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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印象了。”
鲨鱼的视线落在他筷子上,只见他把那块红烧肉送进口中,慢条斯理咀嚼了十来下,才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吴雩从下颔到脖颈的线条流畅修长,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滑了一下,隐约可见淡青色的血管隐没进锁骨里。鲨鱼灰霾瞳孔不易发觉地张大了,仔细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丝反应,仿佛能剖开眼前这人的皮肤肌骨,直到看见那块肉顺着食道滑进胃。
他终于真正笑了起来,眼底闪烁着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光彩。
“你没有印象了,这是件好事。”他就带着这样的笑容站起身,口气里不知是欣喜还是鼓励“慢慢吃,待会休整完毕我们就启程进山。”
鲨鱼转身向人群走去,这时突然只听身后“hilli先生!”
“怎么?”
他一回头,看见吴雩向天上示意“要下雪了。”
刚才还只在天边的铅灰云层已经扩散开来,形成了连绵云带,向人头顶低低地压过来。风速气流变得不太稳定,扑棱棱吹着远处的树枝乱晃,本来冰寒刺骨的气温却仿佛突然没有那么冷了。
鲨鱼脸色顿时一变,猝然望向每辆越野车胎!
吴雩三两口扒完饭,把空盒塞给路过的保镖,上前半跪在车胎边熟练地一压一掐“不行,已经硬了,你必须要换胎。”
保镖手足无措“上一次换胎是我们刚到华北的时候……”
“你们是不是在墨西哥待太久了?华北冬天山里一旦下雪,普通冬季胎是不够的,必须镶橡胶钉,否则这么难走的山路危险性太大了。还有时间吗?”
鲨鱼看了看表,又扭头望向陂塘镇的方向,有点犹豫。
“不行,你们必须要换钉胎。车载重本来就大,深山一旦打滑会把被前后车全撞下去,不能冒这个险!”吴雩一拍车胎,语气坚决“把车一辆辆开进镇上换胎来不及了,你得立刻叫人去镇上的汽修厂买轮胎回来我们自己换,最多一个小时,还来得及!”
远处阿ken迅速在平板电脑上查了下最新卫星云图,快步上前给鲨鱼一看,两人脸色同时微变。
吴雩没说错,确实要下雪了。华北深山老林的气候变化不像墨西哥城,万一趁夜打滑,后果不堪设想!
“去两辆车,别从一个地方买。”鲨鱼终于低沉地做出了决定“目标不要太大,买十五到二十个之间,运回来我们自己装。”
“明白!”
阿ken利索地点了两三个人,正准备分头上两辆车,吴雩却在这时出了声“让秦老板跟你们一起去吧,他好歹地头熟。”
空地不远处秦川正吃饭,闻言愣了愣。
其实是应该让他去的,秦川虽然也不是北方人,但起码在北方生活过,比这些外来的保镖更容易潜入城镇人群。然而鲨鱼视线落在秦川身上,却微微眯起眼睛,刹那间不知道转过了什么念头
“还是画师去吧。”
吴雩没反应过来似地,好像没想到他为什么突然不太信任秦川了,有点怔愣。
“你们两个陪同画师一起去。”鲨鱼也没多解释,点了阿ken和另外一名心腹,若无其事笑道“虽然津海警方的通缉不一定能发到这小镇上来,但你们还是小心点,别让画师接触太多人,另外一定要快去快回。”
“是!”
阿ken打了个请的手势,吴雩还挺莫名似地,但像平常那样也不会多嘴去问,只一点头上了车。
“……”
不远处秦川注视着他的背影,鼻腔里几乎无声地一哂,低头继续扒了口饭。
陂塘镇是个矿业镇,因此越到年关越冷清,尤其在大雪将至时街道更加灰败萧瑟。越野车驶过十字路口,吴雩的视线落在马路边公共电话亭上,但面上却没有一丝表情,瞬间便轻轻收回了目光。
“——总共一口价一万二,二位今天就要?”
“现在就要。”吴雩带着津海口音,环顾这家琳琅满目的店铺“有样货吗?拿来我们看看,没问题的话我们带走回去自己换。”
镇上的汽修厂轮胎店总共就那么几家,这临街铺子已经是最大的一家了。老板本来正坐在店里抠脚,一副正打算提前关门歇业回家喝酒的样子,没想到却突然有生意上门,不由喜笑颜开“行!行!您等着,我上后边仓库给你们拿个样货就回来!”
“哎等等。”吴雩突然问“您有洗手间吗?”
老板说“有啊,仓库里上后边去!”
“那我去方便一下,水喝多了。”
老板不以为意,示意他跟自己来。谁知吴雩脚步刚一动,紧跟在他身后的阿ken也动了“我也去。”
吴雩眉角不易察觉地一跳。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板面露难色地止住了脚步,冲阿ken赔笑“啊?帅哥要不你等等?”
“为什么?”
“我后面可就一个坑,而且你进去我这店里就没人看了,帮我守一会儿呗。要是有人进来你就帮忙说一声,老板在后边仓库调货,几分钟就回来!”
阿ken一迟疑,只见吴雩顺手把鲨鱼给他的那个手机塞给了他“等我一下。”然后举步向后走去。
阿ken不想引起任何注意和怀疑,又见吴雩主动把手机塞过来,便犹豫着站住了脚步——就在那一错间,吴雩已经跟着那裹着羊羔毛棉袄的老板闪身进了后堂,消失在了通往仓库的过道小门后。
咔哒!
门刚一关,老板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机警地向仓库深处快走了几步,同时伸手去拉吴雩“你……”
“卫生间在哪里?”吴雩一抬手挡住老板,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面上终于显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老板”没想到他是真要用卫生间,当即傻了,忙不迭引他推开另一扇门“就是这儿,你这是……”
话音未落,吴雩疾步上前弯下腰,一手掐着咽喉一手伸进嘴里,紧接着“呕!——”
这一吐简直翻江倒海,开始他还能站稳,到后来只能两手肘撑在马桶边缘,简直要把整个胃都搅碎了从咽喉里喷出来。
原来我还是忍不住,他昏昏沉沉地想。
太懦弱了。
“……找到后让人烧一大锅水,把活生生会惨叫的人放进去,让所有参与藏匿的村民排着队,拿着碗……”
还未消化的食物喷涌而出,被抽水马桶冲走,然后一波又一波胃液混杂着胆汁呕吐出来,最后是带着丝丝血色的水。
“据说很多人会从此形成一生的心理阴影,毕竟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是有道德感、正义感,愿意守住内心原则的……”
明明已经没有味觉了,可舌根却有种黏腻的苦涩感,仿佛要把这身体里所积沉的所有苦难、怨恨、罪恶和脏污都一并混杂着鲜血吐出口,最终连五脏六腑都化为血水,呕吐干净,这躯壳内空空荡荡地什么也不剩。
——我太懦弱了,掩盖不了也克制不住,我太害怕了。
真的太害怕了。
身后似乎传来脚步和人声,但昏沉和抽搐让吴雩连站都站不起来。他埋着头,剧烈颤抖着抬手去按冲水键,下一刻有人已经帮他按了下去,紧接着一只温暖结实的手把他强行搀扶了起来,拥抱在怀里,用热毛巾擦他狼狈不堪的脸。
“……没事了,放松点,没事了……”仿佛做梦般,他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重复“没事了……”
这是幻觉吗?
吴雩不断战栗,胸腔剧烈起伏,涣散的视线终于一点点聚焦起来,难以置信望着近在咫尺的面孔。
步重华从身后把他紧抱在臂弯中,眼眶微微发红,线条锋利英俊的下颔用力抵着他额角,用薄唇不断摩挲他被冷汗浸透的鬓发。
“没关系,别怕。”他贴在吴雩耳边嘶哑地轻轻道,每个字都颤栗而温柔“追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