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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怪的是,那三十多具尸体中,竟还有具血傀的尸身,只是浑身血气被退了个干净,只有四肢连接起来的地方能辨认出此人早就死了。
“有些人老实了半辈子,却在最后失足,做了无法原谅的事,而血傀儡,这些全是用背叛者的血炼制而成。”
“不忠不仁不义之人,不配埋骨于此,会脏了这片灵土。若是一生功参造化,却在最后做了丧尽天良之事,本峰主替天行道,征用其灵躯把他生前没尽的忠一并还个干净了,再予以厚葬。也不枉他光明磊落的前半生。”
叶天阳暗叹,某些人拥护者极多必有其道理。为了死去的几个人而发泄愤怒挑起争端,最后死去的却远不止那个数,无非更痛苦,这又是何苦。
叶天阳委婉道:“峰主挑起战乱,所杀的也有可能是对方峰中尽责尽忠之人。”
对方同样愤怒,两方结怨,不死不休,其结果只可能是更多的人死,更大的结怨。
马昭抬眸看着他:“能想到这点,只能说你是个好人,却是个不合格的峰主。”
叶天阳一顿:“?”
马昭道:“尽责尽忠的人丢了命,那是他们峰主该反思的事,与我何干。对方人死,是他们的峰主无能,而自己人死了,是我无能!”
分明是在一般人看来很浅显的道理,马昭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
太像了,他似乎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他曾经也天真过,落到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候以为自己永无翻身之日,好在那时候遇到贵人愿意拉了他一把,那人便是前任炬赤峰峰主。
马昭觉得自己有必要拉他一把。
“人不能太贪,总有一天你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只能守护一部分人的安危,只能为那一部分人谋利,你心里装着自己人,就不能分心去理解敌人的苦楚,你手中握着的是底下所有人的命,怎么能让他们受委屈去照顾敌人的情绪成就你自己的高尚,想要抓住一切,到头来会一无所有。”
这番话很耐人寻味,叶天阳似有所悟,不由心生感激。
师父是让他在好人与好峰主之间,二选一啊。
可他觉得能有这番觉悟的马昭,会为了峰内死去的弟子黯然的人,是位好峰主,同样也是个好人。或许在敌人眼里,他坏到骨子里,却也一样值得尊敬。
师父是在告诉他,站在一峰之主的立场,不可能让任何人都喜欢。叶天阳只觉苦涩,可是为了能让任何人都喜欢,我好像已经虚假到不能再虚假了。
“你先出去吧。我等会有话要问你。”马昭道。
叶天阳往外走,身后马昭对这三座高约一丈的石碑躬身,若是这一战惨烈,他没脸肖想离开此地或是回归圣殿,甚至没资格再进这里。
等他出来,叶天阳笑了:“峰主刚才是在求保佑么。”
马昭没有说是,只说:“希望能到此为止。没人的时候,就叫我马昭吧。”
出了墓穴范围,气氛终于缓和了些,外头乌云散去,也快天亮了。
“我明白你之前说太乱了的意思。”马昭突然开口,负手而立。那时候叶天阳出手相当惊艳,让人不留意都难,水灵化冰封住五大外族之前,叶天阳曾说太乱,一语戳中要害。
几千人与几十人相战,着实非常混乱,明明稳赢的战局,还是让闯入者蹦跶了好久。
对方在他们最松懈的时候进攻,时机挑得刚刚好,一进来便直入炼堂斩杀炼器师,没有准备实在仓促,身为峰主,马昭没忍住。
盟友峰为了邀功,当着他的面光比杀的人多人少,至于谋战的岳老在这个时候倒下,散沙似乎更散了,这些不定因素叫人不安。
“照你看来,最开始应该怎么做?”马昭好奇。
“如果一开始井然有序,众人齐心协力在第一时间挡住闯入的几十人,以几千人挡住那些人去路不难,其次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然后以一对一的方式公平对战。这样就算战败丢了命,阵外的屠……灵皇也无话可说,会报仇的也是少数。如果对方赢了战斗,那……”
办法虽好,很有远见,但毕竟是年轻人,没有亲身经历过生死,不懂其中的痛苦。
马昭摇摇头,没等叶天阳说完,戏谑地打断道:“赢了,就这么放他走?杀了这么多人,就算他们甘心,本峰主也不会心甘呐。”
叶天阳笑道:“如果对方赢了,我们正好把他关起来,暂时留其性命。这是战场,又不是擂台。不是您说得为自己人着想么,杀了人还想跑,没门。”
能在不利的环境下战胜对手的人,在外族的地位必定也举足轻重,留下这些人当筹码,才更有底气。
马昭一怔,不由得上下打量眼前这位过分好看的年轻人,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半晌才回神:“孺子可教,别叫您了,瘆的慌。你这马后炮打得真狠,可惜晚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并说了,否则再有下次,出了事本峰主第一个不放过你。”
话说到最后语气也松了许多,不像威胁,更多是在调侃,叶天阳自然听出来了,这是开始信任他了。
叶天阳顺势而下,也不矫情了,笑容也没了原先的距离感,他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当时的情况也很复杂,阵法会被破开在意料之外,而且后来出了变故,那位突然出现徒手捏断地阶法器的灵皇二重天强者,我曾在林中见过他,他好像是从炬赤峰里头走出去的,那个时机就好像一开始就待在炬赤峰内。”
马昭叹:“混战邀盟友加入,漏洞难以避免。战初就该下令冷静引导,说到底还是本峰主鲁莽了。”
能承认自己的错,身为一峰之主极为难得,就如五行峰主,就算惩罚错了人,解决办法也只是将错就错。
叶天阳结识的峰主不多,他真心觉得值得结交的人,马昭算是其一。
叶天阳安慰道:“你也是护犊心切,情有可原。怕的是有人推波助澜,这才导致后面的大混乱。”
可怕的是对方能在短时间内破阵,如果是灵纹师必定品阶不低,师父说过灵纹师有大局观,布局极为高超,好比岳老就是位灵纹师,这时候岳老倒下,对方却多了个灵纹师,难不成岳老出事,就是那位突然出现的灵纹师搞的鬼?
“你说岳老昏迷是因为布阵能力被夺?上古邪术再现?开什么玩笑!”马昭眼皮直跳,“有可能是峰里其他人。”
“也有可能是我,别什么事都跟我说。”叶天阳打趣,咳嗽一声恢复正常,他严肃道,“这一役,十峰势力的表现就像一盘散沙,没有丝毫威慑力,现在的确需要选出个军师。我现在觉得谁都不可信,干脆峰……马昭你上吧,不然又除了变故,对方若是重振旗鼓卷土重来,乌合之众没有招架之力。”
马昭一听就明白了,葬了峰中弟子,看开了变得乐观:“就让他们以为是乌合之众。这一战,本峰主也看出了些真正为炬赤峰着想的势力,从现在开始整合也不晚,真有下一战,散沙凝结在一起,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谁知两人才刚到了大殿前广场的台阶,便有人风风火火从外赶来,嘭地一声撞在护山阵外。头破血流,浑身血肉模糊,染红了衣袍。
“不好了……”沙哑得几乎没有声音。
“出什么事了!”有峰主认出是熟人,却还是走到法阵边,没有一开始就放他进来。
那人倒在地上,眸光涣散地抓着面前之人的衣摆,骨节泛白,说话时鲜血直往外喷,吐词不清。
此地的动静,再加上吸引了不少人前来,看到其人浑身上下惨不忍睹,纷纷捂住嘴,挡住惊呼。
马昭走过去,拿出丹药喂进来人嘴里,隔空点住几处要穴帮他顺气:“别急,慢慢说。”
那位濒死的四阶灵王像受到极大刺激,身体蜷缩,说话还在哆嗦:“战局突然间变……生变,他们很厉害,有杀不完的人,赢不了了,我们赢不了了,没能逃出来,没一个人逃出来……”
“这、这不可能!”率先回来的副峰之人大惊,有佯攻,怎么还会有杀不完的援军?于是皱眉道,“岳老的计谋很成功,我等赢得轻松,其他人应该也一样。”
可确实不应该啊,从这个时间算来,其他副峰应该早就已经回来了,可到现在却还不见踪影。
才刚打过胜仗,这人的峰主也不相信,岳老高明的计策不可能会被识破,否则对方也不会落荒而逃,于是试图逼那人站起来:“少危言耸听,如果情况紧急,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是真的!”那人吓得煞白的脸沾满鲜血如同死人一般,泪水从通红的眸子中夺眶而出,抱住头颅,几乎泣不成声,吐出了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对方的谋士说、说太无趣,竟然故……故意留我一命回来报信,如果再……再不过去,会全军覆没的峰主!我不想再回去了,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