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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自己的家乡,回到了和平时期的美好生活。
夜里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连带着寒气弥漫在废墟和仅存的楼宇之间,林安南在黑暗之中伫立着,他那飘忽的眼神投向了窗外的断壁残垣,那双眸子被远方的丝丝火光点燃了一丝亮泽。
不一会他又低下了头,细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些可爱的人,所有的军人们早已精疲力尽,他们唯一的休息时间就是入睡之时。
这里面的很多人到了明天就会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了,而睡着的人们心里也清楚这个事实,但是他们都不后悔,因为被注定的恰恰就是命运本身,而不是毫无意义的焦虑。
这就是战争,战争二字说起来简单,每个人都会读都会写,也会按照自己的主观意愿想象出这个词汇所描述的光景。
在和平年代的青年们对于战争有着壮志豪情般的书生意气,但是只有身临其境时,才能明白那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
那种在生死问题上介于无所谓和有所谓的矛盾感。
在窗台上值夜的观察手发现了林安南,他正要站直身子向林安南敬礼报道时,林安南对着他发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但他手里的SVT步枪在站直的时候还是碰到了窗檐,靠在窗檐下面的几个人被这微小的动静惊醒了,他们在醒来以后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抓起了枪放在胸前,然后才睡眼惺忪地看到了他们面前的林安南。
醒来的人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样越来越多,每个人那绷紧的神经就好像连接在了一起,对于敌情的警觉性让每个人能在沉睡和清醒之间转换自如。
林安南白了观察手一眼,轻声对着大伙说道:
“都醒啦?继续睡吧,没多久天就要亮了。”
少年兵伊万揉了揉眼睛,对着林安南说道:
“是爸爸来咯?”
林安南叉着腰骂道:
“放屁,我可没说要当你爹!”
伊万出生的时候父母都相继离世了,他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他所在的村子被德军炮轰给击中了,爷爷奶奶当场被炸死在棚子里。他在苏军后撤时加入了溃退的队伍,最后通过虚报年龄参了军。
这个少年在森林里突围的时候,就因为不小心开了枪害得林安南直接进入了二周目轮回,结果在二周目里,又惹祸招惹了两个装扮成内务部军官的德国间谍。
尽管如此,林安南也没有说要给他脸色看。
因为他平时就帮着身边的战友们缝缝补补和清洗衣物,再加上在团里他的嘴巴特别甜,逮谁都叫哥,这回直接扯上了林安南认爹。
林安南背地里经常把一些专门配发给军官的砂糖和罐头偷偷塞给他,全团的大男人们其实都挺同情他的,林安南心里也是对这个大脑袋小身板的少年兵有些怜爱,没让他直接扛枪对战,而是让他当了弹药兵。
他背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弹药盒子,为火线上作战的士兵提供各类轻武器弹药。尽管如此,这个少年明显没有做好上战场的打算。
虽然运送弹药的任务基本都能圆满完成,但是在林安南最需要弹匣的那次战斗中却被机枪雨给吓坏了,整个人陷入了六神无主的状态,蜷缩在角落里哭着鼻子不敢动弹。
林安南也没有指责他,因为他知道这个少年娃娃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而且他还屡次利用自己瘦小的身板在火线上穿梭着,提供了守军急需的各类弹药,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有谁能保证在战争中不掉链子,唯有在若干年后那些和平时代的后辈们,他们有些人会一边用上帝视角审视这场战争,一边嚷嚷着“换了我在战场上我比谁都牛逼”。
在那个世界里,这些人统一被称为键盘侠。
伊万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珠子盯着林安南问道:
“爸爸,我们......能赶跑德国人吗?”
他身边的战士们也坐在地上望向了林安南,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露出纯真和希望,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安南的脸,等待着他们的团长给他们答复。
林安南知道他原本想问什么,其他人不好问,但是伊万可以借着童言无忌来替大伙问出最想知道的事情。
那个问题就是——你能不能带我们活着回家。
林安南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也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
他来到了这个世界,骗了这帮溃兵,把暂时性的胜利展示给了他们看。
他骗了这些战士们有了不该有的希望,那些战士们明知道战争打成这样已经不可能了,可是他们还是在想,他们想胜利,他们想回家。
明知道这场战役会输的一干二净,可是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团长时,他们还是萌生出了不该有的希望,他们知道在战争之中不该有这样的希望,但是这是他们眼里的最后一丝生机,如果没有这丝生机他们早死了。
哪有什么不怕死的军人,只有不得不赴死的军人。
这些战士们实在是太爱戴和相信自己的团长同志了,在他们的心里林安南一次次地扭转了战局,他们把希望全都寄托给了林安南,可是林安南不能,林安南不想,他不敢想。
他知道,他不配,他不是神仙,他没法扭转历史,这些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战术性胜利。这就是历史,德国人强的可怕,自己和这里的人都一样,都是炮灰,都是拿来给保卫莫斯科争取时间和空间的炮灰。
林安南拼命地收回了嘴边的话,蠕动的嘴唇颤抖着抿在了一起,他带着自己虚弱的灵魂准备落荒而逃,逃向充满生机的未来,逃向绝望丛生的明天。
他们的团长大人一言不发地转过了身,逐渐消失于黑暗之中,只留下了不知所措的脚步声在走廊中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