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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门帘,向阳的窗户撑开一条缝隙,走进屋里的时候,便不复冬日的沉闷。
门口的插屏换成了龟鹤延年的图样,谢璇带着芳洲还没转过去,就听见了里头谢老夫人的抱怨,“……你是不晓得这种事情有多可恶,才十三岁的姑娘,不顾长辈的禁令就到外头窜天入地的,传出去名声得有多不好听!”一抬头见着那“十三岁的姑娘”走进来,谢老夫人当下就沉了脸,“你还晓得回来!”
“孙女给老夫人请安。”谢璇假装没听见刚才的抱怨,恭恭敬敬的行礼之后,又给三夫人隋氏问安。
旁边的谢珮和谢玥已经按次序坐好了,隋氏倒是和气,抿着唇笑了笑,以目光往老夫人那里挑了挑,又轻轻的摆了摆手。
谢璇明白这是劝她不要跟谢老夫人顶嘴,便冲隋氏感激的笑了笑。
当然,这个笑容并不明显,否则老夫人就该气炸肺了。
谢老夫人小事上糊涂,大事上虽未必有主意,却是唯谢老太爷和婉贵妃之命是从。十六那天得知谢璇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她就气得险些发作了芳洲等丫鬟,十七和十八白等了两天,昨晚听说谢璇回来,就想着该如何狠狠斥责惩罚,辗转了许久才睡着,今日一早就摆好了架势,就等着谢璇过来受责了。
如今这不服管束胆大包天的姑娘就在跟前,谢老夫人才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也不叫谢璇起来,张开口就开始斥责,“你还晓得自己是个姑娘,晓得来给我请安?这么多年的规矩是怎么学的,你看看其他府里的姑娘,有几个像你这样,连长辈的禁令都不听了,偷偷溜出门去!那些朝堂上的事情,别人家的死活,是你能掺和的吗?你能有多大的能耐?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白眉赤眼跑出去,你这名声还要不要了?”
……
三天时间里积攒着的愤怒倾泻出来,谢老夫人又是惯爱说话的,一口气将谢璇斥责了一炷香的功夫。
从最初的盛怒斥责,到后来声调儿渐渐平缓,直到喝完了第三杯润喉的茶,谢老夫人才算是气儿顺了些,“知道错了?”
“知道了。”谢璇满面惭愧,情真意切。
她和谢澹不同,谢澹就算聪明伶俐,到底还只是个公府中娇养着的贵公子,就算曾在罗氏的手里体尝过人心险恶,终究不失少年郎的本性,重情重义,对于人心凉薄、世情冷淡体会甚少。他一向听谢老太爷和谢缜的话,以为他们也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在发现两位长辈言行不一的时候,才会格外愤懑,格外不平,甚至不惜跟谢老太爷吵起来。
而谢璇却是知道这位老夫人心性的。
更知道这种情形下,所有的分辩都会被视为顶嘴,惹来老人家更深的怒火。她与谢老夫人为人处世的理念本就截然不同,如谢澹那样的争执,也无异于鸡同鸭讲,白费功夫。
她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到了,至于旁人怎么看,谢璇并不在意,这时候最要紧的就是帮着老夫人泻火,然后给自己减去些麻烦。
是以此时谢璇乖顺得像个小兔子,出口的话全都是“我知道错了”。
旁边谢玥似乎有些幸灾乐祸,隋氏却颇欣赏这态度,见老夫人数落完了,才劝道:“老夫人且歇歇吧,璇璇已经跪了这么久,到底地上还凉,小姑娘家身子弱,别跪出什么毛病来。老夫人有什么话,叫她先起来,再慢慢儿教导吧。再不行,给跪个蒲团让她听着,否则一心惦记着膝盖难受,倒把老夫人教导的话给忘了。”
谢老夫人一听,原本怒气就消了不少,此时更被逗得一笑,“跪就跪着,塞什么蒲团?救你知道心疼人,比得我像个折磨人的老妖婆似的,罢了,起来坐着吧。今儿我说的话回去好生琢磨琢磨,再把女训女诫抄上五十遍拿来给我。”
又是抄女训……谢璇心内哀嚎了一声,“孙女记着了。”
*
谢老太爷到底是没有再找谢璇姐弟俩清算。一方面大抵是被谢澹昨日的话触动,自己心里也有些过不去,怕人说闲话所以暂时没有大张旗鼓,另一方面,则是脚不沾地的忙了一整天——
据说元靖帝下令将靖宁侯府外的禁军撤了一半,并召韩遂和韩瑜父子入宫觐见。
这样的态度比先前坚决查封的姿态缓和了许多,与靖宁侯府相交的人家也算是松了口气,便开始互通消息。谢老太爷自早晨出门,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入夜的,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又费了一整天的神,自是没心思再去找谢璇姐弟了。
于谢璇而言,谢老太爷的斥责也并不值得担心,她所挂心的,依旧是韩玠。
元靖帝召见了韩玠,召见韩遂父子,这种种迹象都表明,韩玠面圣之后,成功为韩家博得了一线生机。只是他自己呢,原来那些猜测是不是很已经确认?他如果当真是宁妃之子,元靖帝又会怎样处置他?
谢璇抄着女诫忐忑不安的盼望消息,到正月二十的时候,总算是等来了韩玠。
谢老太爷的书房外春光撒满,韩玠穿着一套玄青色云纹的长衫,正跟谢老太爷在院里的凉亭下对坐。叫人不解的是,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太监,看品级不算太高,但那毕竟是皇宫里的人,谢老太爷也不敢怠慢,专门请他到廊下坐着喝茶。
见得谢璇进门,未待谢老太爷发话,韩玠便先招了招手。
这样的架势,谢璇心里大抵已明白了几分。
她瞧了瞧谢老太爷的脸色,继而缓步上前拜见,韩玠衣角摆动,已然到了她的跟前,“璇璇,我今日过来,是为拜谢尊府的救命之恩。”即便有谢老太爷在旁边,他也半点都不掩饰温柔的语气,一双眼睛紧紧的锁在谢璇的脸上,像是几百年没有见过了似的。
旁边谢老太爷仿若未闻,只是低头喝茶。
谢璇微微笑了笑,“玉玠哥哥坐吧。”
面前的男人显然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还是英挺的面容清晰的轮廓,高大的身躯站在她面前,叫人心里踏实。然而目光却比以前更多几分深沉,声音也稍稍喑哑,不晓得是不是病了的缘故。
背对着谢老太爷,他似乎是想伸手触碰她的脸颊,抬到一半的时候却生生的克制住了,五指缩为拳头,连跟谢老太爷敷衍的心情都没了,转身道:“长公主叫我转达,她有话要同璇璇说,我也恰要去长公主处拜谢,带着璇璇同去无妨吧?”
“无妨的,无妨的。”谢老太爷的笑容有些勉强,眼角余光扫向廊下欠身坐着的太监时,眉目中的疑惑显而易见。
韩玠也不多说,从容施礼道:“那晚辈告辞。”
他的唇角又噙了笑意,于这融融春光之中,倒颇有和煦的意思。自打进了青衣卫,他就极少有这样的笑容了,谢璇仰头瞧着,一时有些痴怔。
韩玠却已招手叫来了那太监,等谢璇同谢老太爷行礼过后,便带着她出了院子。
恒国公府里有往来的家仆,大多都知道前两天韩玠入狱、靖宁侯府被封的事情,如今见韩玠面带春风的行走在甬道上,后头跟着六姑娘,还有个宫里的太监,都有些不解。只是韩玠的玉面修罗之名已然传遍,即使面带春风,身上那隐藏着的冷厉却是抹不去的,家仆们哪敢放肆,远远看见就避开了。
一路沉默着走到府门口,韩玠的脚步已经显得有些急促了。
谢璇腿比他短,三步才抵得上韩玠的两步,只能加快步伐跟在他身后,绕过那影壁,就见后头停着一辆华盖马车,马车的旁边,竟然还有个太监侍立,只是看其服侍,比跟着韩玠的这位还要低一些。
两位太监出现,谢璇已然猜得结果,看着韩玠的背影时,手心里竟然也有些湿腻了——他以这等排场前来,显然是身份已经确定了。
前头的韩玠似是迫不及待,几步过去掀起车帘,同谢璇道:“上车。”
谢璇依言上前,那小太监躬身趴在地上,她犹豫了一下,手臂却被韩玠牢牢的握住,低声道:“踩着上吧。”声音里,比先前更多几分喑哑,手心的烫热透过衣衫传来,更是叫人诧异。
头一回享受这等待遇的谢璇有些不适应,轻手轻脚的踩上去,自己都没怎么用力,便被韩玠扶上了马车。她进了车厢还没坐下,韩玠随之而入,车帘落下的那一刹那,韩玠便猛然收手令她回转过身,随即将她紧紧拥抱在怀里。
像是压抑已久的力道猛然爆发,他的手臂狠狠的箍着她的后背,胸腔相贴,几乎都无法呼吸。
谢璇原先还是蹲着的姿势,被他猛然拉拽,脚下一个不稳,便跌倒在车厢内极厚的毯子上。韩玠的身体紧随着压过来,他不发一语,目中却如有火山陡然喷发,灼热的呼吸侵袭过来时,他狠狠的吻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