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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者道:“客官贵姓?”郭靖道:“在下姓郭,我这师妹姓黄,老丈尊姓?”那老者道:“老朽姓杨。客官请先喝杯茶。”在茶杯中斟茶。郭靖扶着黄蓉坐在板凳上,见她呼吸略顺,心中稍宽。
那老者看了看郭靖双足所沾的黑沼污泥,此时已经干了,颜色深黑,与鞋上、脚踝上平常泥色不同,说道:“客官昨晚是从那边树林中来,竟没迷路,也真了得。”郭靖微笑道:“那是侥幸碰巧罢了。”他眼光一瞥间,见三辆独轮车的木轮上也沾满了深黑色干泥,心中微生疑虑。那老者道:“这些车子,是送粮食、蔬菜去林子中的。”郭靖点了点头,心想:“那锳姑住在黑沼之中,粮食、柴炭、蔬菜、油盐之类,自须外面送去。”
郭靖先喂黄蓉喝了杯茶,自己喝了一杯。那老者引入内堂,一间房中有两张床铺,挂着青纱帐子,床上铺着草席,各有一条薄被,白木桌椅,倒也干净。
郭靖扶着黄蓉在床上躺好,伸掌按在她灵台穴上,极缓极缓的给她宁气,生怕又牵动她内息,引得她呕血,不敢再试九阴真经“疗伤章”中顺内息、通周天的法子。过了一会,一个小厮托着木盘,送了干饭和稀粥进房,有些腊鱼、腊肉之类菜肴。郭靖服侍黄蓉吃了半碗粥,她勉强吞咽,却吃不下菜肴。
两人用过膳后,躺下休息。黄蓉道:“靖哥哥,你永远这么陪着我。我的伤势一百年好不了,我也开心得很。”郭靖道:“只要你不嫌气闷,我陪你一百年。”黄蓉道:“你那华筝公主呢?”郭靖一怔,说道:“我答允过娶她的,但我要先陪你一百年、两百年,她如肯等,就等一百年、两百年好了。唉,蓉儿,我死也离不开你,只好对她不住了。两百年之后,她变成个白发皱面皮的老太婆,我自然不能娶她了。”黄蓉笑道:“那时候我也变成了个老太婆了。”郭靖道:“你变了老太婆,我还是要娶,你那时是个美丽可爱的好蓉儿老太婆……”
就在这时,只听得堂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唱起曲来,曲调是到处流唱的〈山坡羊〉,听他唱道:
“清风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单瓢亦乐哉。朝,对青山!晚,对青山!”
黄蓉喝采道:“好曲子!靖哥哥,〈山坡羊〉曲子我听得多了,少有这一首这么好的。不知是谁作的,我记下来唱给爹爹听。”默默记诵,手指轻弯,打着拍子。
她说话甚轻,房外唱曲的老者却听见了,在门外笑道:“姑娘,你是知音,可知这首曲子的来历吗?”黄蓉轻声道:“请他进来。”郭靖朗声道:“老丈请进。”
那老者走进房来,坐在床前椅中。黄蓉道:“这首曲子的来历,还要请教。”那老者道:“这首曲子流传至今,少说也有三百多年了。那是唐朝天宝年间传下来的。”黄蓉奇道:“这么久了?请老丈指教。”那老丈道:“姑娘是聪明之极的人,听老朽的口音,或者料到我本是云南人。”黄蓉心道:“你说话的口音腔调,跟那讨厌的锳姑有三分相似,莫非那锳姑也是云南人?”说道:“老丈说话口音,与本地的湘西人确有些不同,又软又糯,好听得很,原来是从云南来的。”
那老者微笑道:“老朽一向生长在云南大理,后来上司派我到这里,先指挥工人建屋,种植树木成林,以后在这里长住,专责供应林子里的衣食用物。”黄蓉点点头,她身上有伤,没力气多说话,同时锳姑友敌不明,也不愿多透露自己的身份。
那老者道:“两位昨晚既从林子里来,那边也没传来话说不准接待,那么跟两位说说旧事也不打紧。现今我们云南有大理国,从前叫做南诏,唐朝天宝年间,南诏国的国王是合罗凤,国势强盛,唐朝和吐蕃都拉拢他。唐明皇宠幸杨贵妃,重用李林甫、杨国忠做宰相,朝政混乱。天宝十年(当时叫做天宝十载),杨国忠派鲜于仲通从剑南带兵八万去打南诏,打到了曲州、靖州,后来大败于泸南,唐兵损折六万人。到天宝十三年,杨国忠再派李宓又从剑南带兵七万打南诏,合罗凤陛下善于用兵,诱敌深入,激战之后,李宓被擒,全军覆没,无一得还。唐军两次大败,被俘和逃散的唐将唐兵十余万人,全数流落在云南。老朽的祖先就是唐兵的小军官,在云南娶了摆夷(今白族)的女子,安家立业,绵延至今。老朽的父亲家道中落,无以为生,将老朽净了身,到大理国宫中做太监,可让两位见笑了。”黄蓉道:“不敢!听说大理国段皇爷是一位圣帝贤君,老丈服侍段皇爷,那也好得很啊。”那老者道:“姑娘年纪轻轻,见识高明,真正了不起。”听黄蓉称段皇爷为“圣帝贤君”,很是欢喜,又道:“这〈山坡羊〉的曲子,还有好几首,是老朽的祖宗传下来的,听说当年在长安城中流传很广,贵裔庶民,很多人都会唱。唐将唐兵,有的从四川来,有的从长安来,被俘不死,沦落云南,这些小曲便也在云南落地生根了。只云南口音跟北方不同,有些小小改动。”(注:见本回之末)
那老者告辞了出去,怕打扰黄蓉休息,曲子也不唱了。郭靖道:“不知那锳姑在布囊中藏了些什么。”取出白布小囊,拉断缝线,原来里面是张简陋的地图,图旁注着两行字道:“依图中所示路径而行,路尽处系一大瀑布,旁有茅舍。到达时拆红色布囊。”
次晨二人用过早餐,向老者告别,郭靖又送了一锭银子,杨老者推辞不收,郭靖坚决要送,讨了些干粮炊饼收入怀里。两人上马而行,依着地图所示行出七八十里,道路渐窄,再行八九里,道路两旁山峰壁立,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仅容一人勉强通行,小红马已前行不得。郭靖只得负起黄蓉,将小红马留在山边一家人家啃食野草。
循着陡路上岭,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道路更窄,有些地方郭靖须得将黄蓉横抱了,两人侧着身子方能过去。这时正当七月盛暑,赤日炎炎,流火铄金,但路旁山峰插天,将骄阳全然遮去,倒也颇为清凉。
又行一阵,郭靖腹中饥饿,从怀中取出干粮炊饼,撕了几片喂在黄蓉嘴里,自己也不停步,边走边吃,吃完三个大炊饼,正觉唇干口渴,忽听远处传来隐隐水声,当即加快脚步。空山寂寂,那水声在山谷间激荡回响,轰轰汹汹,愈走水声愈大,待得走上岭顶,只见一道白龙似的大瀑布从对面双峰之间奔腾而下,声势惊人。从岭上望下去,瀑布旁果有间草屋。郭靖拣块山石坐下,取出红色布囊拆开,见囊内白纸上写道:
“此女之伤,当世唯段皇爷能救……”
郭靖看到“段皇爷”三字,吃了一惊,读了出来。黄蓉本已极为疲累,听他说到“段皇爷”,心中一凛,道:“段皇爷?老毒物也提过师父的伤恐怕只段皇爷能治。我听爹爹说过,段皇爷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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