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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副县长了。
“我爸在郊区养猪,做了六七年猪倌了。以前在县里掏了三四年厕所。”郭克俭一点都不隐瞒这些事,“最近他得了很严重的肝病,我打算接他回家养病,正在跑这件事。”
周晚晚看着郭克俭瘦得青筋凸起的手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安慰的话很多时候都是说者用来尽义务的手段而已,对听者其实真的没什么用。
至少,前世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谁的话都没安慰到她。
“等郭伯伯回家,我和我二哥一起去看看他。”周晚晚从挎包里拿出几颗巧克力糖和一瓶橘子汽水,“郭哥哥,这是我路上的零食,分给你一半。”
郭克俭一点没推辞,很痛快地收下了,“真荣幸,我还没有过这种待遇呢。”
“那你就快点吃了吧!以后我的零食多分给你点就是了。”周晚晚帮不了郭克俭什么忙,只能帮他调理一下身体,至少,能有精力扛起家庭的重担,为重病的父亲精力充沛地操劳。
一上车,郭克俭就真的吃了糖,喝光了汽水。
周晚晚跟他换了位子,让他坐到靠窗的里面去,“你可以靠着睡一会儿。”
郭克俭也没有推辞,就真的靠着车窗很快睡去。
周晚晚看着他消瘦的脸和眼眶周围明显的黑眼圈轻轻叹气,再熬两个月,四人帮就会被打倒了,到时候许许多多像郭克俭父亲一样的人都能重见天日了,许许多多像郭克俭一样无辜的反革命子女也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
车走出陵安城,公路上大树的影子和光斑一块一块从车窗边扫过,也扫过郭克俭的脸,他忽然很轻很轻地叫周晚晚,“囡囡。”
周晚晚抬头,快速闪过的光影让她几乎看不清郭克俭的表情,其实他也没有任何表情,还跟刚才一样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跟睡着了没有任何区别,好像那声很轻很轻的低喃是周晚晚的错觉一样。
可那不是错觉,周晚晚肯定。她一直看着郭克俭,直觉里不想错过他接下来的话,那对他一定很重要,说出来也很艰难。
周晚晚不了解郭克俭,可是敢肯定,他不是会诉苦的人。这些年无论多难多苦,周晚晚看到的都是当年那个骄傲的少年,他不会允许自己在别人面前软弱,那比受苦更让他接受不了。
“我妈,上个月去世了。自杀,为了,让郭克贞回城接班。”
郭克俭保持着那个睡着的姿势,几乎是无声地说出这两句简短的话,却艰难得让他自己和周晚晚都呼吸困难。
“郭哥哥……”周晚晚的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不知道这种时候要说什么能安慰他。
其实说什么都安慰不了。
这些无奈和疼痛,只能靠自己硬扛过去。
这些年郭克俭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吧?什么事都放在心里独自承担,不想说,不能说,也不知道跟谁说。
可是他终究是人,也会有某一瞬间脆弱得想找人倾诉一下。
“她身体一直不好,前些年批斗给伤了,我,找了很多关系,今年才让她从清洁队出来,在蔬菜公司挂了个名,在家养病。”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的话就容易多了,郭克俭慢慢跟周晚晚说起他去世的母亲。
“她在家待得一直不安心,我爸身体更不好,还在郊区养猪,郭克贞学业无着,成分不好,就要在农村扎根落户,再也没机会回城。这两件事每天都在她心头压着……”
郭克俭的手紧紧攥起,微微发着抖,“是我没用,要是能快一点把郭克贞的工作安排好,我妈也不会为了让她回城接班……”
“郭哥哥……”周晚晚的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砸到郭克俭攥紧的手上。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这不是你的错,这个时代人人不能幸免,谁都无能为力。
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妈自杀并不只是等不及让你妹妹回城接班,是这些年一点一滴的迫害让她早就不堪重负,心灰意冷……
这些郭克俭怎么会不知道?他一定都知道,只是失去至亲的剧痛和迷茫让他不知道要怎么来抵御好,才会用自责来惩罚自己。
除了自责,他现在不知道还能为母亲做什么。
周晚晚太了解郭克俭现在的感受了,前世周阳去世,她几乎痛到麻木,了无生趣,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自责……
郭克俭好像被周晚晚的泪烫到一般,攥紧的拳头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还维持着闭眼靠在车窗上的姿势,嘴角却轻轻抖动,悲哀在他脸上潮水一般蔓延开来。
“囡囡,我从没想到,我妈会这么离开。”郭克俭颤抖的手紧紧攥住了周晚晚的手。(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