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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但凡你有半点出息,能担待起咱们两家,雪至何至于到了现在,还要这样不男不女!全都是你害的!”
叶贤齐自知理亏,见老父亲抡不动扁担了,拿鞋底扇自己的头,难看是难看了点,反正边上也没旁人,就抱着脑袋,一声不吭任凭叱骂。
贺兰雪方才上了车,才乘出去,忽然想到苏少爷和他的这个表哥刚搬来这里,也算是乔迁之喜。
他这个姓叶的表哥,不但热情,还口口声声叫自己表姑。自己既然知道了,也不好意思没表示,就让司机掉头回去,停在巷口,又走了进去,想看看他还在不在。要是在,就问一声,他们缺不缺什么,自己可以送给他们。
贺兰雪却没有想到,等她到了门外,透过虚掩的门,竟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叶家表哥被一个老者抡着扁担,满院子地追打,狼狈不堪。
她吃惊不已,起先想喊司机进来,忽然听到叶家表哥叫老者爹,原来竟是父子关系,顿时就不敢了,既不敢进,也不放心走,心惊肉跳一时呆在门口,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然听到他们又提到了苏少爷。
父子的话,她听得有些懵懂,不是很明白意思,感觉好像是说苏少爷肩负了很重的责任,不得已才来这里读书。接着又听叶家表哥说将来会顶替,让他成家过日子。
她顿时想起之前哥哥曾对自己说的话,苏家少爷在老家,已经有心上人了,将来回去,是要娶了成家的。
虽然不止一次,暗暗劝过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了,但再一次地听到了这样的话,且是从苏少爷表哥的嘴里说出来的,贺兰雪顿时又觉伤感,再听到叶家父亲说苏少爷不男不女,愈发困惑了,呆立时,面庞一凉,仰面见雨大了,回过神来,按捺下满腹的伤感和困惑,悄悄后退,低头匆匆出来。
她回到家,哥哥依然没回来。
她一个人在房间里,回忆着今天无意听到的被确证了的那句话,不停地劝自己放开,往后再不要牵挂了,却又忍不住伤心,难过极了。
贺汉渚晚上十点到家。
外面下着夜雨,还很大,罕见得起了冬雷。
这个时间,妹妹通常已经熄灯睡觉了,他撑伞,走在庭院里的时候,却看见二楼她房间窗户里的灯还亮着,进去,收拢了伞,递给出来迎自己的吴妈,顺口问道:“兰雪晚上还没睡?”
吴妈低声说:“贺先生,小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白天高高兴兴出去,说参加一个妇女会组织的什么活动,傍晚回来,就闷闷不乐,晚饭都没吃两口,回到房间就没出来了。我听梅香说,进去帮她放衣服的时候,看见小姐好像哭过,眼睛有点红。”
贺汉渚望了眼楼梯尽头二楼的方向,跨步登上楼梯,来到妹妹的房间门口,叩了叩门。
“兰雪,开门。”
“我睡了,哥哥你去休息吧。”里头传出妹妹沉闷的声音。
“听话,开门,哥哥有事。”贺汉渚哄她。
片刻后,房间的门慢慢打开,贺兰雪站在门后:“哥哥你什么事?”
贺汉渚见她眼皮果然还带了点残余的浮肿,便走了进去,站在门后,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跟哥哥说。”
贺兰雪起先摇头,说没事。贺汉渚再哄两句,她眼眶便又红了,扭过脸。
“哥哥我真的没事。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说完要往里去。
贺汉渚望着她的背影:“是司机没保护好你?我去问下他。”转身要走。
“是我自己的事!”
贺兰雪急忙叫住他。
贺汉渚转头,见妹妹已经垂泪了,一阵心疼,上去轻轻抱住她瘦削的肩,拍了拍她后背,柔声哄道:“你怎么了?和哥哥说。”
“哥哥!”
贺兰雪再也忍不住了,扑进兄长的怀里,眼泪掉下来,哭了一会儿,终于把今天后来遇到叶家父亲打儿子,听见他们提到苏家少爷以后要成家的事给说了出来。
“哥哥,你以前就和我说过这个的。我知道我不该想。现在他们也这么说了,我真的不会再想了!”
贺兰雪哭完鼻子,从兄长的怀里抬起脸。
“我心里好过多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哥哥你放心吧!”
贺汉渚含笑点头,去取了妹妹的手帕,递给她,看着她低头,自己擦着眼睛,过了一会儿,抬头说:“哥哥,我就是有点不放心。我听叶家伯父的意思,要是叶家表哥没用,苏少爷好像就要有什么事要冒充一辈子,他还说,叶家表哥害他不男不女什么的。”
“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少爷他是身体不好吗?”
贺兰雪仰面看着兄长,目光里,带着几缕困惑和担忧。
贺汉渚安慰了几句妹妹,说自己会留意这个事,让她不必再挂心,哄好妹妹,吩咐她休息,便出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咳加上各种纷沓而来要解决的事,最近他连着多个夜晚,都没睡好觉。
他感到有些疲乏,今夜想早些睡,便径直除了衣物,赤脚踏入浴室,拧开龙头。
水激出,哗哗地冲在他的头上,浇淋而下。
妹妹的情绪是被抚平了,但在贺汉渚的心里,有个疙瘩,却一直难解。
非但难解,因为妹妹今夜的一番话,反而愈发膨胀,堵在他的胸中,令他很是不适。
他的直觉告诉他,苏家儿子那边一定有什么事,正在隐瞒当中。
或许和他并无干系,只是别人不愿让人知道罢了,他完全没必要深究下去。
但……
怀疑的种子,既然已经落在而来他的心里,他便不喜欢这种仿佛被人愚弄雾里看花的感觉。
他痛恨这种自己无法掌控周围人或者事的状况。
这会令他生出一种不安全的感觉。
他任凭水流冲跌到他头脸和肩背之上,迸溅开来。
在渐渐凝聚而起的满室水雾当中,他闭着眼,反复回味着妹妹听到的叶家父子说的那些话。
冒充一辈子……
不男不女……
他又想起前些天,叶贤齐来司令部,说的那一番乍听起来有些莫名的话:
他从小那样长大,自己没的选,委屈……辛苦……
脑海里,仿佛渐渐有什么聚拢了起来,但他觉得这不可能,真的不可能……
他的理智这样告诉他,另一个声音,却又催促他,再继续找些能够支持这个猜疑的理由。
在耳边那哗哗不绝的落水声里,他忽然想了起来。
王庭芝曾说,觉得她像……并且,为之深深困扰。
他又想起来了,自己也曾握过她的胳膊,触手绵软,就好似……
再还有!
他终于想起来了。
将时间继续往前推,记得刚开学不久,他去出席开学典礼,曾无意看到她仰头,和傅明城说着话。
当时阳光照落,勾勒出他侧颜的线条,从额一直到脖颈,那个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哪里仿佛有点不对。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苏家儿子,他没有喉结,平滑得到了异常的地步!
贺汉渚的心咚地一跳,在水帘下,慢慢地睁开了双目。
他的对面,水珠宛如瀑雾,不停地飞溅到嵌了白色马赛克方块的浴室墙面上,碎开,又凝聚在一起,变成一道道长短不一的水柱,沿着瓷面,不停地坠落。
他凝神盯了片刻,突然,眼中掠过一缕水刀似的锋芒。
他想起那天,在那间日本的汤所里,他忽略掉的那个背影。
他的心跳蓦然加快。
真的是他?
苏家的那个儿子?
女汤?
女汤!
怎么可能!
这太过荒唐。简直是匪夷所思!
贺汉渚再次闭目,继续冲淋,片刻后,却再也无法忍耐,伸出手,一把拧上龙头,止住水,随即睁眸,扯过浴巾,擦干全身出来,迅速地穿上衣服,跨步下楼,开车,冒着寒冬的夜雨,径直出门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深夜,快要十二点了。
城南的那间日本汤所,营业时间也快到了。
因为今夜下了大雨,客人不是很多。菊子太太叫人去检查过一遍汤池,确定没有滞留的客人了,吩咐人可以提早清理打扫,结束后,早些回去。
她感到有些冷,回到柜台后,搓了搓手,拿了瓶在火炉上温着的烧酒,喝了一口,这时,看见门口有人进来,急忙放下酒,趿着木屐迎了上去,躬身笑道:“这位客人,实在抱歉,今晚太迟,已经不营业了,明天下午二点钟后,欢迎您再光临……”
“贺君!”
靠得近了,日本女人认出来人,有些吃惊。
她当然知道他的身份。
天城戍卫司令部的司令。
见他身上衣裳整齐,头发却湿漉漉的,不知是不是被雨水淋湿的,进来后,又低低地咳了两声。大约是冷的缘故,脸色看着也有点苍白。
菊子太太忙扭头,叫人送来干净的干毛巾。
贺汉渚接过,随意擦了擦头发,没说话。
菊子太太又送上热茶。
“您是有事吗?有事您请说,我会为您效劳。”
能在异国开这样一家汤所,菊子太太自然也不是一般人,一番殷勤的接待过后,笑着问道。
贺汉渚看了眼女汤的方向。
那里此刻空无一人,悬在每扇门前的灯笼,静静地发着昏黄的光,令这落了冰雨的冬夜,多了几分暖意。
他迟疑了下。
实在太过荒唐了。但却还是压不下心里那个驱使他连夜来到这里、想要求证的疑团。
他不再犹豫。
“我与傅君来的那一次,你这边的女汤,有没有来过一个形貌类似男子的女客?”
他问道,语气平静。
菊子太太略一想,便笑了。
“是!我所有的客人,只要来过一次,我便不会忘记,何况是那位小姐!”
“她喜欢打扮成男子的样子,却比真的男子还要迷人!我这边有几位女客,甚至向我偷偷打听她呢!”
她用肯定的语气,回答了来自客人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