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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西山烹茶回家,转眼便是发榜的日子。
春闱这样一波三折、胆战心惊,以至于赵长卿如今也没啥特别期待了,若夏文落第回蜀中,别的尚可,只是这几丛蔷薇难舍。实在是好花,能开出大红、浅粉、朱红三种颜色来呢。
赏了回花,赵长卿就去了苏先生那里,苏白正恹恹的用饭,赵长卿道,“阿白怎么现在才吃饭?昨晚没睡好么?”夏文他们都在前头书房等着去看榜小厮回来呢,苏白两个大黑眼圈,一幅困倦模样。
苏先生笑,“今天是张榜的日子,心里紧张,昨儿一宿没睡。”
苏白搅着碗里的鱼片粥道,“也不是一宿没睡,一闭眼就梦到落第,吓醒好几遭,还不如不睡呢。我得得个准信儿方能睡。”
“梦都是相反的,你这是吉兆。”赵长卿道,“别瞎担心了,就算不中,你年纪也还小,怕什么。再说,依你的文采都中不了,那便没几人能中了。”苏白的天分是自小看到大的,便是凌腾、朱庆他们,别看年纪长,论文章灵性不一定比得过苏白。
苏白没啥精神的喝光一碗鱼片粥,用帕子擦擦嘴巴,又漱了口,道,“卿姐姐你不下场,哪里能明白我这心里的滋味儿。姐夫昨儿晚睡的好?”
赵长卿哈哈一笑,“他一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我着人给他熬了碗安神汤,一碗药下去就睡安稳了。”
看大家皆如此,苏白心里得到安慰。
正说着话,赵长宁与梨子一并来了,两人纯粹是坐不住,便满院子串游。梨子看苏白的模样,颇有知音之感,道,“我昨夜也一宿没睡,梨果倒睡得跟猪一样,打了半宿的呼噜。”
赵长宁道,“该拜的菩萨也拜了,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有啥好睡不着的。梨子哥你就是爱操心。”
“谁都像你这般心宽。”丫环捧上茶,梨子哪有喝茶的心,接了只管放于一畔几上,道,“等的这般焦心,还不如我去看榜呢。”
苏先生赵长卿相视一笑,并不言语。
待巳时初,看榜的小厮们飞奔着跑回来,赵长宁的小厮永寿腿脚最快,跑在最前头,脸上的喜色就甭提了,因跑得太急,一时只顾喘气说不出话,赵长宁起身急问,“中了没?”
永寿喘得太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急喘着伸出三根手指。梨子从椅中跳起来,颇是不可置信,脱口道,“阿宁中了探花?”俄的乖乖,这运道也忒好了吧!赵长宁拜的是哪家的菩萨啊,真灵!
永寿喘气这会儿工夫,苏白的小厮永康已跑进来了,喘着粗气道,“我家大爷是贡士第三名,阿宁大爷是第三百名。”这会儿榜上有名的举子统称贡生,得殿试之后方分出一榜二榜三榜来,那会儿才有状元、榜眼、探花呢。
赵长宁一样高兴,哈哈大笑,“我竟然也在榜上!”他当时举人得了个孙山,因梨果想来春闱,他便跟着来帝都碰碰运气,不想竟真的榜上有名,怎不令人欣喜。就算又是个孙山,赵长宁也不嫌弃,反正都是进士。当然,听说三榜的叫同进士,听听,同进士同进士,就是说与进士是一样的,同样是进士的意思。
梨子已是等不得了,问,“梨家中了没?”
永寿终于喘匀了气,大声道,“果二爷是九十七名,大姑爷三十五名,表少爷三十七名,庆大爷五十二名,唐大爷一百五十八名,冯大爷一百七十六名,陈三爷二百三十一名。”
苏先生都吓一跳,“全都中了?”
永寿大声道,“是!都在榜上,先生和大姑娘预备着打赏吧,一会儿报喜的人就来了。”
梨子乐得直转圈儿,搓着手连声道,“喜事!大喜事!那个,我出去看看!”
不必他出去,夏文一干人等都喜笑颜开的进来了,不论名次如何,都在榜上,这便是万千之喜了。苏先生笑着吩咐永康,“先去将买的鞭炮放两挂,热闹热闹。”
赵长卿笑,“中午也不必厨下预备了,去东阳楼叫两桌上好席面儿,尤其买两坛子上好的状元红回来。”
梨子颇是豪气,“两坛子哪儿够,起码得十坛。”哎哟,瞧他家小果子,多争气啊!从今以后,他便由举人之哥的身份升级为进士之哥啦!
“今天这酒,先生和卿妹妹得多喝几杯,自去岁来了帝都,多少琐事都是你们照看,我们方能安心备考。”凌腾笑,“还有梨子兄弟,烧了那些香,拜了那些佛,此方咱们的运道也是十成十的好。”春闱震荡,抓了许多人查了许多人,最终受益的就是他们这些没什么后台的举人们了。
苏先生笑,“你们都榜上有名,这些日子就不算白忙。”
朱庆笑,“还得给先生贺喜,阿白排名第三,殿试之后,金榜可期。”殿试的名次虽会有或多或少的调整,但一般调整的不大。
苏先生瞅一眼儿子的两个大黑眼圈儿笑,“起码今天能睡个好觉是真的。”
诸人又是一通大笑,陈三郎笑,“不光阿白没睡好,咱们几个,除了阿宁阿果,都是辗转了大半宿,如今总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我说句话,阿宁你别恼,咱们几个通共加起来,运道也不及你。”不同于苏白文采天成,就是同梨果比,赵长宁天资也并不出挑,而且年纪又小,偏生极是顺遂。秀才、举人、进士,都是一考即中,便是名次不高,也足以令人欣羡了。
赵长宁很有自娱精神,笑,“我是孙山附了体。”
夏文一口茶没含住便喷了出来,诸人捧腹大笑。
大家正在说笑,报喜的差役便来了,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听说住这宅子的举人都榜上有名,有一老差役道,“看这宅子屋前有树,园中有水,水起风生,你们这可是正经的宝地啊。”
反正好话不要钱,何况又遇着大喜事,这几个报喜的差役拿赏钱拿到手软,好话更是说的没了边儿。因还要去他处报喜,方喜笑颜开的告辞而去。赵长卿觉着,今朝一日拿的赏钱,能顶上差役好几年的俸银了,当真是喜差肥差。自然,遇着这样的大喜事,她情愿多赏银子!
接着赵长卿又打发下人去各家报喜。帝都亲戚不多,除了夏少卿府上,便是朱大老爷府上了,另外郑家,还是夏文靖国府的同窗方行,听说也中了,赵长卿也差人去走了一遭。
夏大奶奶与婆婆禀了此事,道,“文兄弟打发人过来报喜,说是中了贡生第三十五名,我赏了喜封,过来跟婆婆说一声。”
夏太太微讶,继而笑道,“文哥儿好个运道。”
夏大奶奶笑,“是啊。”
夏文与夏少卿只是同族,论血缘当真远了,夏太太只是应和了一句,问媳妇,“你舅妈大寿的礼单备好了没?”
夏大奶奶忙命丫环取来,道,“已经拟了单子出来,还得请太太帮我掌掌眼。”
夏太太接了看过,皱眉道,“把这尊玉观音去掉,换一尊金寿星来。”
夏大奶奶为难,“家里没有现成的金寿星,怕要称了金子另打。”
“那就称些金子着匠人去打一尊新的吧。”
夏大奶奶忙去张罗着丫环称金子打金寿星的事,夏太太轻轻叹口气,唤了贴身的李嬷嬷来,道,“大嫂的寿辰,贤姐儿必要跟着忙前忙后的,我这里有些上好的燕窝,你给贤姐儿送去,跟她说,她年纪也不轻了,自己留意身子。”
李嬷嬷应一声,道,“看遍帝都上下,再没有一个比咱们大姑娘更贤惠的了。”
夏太太讥讽一笑,“说来翊哥儿到底是过继出去的,贤姐儿也是正一品的侯爵夫人,大嫂算什么呢?就是翊哥儿,我看他也不敢大庭广众下叫一声娘,便是他叫了,我那大嫂也不敢答应。翊哥儿孝顺,大家住的近些。亏得她有脸在玉姐儿面前摆婆婆的谱,不过是个五品宜人,过个寿日还得叫侯爵夫人亲自给她张罗,满城没有不笑话的!只她不自知罢了!没的丢人现眼!”长女嫁的是娘家内侄李翊,李翊颇有才干,族长家无嗣,为爵位计,过继了李翊为嗣。故此,李翊袭了永安侯的爵位,长女自然是侯爵夫人。正经的公婆是仙逝的老侯爷与老夫人,哪里轮得上先时父母。偏生李翊是个孝顺的,在把侯府旁边的宅子买下,接了生身父母居住,对生身父母颇是孝顺照顾。夏太太的大嫂李大太太生来最是个刁钻的,明明儿子早过继了出去,两相无干的,偏生李大太太脸大,仍是以永安侯母亲自居,非但常在永安侯面前摆母亲的谱,连带着侯府的家事都要插一手,可见其霸道无理!更不必提永安侯夫人了,明明正经婆婆早已驾鹤西去,因李大太太难缠至极,永安侯是个孝顺的,故而,这些年永安侯夫人都要在李大太太跟前立媳妇的规矩,种种憋屈,就不用提了。
这些事,这些话,没人敢当着夏太太跟前提,可夏太太有什么不知道的,心下已是厌极了娘家大嫂。偏生又担心闺女受那恶妇刁难,于是还得好生好气的给那恶妇准备寿礼,心下的不痛快可想而知。
李嬷嬷劝道,“满城人谁不说大舅太太糊涂,太太若计较这个,可是有生不完的气了。太太就放心吧,有大舅老爷瞧着,咱们大姑娘这般贤惠,不说别人,侯爷就得念着大姑娘的好。”
夏太太沉沉的叹口气,“我也就是看着大哥和翊哥儿的面子罢了。”
李嬷嬷开解了主母几句,见主母颜色转好,方送燕窝去了。
倒是夏少卿早在衙门得知了榜单,见族侄榜上有名,很是欢喜,回家还念叨了几句,夏太太心不在焉的听了。夏少卿笑着吩咐丫环,“把我存的好酒送两坛子给文哥儿,跟文哥儿说,他这两日定是忙的,待闲了过来一趟,我们爷俩也好生说说话。”
丫环领命去了,夏太太嗔道,“看你这高兴的。”
夏少卿笑,“家族兴旺,便是大喜事。小时候我跟文哥儿他爹还是同窗,可惜陶哥儿不是念书的材料,虽早补了差使,到底不如正经进士出身硬气哪。”夏陶,夏少卿的长子。
夏太太不以为然,道,“三年就三百个进士,也不是个个就有出息。陶哥儿只是不善念书罢了,长子守在身边,你有个事也有个帮衬的,何其安心。如今倒嫌儿子念书不好了。”
夏少卿正色道,“我自己的儿子,我怎会嫌他?咱们说这话,你别不爱听,这以后都在朝廷做官,正经的族兄弟,难道陶哥儿就不要个帮衬的了?很该多亲近才是。”
夏太太此方笑了,道,“我能不知这个理。文哥儿哪次上门儿,咱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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