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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知道……”小彭氏一惊。
董姨娘轻轻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得出来。你那点小手段,也就骗骗咱们不理内事的侯爷而已。不但这事我知道,当年你师姐的事我也知道,怎样?”
小彭氏惊疑,不觉抖了一下,却又反应过来:“我做过什么与你何干,你竟然这样阴险歹毒地害我,我哪里得罪过你!”
“没有得罪过我么?”董姨娘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支颐细想,“嗯,说起来,明面上是没得罪过我。”
“暗地里也没有。”
“暗地里?那是我防备的严实,没有给你可乘之机。再不然,是你和那起没眼见的奴才一样,根本未将我放在眼里。”提起这点,董姨娘眼中蓦地腾起一点火焰,在这昏暗的屋子里,她的眼睛像是野兽闪着幽光的瞳。
小彭氏被她骤然带了阴气的话吓得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别开了眼睛不再盯着她,董姨娘却伸手将小彭氏的脸扳过来,微微一笑。
“无论如何,今日你也不用再辩解什么了,有力气不如留着点,好应付黄泉路上的鬼差。”
“你……”小彭氏悚然,“你要做什么……”
董姨娘一伸手,将小彭氏已经七零八落的外衣扯开几许,顺势将她腰间系束小衣的葱香色汗巾子拽了下来,拿在手里一转腕打了个结。
小彭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看那巾结魂都快吓飞了,“董香儿!我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敢害我性命,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待要躲开董姨娘身边,但小彭氏身上遍布伤痕,随便动一动那里都是痛得钻心,动作迟滞不灵便,就被董姨娘一伸手将汗巾子的圆结套在了脖子上。
“彭妹妹还是噤声吧,周围没有人,再喊也不会有人来帮你。”董姨娘手上一紧,巾结收起,小彭氏顿时被勒得说不出话来,赫赫张着嘴直瞪董姨娘,顾不得身上鞭伤,手忙脚乱上去撕扯。
董姨娘手上又紧了几分,将小彭氏勒得气息微弱,“彭妹妹,这可不是我要害你,奈何太太和三姑娘逼迫得紧,我一个出身寒微的妾室又能有什么办法,你日后变了鬼要报仇可别盯着我,自去找正主纠缠。”
她的声音阴测测的,小彭氏已经被勒得手脚发软,意识也在渐渐模糊,并没有将她的话听仔细,只是感觉那声音飘忽在耳边,真像是地府鬼差在吆喝新魂。
“放、放开我……求你……”
小彭氏拼尽力气从嗓子眼挤出几个字,眼中光彩一点点消失。董姨娘不顾她指甲掐划自己手腕,只咬着牙用力,一下一下将汗巾子勒得紧一点,再紧一点,终于将小彭氏勒得双眼圆瞪,舌头也微微外吐。
“昔为横波目,今作死鱼眼。”董姨娘突然笑起来,竟有闲情逸致念了一句诗,对自己灵光一闪做出的改动颇为自得,“彭妹妹,你惯常喜欢卖弄戏班子学的一点皮毛,跟侯爷吟风弄月的谈论诗词,今日你走了,我也用诗送你。”
说着,低头到小彭氏耳边,细声细气说道,“你看,我也是会念诗的,并非不通半点文墨呀。”
小彭氏圆睁的双眼显得无比大,瞳孔中灵动的光芒终于是消散干净,化作了毫无生气的死灰色,挣扎舞动的手脚也慢慢软了下去,再不能做那些徒劳抗争。
董姨娘又紧紧勒着她许久,确定她再无一丝气息了,方才收了手,嫌恶的看了一眼她呆滞圆瞪的双目,冷哼一声,“有本事再阴毒地盯着我啊,方才在侯爷那里,彭妹妹的目光可是将我吓得不轻。”
她将汗巾子从小彭氏脖颈间绕了下来,举目望望,稍微踮起脚攀住一根墙上横挂的长木,是仆役放在那里准备做木架子的,还未曾用到,平白放着。董姨娘看看正合用,比顶上房梁省力,就把汗巾子系了上去,打个结,又转回身拖了小彭氏冰凉的身子,将小彭氏的脑袋套进那个结扣里。
董姨娘日常颇为怯弱,也不知哪里来得这样大的力气,轻轻松松就做完了这一切。她站开几步看了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拍拍手上沾染的尘土,低低说了一句“妹妹走好”,就去墙角将小灯提起,转身闪出了小仓库。
仓库里恢复了先前的黑暗,依旧那样冰冷。偶尔有一两只老鼠从墙边悉悉索索溜过,碰到小彭氏冷透的尸身微微停顿一下,然后又绕开去,继续向前跑着。
董姨娘到屋外就熄灭了灯笼,无声无息转过仓库的角落。等候在偏房墙角的丫鬟石竹见她过来,迎上来扶了她,主仆两个走进外院。
院子里已经熄了半数灯笼,先前看热闹的仆役们也都先后散去了,各自回房歇息,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两个值夜的小厮靠坐在窗台下打盹。“姨娘,还去侯爷那里伺候么?”石竹轻声问。
“侯爷歇了,我们回去。”董姨娘看一眼蓝泽房间,并不停留,沿着墙角进了穿堂。
内院的门已经关了,石竹上前轻轻叩门,有看门的婆子上前问了两句,开了门,也不理会董姨娘,等她们进来就立刻重新闭门,睡眼惺忪的回去值房继续睡觉,嘴里嘟囔几句抱怨的话。
董姨娘自是都听在耳里,扯了扯嘴角,带了石竹走开。石竹也见惯了其他仆婢不将主子放在眼里,司空见惯没说什么,只一边扶着董姨娘走路一边低声道:“那库房阴冷阴冷的,小彭氏在里头待一宿定是要生病,没想到侯爷发了这么大火。”
董姨娘弯唇:“侯爷这么多年,心里头最在意的是什么?一是重振家门,一是子嗣,我还不知道么。”
石竹叹口气:“小彭氏也是活该了,没想到她平日看着好好的,竟然能做这种事呢。上次她自己孩子没了,许是她平日做坏事损了阴德。”
听见丫鬟这样感叹,董姨娘也不说什么,径自回房梳洗安歇。
银盘似的月亮挂在高天,还未圆满,却也是亮堂堂的,将内院里一屋一舍一草一木照得清晰。夜里渐凉,草丛里还有鸣虫延续着夏日高亢嘹亮的曲子,只是听起来,那声音也开始透了一些萧索。
次日晨起,如瑾在蓝老太太房里遇见了进来请安的蓝泽。“父亲。”如瑾依礼请了安。
蓝泽正被老太太拉着絮叨恩赏的事情,有些烦却又脱不开,见到如瑾脸色不由就是一沉,没有答话,如瑾便自己在下首椅上坐了。
蓝老太太嘴里一直不停的说着,一时说要大排筵席请客,一时又说要去京都最有名的寺庙里烧香,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些话已经说过了无数遍,别人都能背下来。蓝泽听了一会,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勉强,这几日他每次来请安都要被絮叨一边,即便孝心再重,实在也是耐不住,最后只好打断了老太太:“母亲,我外头还有事,您且歇着,晚上我再来看您可好?”
“哦,那你快去,别耽误了正事,晚上要是忙也不用过来了。”老太太立刻止住了话头。
蓝泽施礼告退,刚退出门外没多久,屋中的如瑾就听见他在院中低喝了一声。
“怎么了?”蓝老太太听见就问。
如瑾站起来笑说:“想是跟哪个奴才发火呢,祖母别担心,我去劝劝。”
老太太道:“撵了那不懂事的奴才。”
“是,您老人家用早饭吧,别理会这些小事了,孙女这就去撵人。”如瑾安抚几句,带了丫鬟出门,只看见蓝泽匆匆而去的背影转过院门口。
“去打听打听,又是出了什么事。”如瑾脸上的笑容退去,低声吩咐小丫鬟蔻儿。
蔻儿腿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应了一声抬脚就跑。如瑾这才带着人去后院看秦氏。
秦氏已经能起床稍微活动,正由丫鬟扶着在屋里慢慢走着,见了如瑾过来就让外头小丫鬟摆饭。如瑾陪母亲到饭桌边坐下,刚吃了没几口,蔻儿就慌慌张张的回来,进屋一见主子在吃饭,踌躇着不敢上前。
如瑾看看她,用目示意她老实候着,陪着秦氏将早饭用完,扶了母亲回房,这才转出来将蔻儿叫到一边,“怎么了?”
蔻儿脸上有惊惧的神色,“彭……暖玉姑娘没了。”
碧桃皱眉:“什么有了没了的,说清楚点。”
“是、是死了,暖玉姑娘死了,侯爷在外院那里发火呢。”蔻儿缩缩脖子。
碧桃吃了一惊,虽是昨夜口口声声说“打死了活该”,但真听了这信还是一时回不过神来,难以置信,迟疑着问:“被……被打死的?”
“不是不是,是关在小仓库里,她昨夜自己吊了脖子。”蔻儿说着打了一个激灵,毕竟年纪小,心里害怕得很。
如瑾坐在一边听着两个丫鬟问答,此时方才开口:“父亲那里发的是什么火?”
蔻儿道:“好像是在责怪人不把暖玉姑娘看好了,让她趁机寻死。”
如瑾淡淡道:“人是他亲手打的,出了事又去怪责旁人。”
不一会贺姨娘匆匆进来,到秦氏那里请了安,出来低声向如瑾道:“小彭氏的事,姑娘可知道了?”
“知道了。”如瑾点头,别的不提,只问,“父亲打算怎么处置,姨娘听到消息没?”
贺姨娘脸上有不忍的神色:“侯爷让拖出去找地方埋了,不许发丧,连装裹也不许,现下已经拉出去了。”
如瑾听了,默了一会,片刻道:“虽是小彭氏她自己罪有应得,父亲之凉薄却也让人意外。”说完却又自己笑自己,“有什么意外的,从母亲之事上也能看出来了,正室如此,何况一个婢子,日常再宠也不过那么回事。”
又想起留在青州关禁闭的刘姨娘,以及草草订亲的五妹蓝如琳,虽则刘姨娘事情首尾都是如瑾自己做下的,但蓝泽当日的处置也让她感叹过。今日小彭氏一事上,蓝泽所为与之前如出一辙。
贺姨娘有些愧意,低声道,“昨夜外头有人来请我去说情,我一时念着小彭氏的恶,就没答应,心里还叫好,觉得解气……谁知一早起来人就没了,她怎么这样大的气性,当丫鬟的挨个打有什么,偏她总以为自己身份不同,这样想不开。”
如瑾明白她心情,平日再怎么咬牙恨着,也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摩擦,谈不上生死大仇,如今人家命都没了,恨也就跟着消了,何况当时小彭氏挨打的时候着人进来求过情,恐怕此时贺姨娘会觉着是自己见死不救害了人家。
如瑾就劝道:“姨娘不必自责,父亲盛怒之下,您当时就是去了也无济于事,小彭氏之死与您无关的。”
贺姨娘只是悔愧不已,连连感叹了一会,如瑾见劝不过来,便将话题移开,“姨娘,明日就是中秋了,过节的东西置办齐全没有,我照顾母亲腾不开身,家里琐事都压在您身上。”
贺姨娘这才收了情绪,忙道:“已经备好了,不过是些瓜果月饼,酒席已在外面酒楼订了一桌,再加上咱们厨房自己的东西,全都够了。”
如瑾笑道:“这节过得仓促,出门在外一时也顾不得了。”
连日来家中事多,上上下下哪有过节的心情,从老太太开始这个病那个伤的,大半都不好,蓝泽和秦氏又几日没见面,还不知道这节要怎么过,底下人也都不敢将喜气带在脸上。更有那在路途上因为遇匪失了家人或同伴的,见中秋团圆节日来了,心里难过还来不及,谁耐烦过节。
是以到了中秋这日,一直到下午时分整个蓝家都没有过节的气氛,直到快晚饭时候了,外头酒楼送了席面进来,丫鬟们忙碌着开始摆桌上菜,这才活泛了些。
因着过节,又没有真撕破脸,为着面子的事情,秦氏也叫人去东院叫了蓝泯父女三人过来一起吃团圆饭。在老太太的堂屋里摆的酒席,蓝泯几人都到了,蓝泽才施施然晚来,进屋朝老太太和蓝泯说了两句话,也不理会秦氏。如瑾不愿意理他,蓝如琦向来不说话,一时气氛有些僵,连不是很清醒的蓝老太太都注意到了。
“怎么了,一家子过节,你们侯爷又得了恩赏,怎地一个个都没个笑脸?”
二老爷蓝泯笑道:“母亲眼花了吧,大伙可都喜气摆在脸上呢,怕您骂咱们得意忘形才不敢笑出来。”
老太太笑骂了他一句,又去看蓝泽,蓝泽只好也摆了笑容出来,“母亲快请上座,咱们全家在京里过节是喜事,您得多吃些。”
蓝老太太受了惊之后头脑不灵光,听了儿子的话就消了心中疑虑,高高兴兴到桌前坐了,于是众人各自落座。因是团圆家宴,平日不入席的董贺两个姨娘也在屋里,各自伺候在蓝泽和秦氏身边。
过节喜庆,蓝府的习惯是撤了日常规矩,不再讲究食不能言,而要大家伙吃吃喝喝的玩笑才热闹。秦氏有孕身子弱,不能说话太多伤了元气,蓝老太太也不去勉强她,只跟两个儿子乐呵说话。蓝泯自然是奉承话顺口就来,蓝泽心里再不痛快也讲究孝道为先,亦是说些好听话讨母亲的欢喜,夹着蓝琅偶尔凑趣几句,一时祖孙三代倒也其乐融融。
于是就显出几个姑娘的沉默来。蓝如琦这种场合惯是埋头吃饭,蓝如璇含着笑,眼睛不时往众人身上瞟,尤其在蓝泽和秦氏身上停留最多。如瑾看她几眼,知道她在幸灾乐祸,不屑与之计较,自是服侍秦氏用饭。
“三妹妹,前几日伯母胎儿凶险,不知是怎么恢复的?那日我要去帮手被你拦了,心中十分挂念。”蓝如璇忽然笑吟吟开了口。
她一出声,正跟老太太说话的蓝泽脸色就是一暗,显是被她提醒了尴尬处,不免朝秦氏剜了一眼。秦氏默不作声喝粥,似是没听见也没看见。
如瑾不去看蓝如璇,却朝董姨娘瞟了一眼,将董姨娘吓得一个激灵,忙低头下去给蓝泽布菜。如瑾这才收回目光,拿了面前一块制成花瓣形状的玫瑰月饼,笑道:“劳烦大姐姐惦记。”别的什么也没说,将月饼掰了一块放到秦氏碟子里。
蓝如璇含笑说道:“妹妹别客气,一家人原该互相惦记着。妹妹脖子上的伤可还疼么?利刃危险,妹妹以后可别乱动那些东西,更不该往自己脖子上比划。”
秦氏面露惊疑,转目去看女儿。如瑾连忙朝母亲一笑,摇了摇头,低声道,“都是小事,回去再和您细说。”
蓝如璇诧异:“怎么,看伯母这神色竟还不知道么?哦,也难怪,那晚听说您是昏迷着。”
如瑾朝上看了看,见老太太正和蓝泯说着什么,没注意到这边,父亲蓝泽倒是支着耳朵听着,便道:“大姐姐提那些事做什么,小心祖母听见担心,原本一点小事,姐姐何至于大惊小怪。”
蓝泽立刻接口:“你们姐妹别顾着说话,多吃点。”神色之严厉跟言语里的关切毫不搭调。
蓝如璇一看他脸色,立时笑道:“多谢伯父关心。”然后不敢再提那晚的事。
秦氏看看她,没多问什么,低头吃了几口粥,站起来朝老太太道:“媳妇有些累,暂且不能相陪了,您老人家多多用些饭食。”
老太太知道她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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