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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木真微微一笑,拉硬弓,搭铁箭,飕的一声,飞箭如电,正穿入一头黑雕身中,众人齐声喝采。铁木真把弓箭交给窝阔台道:“你来射。”窝阔台一箭也射死了一头。待拖雷又射中一头时,众黑雕见势头不对,纷纷飞逃。
蒙古诸将也都弯弓相射,但众黑雕振翅高飞之后,就极难射落,强弩之末劲力已衰,未能触及雕身便已掉下。铁木真叫道:“射中的有赏。”
神箭手哲别有意要郭靖一显身手,拿起自己的强弓硬箭,交在郭靖手里,低声道:“跪下,射项颈。”
郭靖接过弓箭,右膝跪地,左手稳稳托住铁弓,更无丝毫颤动,右手运劲,将一张二百来斤的硬弓拉了开来。他跟江南六怪练了十年武艺,上乘武功虽未窥堂奥,但双臂之劲,眼力之准,却已非比寻常,眼见两头黑雕比翼从左首飞过,左臂微挪,瞄准了黑雕项颈,右手五指急松,正是:弓弯有若满月,箭去恰如流星。黑雕待要闪避,箭杆已从项颈对穿而过。这一箭劲力未衰,恰好又射进了第二头黑雕腹内,利箭贯着双雕,自空急堕。众人齐声喝采。余下的黑雕再也不敢停留,四散高飞而逃。
华筝对郭靖悄声道:“把双雕献给我爹爹。”郭靖依言捧起双雕,奔到铁木真马前,单膝半跪,高举过顶。
铁木真生平最爱的是良将勇士,见郭靖一箭力贯双雕,心中甚喜。要知北国大雕非比寻常,双翅展开来足有一丈多长,羽毛坚硬如铁,扑击而下,能把整头小马大羊攫到空中,端的厉害之极,连虎豹遇到大雕时也要迅速躲避。一箭双雕,虽主属巧运,究亦难能。
铁木真命亲兵收起双雕,笑道:“好孩子,你的箭法好得很啊!”郭靖不掩哲别之功,道:“是哲别师父教我的。”铁木真笑道:“师父是哲别,徒弟也是哲别。”在蒙古语中,哲别是神箭手之意。
拖雷相帮义弟,对铁木真道:“爹爹,你说射中的有赏。我安答一箭双雕,你赏什么给他?”铁木真道:“赏什么都行。”问郭靖道:“你要什么?”拖雷喜道:“真的赏什么都行?”铁木真笑道:“难道我还能欺骗孩子?”
郭靖这些年来依铁木真而居。诸将都喜他朴实和善,并不因他是汉人而有所歧视,这时见大汗神色甚喜,大家望着郭靖,都盼他能得到重赏。
郭靖道:“大汗待我这么好,我妈妈什么都有了,不用再给我啦。”铁木真笑道:“你这孩子倒有孝心,总是先记着妈妈。那么你自己要什么?随便说罢,不用怕。”
郭靖微一沉吟,双膝跪在铁木真马前,道:“我自己不要什么,我是代别人求大汗一件事。”铁木真道:“什么?”郭靖道:“王罕的孙子都史又恶又坏,华筝嫁给他将来定要吃苦。求求大汗别把华筝许配给他。”
铁木真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说道:“真是孩子话,那怎么成?咱们讲究言而有信,许诺了的事可不能反悔。好罢,我赏你一件宝物。”从腰间解下一口短刀,递给郭靖。蒙古诸将啧啧称赏,好生艳羡。原来这是铁木真十分宝爱的佩刀,曾用以杀敌无数,若不是先前把话说得满了,决不能轻易解赐。
郭靖谢了赏,接过短刀。这口刀他见到铁木真常时佩在腰间,这时拿在手中细看,见刀鞘是黄金所铸,刀柄尽头处铸了一个黄金的虎头,狰狞生威。铁木真道:“你用我金刀,为我杀敌。”郭靖应道:“是。当为大汗尽力!”
华筝忽然失声而哭,跃上马背,疾驰而去。铁木真心肠如铁,但见女儿这样难过,也不禁心中一软,微微叹了口气,掉马回营。蒙古众王子诸将跟随在后。
郭靖见众人去尽,将短刀拔出鞘来,只觉寒气逼人,刃锋上隐隐有血光之印,知道这口刀已不知杀过多少人了。刀锋虽短,但刀身厚重,甚是威猛。
把玩了一会,将刀鞘穿入腰带,拔出长剑,又练起越女剑法来,练了半天,那一招“枝击白猿”仍练不成功,不是跃得太低,便是来不及挽足平花。他心里急躁,沉不住气,反而越来越糟,只练得满头大汗。忽听马蹄声响,华筝又驰马而来。
她驰到近处,翻身下马,横卧草地,一手支头,瞧着郭靖练剑,见他神情辛苦,叫道:“别练了,息忽儿吧。”郭靖道:“你别来吵我,我没功夫陪你说话。”华筝就不言语了,笑吟吟的望着他,过了一会,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手帕,打了两个结,向他抛掷过去,叫道:“擦擦汗吧。”郭靖嗯了一声,却不去接,任由手帕落地,仍然练剑。华筝道:“刚才你求恳爹爹,别让我嫁给都史,那为什么?”郭靖道:“都史很坏,从前放豹子要吃你哥哥拖雷。你嫁了给他,他会打你的。”华筝微笑道:“他如打我,你来帮我啊。”郭靖一呆,道:“那……那怎么成?”华筝凝视着他,柔声道:“我如不嫁给都史,那么嫁给谁?”郭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华筝“呸”了一声,本来满脸红晕,突然间转成怒色,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她脸上又现微笑,只听得悬崖顶上两头小白雕不住啾啾鸣叫,忽然远处鸣声惨急,那头大白雕疾飞而至。它追逐黑雕到这时方才回来,想是众黑雕将它诱引到了极远之处。雕眼视力极远,早见到爱侣已丧生在悬崖之上,那雕晃眼间犹如一朵白云从头顶飞掠而过,跟着迅速飞回。
郭靖住了手,抬起头来,只见那头白雕盘来旋去,不住悲鸣。华筝道:“你瞧这白雕多可怜。”郭靖道:“嗯,它一定很伤心!”只听得白雕一声长鸣,振翼直上云霄。
华筝道:“它上去干什么……”语声未毕,那白雕突然如一枝箭般从云中猛冲下来,噗的一声,一头撞上岩石,登时毙命。郭靖与华筝同声惊呼,一齐跳起,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忽然背后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可敬!可敬!”
两人回过头来,见是一个苍须汉人,脸色红润,神情慈和,手里拿着一柄拂麈。这人装束甚是古怪,头顶梳了三个髻子,高高耸立,一件道袍一尘不染,在这风沙之地,不知如何竟能这般清洁。郭靖自那晚见了尹志平后,向师父们问起,知道那是中土的出家人道士。他说的是汉语,华筝不懂,也就不再理会,转头又望悬崖之顶,忽道:“两头小白雕死了爹娘,在这上面怎么办?”这悬崖高耸接云,四面都是险岩怪石,无可攀援。两头乳雕尚未学会飞翔,眼见是要饿死在悬崖之顶了。
郭靖向悬崖顶望了一会,说道:“除非有人生翅膀飞上去,才能救小白雕下来。”拾起长剑,又练了起来,练了半天,这一招“枝击白猿”仍毫无进步,正自焦躁,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冷冷的道:“这般练法,再练一百年也没用。”郭靖收剑回顾,见说话的正是那头梳三髻的道士,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