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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水边立着一块板子,上刻“迎仙门码头”五个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李季兰见了,小小声地附在李腾空耳边道:“说是迎仙门,他都不来迎你李小仙呢。

    你还说,我们云游一方,与他又有何相干?”

    李腾空语气平淡,隐隐却带着些担忧。

    薛白一到偃师就接连奏报了大案,这次朝廷派杨齐宣来巡视,未必没有怀疑他诬陷同僚之意。

    她本是不想来的,正是因担心薛白有把柄被杨齐宣拿到了,才允李季兰写信告诉薛白,作为提醒。

    可现在提醒也提醒了,他竟不到码头来见杨齐宣。总不能是因为没得到消息,那就是因为脱不开身了。

    地方上的事本就错综复杂,李腾空一到偃师,已察觉到薛白有些麻烦。

    目光环顾,岸边的众人还在等待着河南少尹,偶尔提及薛县尉,眼神稍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薛郎在偃师,人缘好像不太好。”此事竟连李季兰也察觉到了,有些不忿地耳语道。

    “我们到县署找他。”李腾空忽下定了决心。

    “你不是说我们不是来看他的吗?

    “有正事。”

    两人遂往杜嬗所在处走去,相比起杜二娘,她们其实更喜欢亲近杜家大姐。

    杜始如今借着她阿爷转运副使的权力经营杨氏商行,到了地方上很有气派,手底下的账房伙计加起来恐有数十人,码头上的漕夫们也有以杨氏商行马首是瞻的意思……虽然杜有邻没什么气场,在官面上吃不开,但在民间已略有声望。

    这显然是薛白最大的实力,偃师世绅对此也很防备,带了许多的家丁护院过来盯着,码头上极为热闹,却又泾渭分明。

    本是很明显的两派人,相府千金忽然走到了杜家的人群中,马上引起了警觉。

    “薛白后手来了。”

    不少人这般嘀咕着,盯紧了这边。

    连高尚也对此十分在意,向身后的田乾真使了个眼神,让他去盯着。

    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之后,高尚继续与杨齐宣谈笑风生,心中仔细揣摩着薛白一方接下来的计划,这般一心二用,却丝毫不影响他妙语连珠。

    应对杨齐宣,没花费他半分心神。

    李腾空走向杜姮,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感受到了被万众瞩目。

    “你们果真是遇到麻烦了吧?”她问道。

    杜嬗身边不时有人过来禀报几句,像是在收集消息,相比在长安时忙得多。见李腾空过来,她抬手止住手下人,一转头又温柔地笑了一下。

    这一笑,倒与方才指挥若定的样子判若两人。

    “没关系,也就是这两日忙些。”杜娘道:“等忙过了这桩事,让薛县尉招待你们逛逛。”

    想着偃师县有何处好逛,她道:“首阳山风景就不错。”

    “我们想到县署看看。”

    “别急,待会儿一起过去便是。”杜嬗看向那些世绅,“总会过去的。”

    说话间,又一艘大船缓缓而来,河南少尹令狐滔到了。

    “见过少尹,少尹风采依旧。

    在一片见礼声中,令狐滔却是脸色平静,不见笑意。

    河南府的高官到了,县令、县尉不来迎接,他若还给笑脸,那就太过软弱可欺了。

    他不笑,众人再如何奉承,气氛也热闹不起来,终于有人揭开尴尬。

    “少尹,县里有案子还在审。”

    郑辩不失时机地喝道:“是何案子,不能等迎了少尹再审?!”

    顺理成章地,话题转向了对吕令皓、薛白的含沙射影。于是赴接风宴之前,他们自是要到县署去看看。

    长安、河南府来的高官与卫士们,加上当地世绅与部曲家丁们一道过去,绝对的权威与武力压下,什么案子不能定下来?

    地方世绅要的也可以很简单,把这案子定下来,从此尘埃落定也就是了。

    薛白敢杀高崇,敢杀令狐滔看看。

    “走吧,公务要紧,本府也该看看偃师又出了何大案。”

    “少尹请。”

    人群中,唯有宋勉感到有些奇怪。

    从中午刚得知令狐滔要来的消息,他就已派人到陆浑山庄告知宋之悌有重臣来偃师,必定是要到陆浑山庄赴宴的,三十年来都还没有过例外。

    但翁伯怎还不派人来?

    陆浑山庄。

    宋之悌昨夜关注着新田那边的消息,夜里睡得不好,今日不免精力乏困。

    待听说二郎山那些铜贩到了,他本打算让家中子弟处置便好。但因对薛白的忌惮,他最后还是决定亲自来见一见。

    “阿翁,他们本已扣下薛白,可惜被公孙大娘救走了,但把杀苏添贵的凶手带来了,是薛白身边一个护卫。”

    宋之悌听了汇报,睁开眼看着在面前对自己禀报的年轻人,缓缓问道:“你是几郎啊?”

    他记忆力变差了,家中子弟又太多,除了出色的几个,别的还真是认不出来。

    “阿翁,我是十三郎啊。”

    宋之悌虽然问了,却没去记,下次再见到估计还是认不出,问道:“樊牢可来了?”

    “没,他去向高尚解释了。”

    “小瞧宋家了啊,老夫去看看。”

    由人扶着到堂上坐下,宋之悌看向了刁氏兄弟与他们押来的姜亥,眯了眯老眼,道:“老夫见过你,上次你来,还与县尉一起,是老夫的座上宾。”

    可见他对姜亥的印象比侄孙还深。

    姜亥被五花大绑着,道:“既知我是县尉的人,还不把我放了?!”

    “薛县尉到二郎山去做什么?”

    “告诉你无妨。”姜亥虽沦为牢囚,却还是很器张,昂然道:“县尉打算收服这批狗贩子,往后自己造铜料,还能办黑事。”

    “这就说了?你倒是坦荡。”

    “因为我们根本不怕你们这些乡巴佬,没必要瞒着你。

    宋之悌被骂了两句,反而精神起来,他曾是朝廷重臣,出入宫阙,没想到老了被个贱民当成乡下人,可笑。

    “这意思,薛县尉是不肯与老夫合作了?如今的年轻人言而无信啊。”

    “老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姜亥直起身子,昂然道:“劝你最后一句,县尉今日整顿偃师,召士民问案,若识相,过去配合着,前事还可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宋之悌愈觉老了以后,已许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之事了,笑道:“老夫若是不肯配合,县尉待如何?”

    姜亥平素要杀人都是直接动手,今日难得还给个警告,道:“老狗该死。”

    宋之悌感慨万千,道:“老夫前阵子,把为自己准备的棺材给了高崇,你可知为何?唉,因高崇年纪轻轻,走在了老夫的前面,而老夫这身子骨还算结实,活上十年八年不成问题,到最后,也许还能熬过薛县尉。”

    这一大段话说完,宋之悌也有些累了,稍歇了一下,任由美婢给他喂

    了一颗果子,不过既是提到了长寿之事,他兴致还是很高昂。

    姜亥若非身上还被绑着,此时已提刀劈上去了,骂道:“宋家的罪证,县尉已尽数掌握,必把你全家都连根拔起。”

    “真当老夫怕了他?”宋之悌丝毫不惧,喝道:“老夫任官节度、镇守一方时,竖子还未出生,他有资格审老夫吗?!”

    提起当年的权力,他老态尽去,威风凛凛,堂上宋家子弟见家主如此,肃然起敬,同时也感到了骄傲。

    圣人十年不来洛阳,让一些无知的年轻人不知陆浑山庄的名声。但,它始终还在天下世族间享有盛名。

    小小一县尉,真不配与陆浑山庄为敌,还想审?

    “请县尉为小人作主啊!”

    县署大堂上,有人重重磕了个头,一边哭诉一边自觉心痛,道:“地都没化冻小人就开始翻犁,下了种,每日要挑几十斤的粪水,好不容易看它冒了苗,怎就又不是小人的地了?宋管事说,宋家供我的口粮,我还当是拿粮食来买我的田,可谁知道那是要我们一家子当宋家的奴隶啊?小人都不识字,手一摁就把娃儿也给卖了啊.….”

    类似这样的冤情已经说了很多,状纸越写越厚。渐渐地,人们已听厌了这些,迫切地只想看到结果。

    但只有苦主,被告却是都没来,哪怕是涉及其中的管事、奴仆也不肯到场,薛白自是无从问话。

    “若是一个大户都不来给交代,说这些有什么用?”

    “县令好像睡着了…..”

    交头接耳声中,薛白若是这样能审而不能判,对他的威望亦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此时,再次有人赶到堂上。

    “县令、县尉,令狐少尹已经到了!”

    “什么?”

    吕令皓前一刻还有轻轻的呼噜声,闻言瞬间惊醒过来,道:“快,快去码头相迎啊,仪仗……哎,薛县尉,还不快散堂。”

    “被告不来,大案尚未审明,如何能散堂?”

    薛白竞是当众这般顶撞了一句。

    如此强势作派,倒是让围观的百姓都感到了信心,人群中有人甚至惊呼了一声。

    吕令皓只想去迎令狐滔,已急得站起身来,急道:“还审?事有轻重缓急….”

    薛白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案子还未审完,坐回去!”

    许是因为围观的人们都太过安静了,这一声惊堂木格外得响。吕令皓被吓了一跳,甚至忘了自己才是县令。

    “你审得了吗?”

    忽然间,一声怒喝传来。

    有人用水火棍把围观的百姓格开,一个红袍官员在金吾卫的簇拥下大步走来,板着一张让人望而生畏的脸,正是河南少尹令狐滔。

    一时间,吕令皓骇然色变,而随之而来的众人心中也有了判断,知这案子是审不了了。

    李腾空是跟着杜家的队伍来的县署,到了才发现,杜家反而被挤在了外面。

    杜有邻与杨齐宣说是微服私访,可到了偃师县,一身常袍的杜有邻根本没有官绅肯理会,反而很受排挤。

    李腾空面上淡定,见这情形,只好以她相府千金的身份赶到前方。

    “十一姐。”

    李十一娘听得呼唤,回过头来,忙吩咐道:“都让开,快护着她过来……十七,你与我说,你方才与杜家二女商议什么了?”

    “为何这般问?”

    “杨郎打听的,我看是偃师这些人想知道。可见薛状元在地方上很不顺,我早与你说了,要劝他走太府的路子,当地方小官的路多难走啊.…..”

    说话间,她们也跟着队伍进了县署。

    李季兰对政治并不敏感,已有些雀跃地想要见到薛白,遂快走了几步;李腾空反而放缓了步伐,把目光转向了周围的农人。

    整个队伍里,唯有她如此。

    她看到了在长安、洛阳都不曾看到的一张张瘦削的脸、一双双麻木的眼。很奇怪的是,从长安到这里的一路上,包括在洛阳时她随阿姐到郊外去踏青,也见到了很多普通百姓,却没见过有这么瘦的。

    仿佛是薛白把所有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百姓全都找出来了一般。

    站在外面这些人若是麻木,往里走,那些在公堂上哭诉的人们则是苦色。没什么气愤的表情,只有一种淡淡的、绵长的苦,但带着种永无出路的绝望感。

    只在寥寥几个仰头看着公堂的人的眼中,能看到亮晶晶的期待。

    李腾空转过头,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薛白拍响了惊堂木。

    红袍高官带着一个华袍锦衣者上前怒喝。

    李腾空看向薛白,虽无一言,已知他想要完成的是什么。

    她相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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