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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勇笑笑:“侯逢道从小就聪明,我才学会赶车他就上京都读恒馆,等我娶媳妇的时候,听说他已经在朝做官。他五年前回来过一次,远远观望,浑身气度令人不敢直视。”张勇顿了下,像是陷入回忆,随即又嘿嘿笑道:“小时候我还挖过红薯给他吃,谁知道如今他能有这么大的造化。”
刘旭光将嘴上的油用肥爪子胡乱擦了两下,又将手背在裤子上蹭蹭,嘟嘟囔囔的说:“以后我也要当大官。”回头抱住他娘啃了一口:“给我娘买猪蹄吃。”“我的心肝诶。”杨氏高兴的将儿子拥进怀里夸个不停。刘旭光被他娘捂的没法喘气,瓮声瓮气的说:“姑爹,我也想吃红薯。”“姑爹腿不好,让你几个姐姐带你去。”张勇扭头对秋云说:“带弟弟去地里挖点儿红薯,挖多点,明儿让大舅带走。”“好。”秋云下桌,背上竹篓,招呼妹妹过来,站在门口等刘旭光。他扭扭捏捏的走过来,临到秋雨面前,猛推她一把,然后直冲向门外,朝内做鬼脸。秋雨气的直哼哼,暗暗捏紧小拳头。
秋云家的地就村内,此刻天色已晚,四方院落炊烟袅袅,几只飞鸟从天际越过,夕阳横卧原野,暮色沉沉薄雾轻饶,人间烟火清平自乐。
三人在地里忙碌半天挖了一篓子红薯,回头看地里,刘旭光四处踩踏糟践的不成样子,秋雨挽袖子准备收拾他,秋雨却止住,暗暗说:“再等等。”秋雨乐了,看姐姐的神情是要整治这熊孩子,开开心心的去收拾残局。
四人收拾东西往回走,秋云特意绕道经过侯村长家水田。他家田多,田里总是放些鸭子,此时正在田内浮水好不惬意。秋云指着鸭子说:“吃过红烧鸭么?新鲜的芋头,和油爆爆的鸭子在一起红烧,烧到汤汁浓稠起锅,芋儿软糯粉绵,鸭子肥而不腻,再来一勺油亮入味的汤汁泡饭,那真是,馋的神仙下凡。”边说边咂嘴。
刘旭光听到好吃的,喉咙里馋虫直冒,立在田埂上不走,非让秋云下去给她抓鸭子。
“这是别人家的鸭子。”秋云不理他,继续往前。
他可不依顺势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四肢齐动,扯着嗓子嚎:“我不管,给我逮鸭子,姑姑姑爹给钱,我就要吃鸭子,就要吃!”
秋云瞥他一眼:“你起不起来?”
他不怕反而声音更高一节,“再问你一次,起不起?”秋云沉下脸来。刘旭光伸手捡个土坷垃朝秋云扔去,正打在她额头上。
“刘旭光你干嘛!”两小姐妹齐齐护住姐姐,一贯好性的秋月也看不下去,出言呵斥。
“让你给我熊!”只听“扑通”一声,刘旭光胖葫芦似的身子沿着田埂咕噜噜的滚到水田里,砸出朵不小的水花。秋云收回脚,冷眼盯着田里扑腾的刘旭光,他满头泥水的钻出来,呜呜咽咽的想爬上岸,嘴里还威胁道:“臭娘们儿,我告我娘去,告我爹去,打死你!”前头句骂人的话是同他娘学的,他倒不懂什么意思,只知道不是好话。
眼见他半个身子好不容易扑在田埂上,秋云又是一脚:“还敢骂人。”这一脚下去,刘旭光嚎的更厉害,却不敢乱骂,光扯着嗓子哭,将田里的泥巴往岸上抛,三姐妹头脸都是泥点子。他边哭边绕路,想从旁爬起来,倒也不蠢。谁知道辛辛苦苦爬了一半,秋云再次将他踹下去。
这下他可再没力气熊啦,他不过七岁的孩子,浑身上下湿透,加之哭嚎浪费力气,勉强起身软坐在水田里,仍抽噎不止。
“我最后问你一次,起还是不起?”秋云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他。
刘旭光哪见过这种神情,他打小便是家里的宝贝,刘武中年得子,虽然为人粗鄙,但从不打骂儿子,杨氏更是慈母多败儿,宠的无以复加,霍老太倒是存心要管,终究隔代亲,未曾下过重手,每次训诫后反屡屡回哄。
被秋云的阴冷的眼神吓住,刘旭光木木的,只会点头,秋云继续说:“刚才在地里你吃了不少红薯,别说没力气,自己滚上来。”刘旭光跌跌撞撞的站起来往上爬,衣服吃水犹如负重,他平常就不爱动,使了半天劲儿才上岸,在田埂上双手着地跪下,撑着身子直喘气。
“秋雨,去挖点泥,待会儿他要敢胡言乱语,就把他嘴给我封上。”秋云仍盯着刘旭光。
刘旭光又是一哆嗦,望向秋云的目光带着胆怯,想往外涌的泪水硬是收住。秋雨捂住嘴吃吃的笑,找块叶子兜了捧泥,耀武扬威的端在刘旭光面前,跟在姐姐身后。
四人刚走到门口,走中间的刘旭光便越过向前,拔腿朝屋内冲去,边跑边哭喊着:“娘!爹!”屋内的人此刻正在闲聊,听到喊声全都出来,看见泥人般的刘旭光,身后三姐妹也浑身邋遢,一时面面相觑。
杨氏率先惊呼:“光儿,你这是咋了?”说着却用手支住刘旭光扑过来的泥身子,不让他靠近:“咦,别弄脏娘的衣裳。”“娘。”刘旭光干脆就地打滚:“秋云姐欺负我,踹我下田。”还想多说,却忌惮秋云说要封他嘴巴,只哇哇大哭。
“胡说八道!”秋云卸下肩上的背篓,捋捋头发,缓缓走过来怒道:“表弟也太混了些,走过田里,见人家鸭子非要我去给他逮。别人家的便算了,乡里乡亲的,过后给钱也不是难事儿。那是侯村长家的鸭,小舅,就是您说的侯大人他家,大舅,您敢去么?好言好语劝他回家,他非不听,在田埂上犯浑,喏,就现在这样,田埂几步宽,他滚来滚去不小心就跌田里。抓他上来还乐意,闹的我们浑身是泥,你瞧瞧我们几个。后来还是我们合力将他拉起来。折腾秋雨给他捧泥,说是待会捏泥娃。娘,我一个姑娘家弄成这样,今天在车上已经被人瞎编排,如今被外人瞧见,还不知道怎么扯呢。”说到最后秋云眼圈微红。
刘氏微蹙眉,女儿的婚事可是她头等重事,嘴上没说啥,心里却不高兴。刘氏拉过女儿说:“走,娘去给你烧水。”吴氏连忙叫过另外两个:“去灶间暖和些。”
刘文走过来,给了刘旭光后脑勺一巴掌:“成天尽惹事儿。”他是小叔,倒也打的。抬头又对哥哥说:“旭光也该送去学堂了,我赁出去的三亩田,钱都尽数给娘吧。”
说完背着手进屋知会张勇,他不能下地,担心的很。
刘武站在院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抬手准备扇儿子两耳光,见他稀脏的身子红肿的眼睛,手在半空中收住,顿脚骂了声:“混账东西。”指住杨氏:“你不去给他淘洗在这里杵着干嘛!”
杨氏回过神,忙咋咋呼呼进屋:“大姐,多烧点水,旭光还得洗衣服。”只刘旭光一人愣在原地,旁边洗衣板上放着秋雨端的泥巴,他打个冷颤,自此突然有了惧意。
第二日,大舅一家收拾完东西便启程回石磨村,刘旭光呆愣楞躲在他娘怀内,人也不唤。刘氏到底疼爱他,煮了几个鸡蛋让他拿上,他接过时,正对上秋云的冷冰冰的眼神,抖抖肩,包住汪眼泪,规规矩矩的跟姑姑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