpha,“有事想说?”
忽然间他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丈夫胎动的事,脸上迫不及待挂上喜悦,“我也有事要告诉你!”
肖默存看着他:“你先说。”
“不,你先说吧。”俞念轻轻一笑,“我要说的只是小事。”
他怕丈夫嫌他大惊小怪。
肖默存像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说不出口,转头望着窗边,静了半晌后问:“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蛋糕,今天怎么不吃?”
说到这个俞念也表现得有些遗憾,“大夫说这些东西吃多了容易得孕期糖尿病,让我忌口。”
肖默存像是仍在做着什么心理准备,还需要铺垫,还需要助力,接着又问:“那你许了什么愿。”
一来二去,俞念总算是从困倦中完全抽身,动了动身子,躺得更舒服了些,“怎么突然问这个,你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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