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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半天假,一块儿凑个欢喜热闹。
夏交之际正是繁花锦簇之时,尚服局管司饰的便要开始在此时忙碌。要采百花以制成胭脂膏沐,关系着宫中女子的脸容肤表,需要不一般的细致。掌事女官见过几次陆梨帮小姐妹上妆,记着她这方面略懂一些,便将她从司衣上调了过来。这可是件陶醉的差事儿,不比整日枯燥地熨叠衣裳。
清晨的空气中弥散着雏菊的清香,难得的有些雾气湿凉。院子里两个太监正在用长纱绞着花汁,渗出的淡红色汁液在盆子里叮叮咚咚响。陆梨怀抱着筛子挑选花瓣,得把花瓣挑三等,一瓣一瓣地挑,上好色纯的是给主位娘娘们用的,其余的依次往下,最末便是给宫女了。
她打小瞅着这些胭脂花瓣便喜欢,见几丛格外鲜艳,便舍不得叫太监们拿去糙绞了。回头瞅瞅没人注意,便悄悄地五指并拢往袖中一藏,抿了抿嘴角。听见身后忽然轻绵绵脚步声袭近,差点儿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看见个两岁大的矮墩儿,耷一件浅青的花竹子小袍。把跟班太监挡在门外,装得像个大人样,一副想看又不想看自己的别扭。
她便呼了口气,问他:“大早上小世子怎的跑奴才们干活的地儿来?”
声音清灵灵的叫人好听,如今正式做了宫女,夏日得有两色的衣裳换,今儿穿一袭水绿的斜襟褂子搭森青褶子裙儿,裙裾在风里一拂一拂的。可好看。楚恪嘟着小腮子,他就是莫名喜欢和这样大的姑娘亲近,比娘亲小一点点,又比自己大很多。
楚恪说:“我就来逛逛。”
眼睛把四处打量,忽而伸手摸摸挠挠,说是逛,分明就是绕着陆梨不肯挪脚窝了。又怕她赶他,特意表明道:“我来前没喝水,不屙尿。”
话说完,脸上又好像有点急。
都是从那小年纪过来的,陆梨也不揭穿他。见他终日只在紫禁城里晃,他的爹娘也不来接他,便寻着话儿问:“你父王和母妃可快回来了?”
原本三王妃身体已是有好转,岂料楚邺陪她在林子里遛马时,不慎窜下来一只野猴儿,一惊吓回去就呕血了。听说楚邺近日都在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殷德妃心疼儿子,打十六岁上成亲,不过三个月的小夫妻,剩下的日子便都是干熬。却也不忍心苛责,只日日哄着孙子:“阖眼睡下去,天明就见着了。”
楚恪最慌张被人问这个,微蹙起眉头,强作自信道:“今晚闭上眼睛,天亮就能回来。”
陆梨看他脸上落寞,便岔开话题:“那说说你的小四叔吧。”
“他老咳嗽,爱木头,父王说他混吃等死哩。”楚恪慢悠悠地总结着,很头疼却又难掩崇拜。
眼前浮过那日见到的楚邹,瘦削的脸庞,下抿的嘴角,身量凛凛拔长。陆梨心间不由有点酸,起初以为自己见到他已会很泰然,却不料心还是悸颤。那日见他拉紧着弓,动作却忽而慢下来,微眯着眼睛看向自己这边。陆梨起先以为他认出来了,蠕着唇瓣生怕一句称呼便脱口而出,但他稍许又默默地移开视线,原来不过是看见楚恪到了,她后来便悄悄地离开了。
但那副神情冷寞如斯,却叫她后来挂心扰神。皇帝在前朝顶着百官压力不立皇储,人们纷纷猜测属意还是在他,他却兀自颓靡着。他的心原是死了的,在十四岁的那年。
“还有呢?你怎也不劝劝他,叫他往好里走。”陆梨笑了笑,又问。
楚恪说:“他不让人上炕,整夜整夜点油灯干熬。”
这些都是小榛子闲发呆时告诉楚恪的,忽而看见太监抬过红红的胭脂,便舔了舔舌头:“我想吃糖。”
陆梨可不给他吃,诱着他说话:“他的臭毛病可真多。那他的小阿娇呢,她睡在哪儿?”
眼睛亮莹莹的,支着耳朵等答案。
小阿娇是什么?楚恪可不晓得,他只晓得他四叔有条小麟子,便奶声奶气道:“它睡床底下,可胖,还馋,毛可长了。”
“他半夜叫它,它睡得呼噜噜。”
噗,这都什么话呀,怎听起来像条狗儿。晓得是对牛弹琴,陆梨问不出来便也不再问,听见衍祺门外传来呼唤,叫“陆梨,到时辰了。”
她便从兜子里掏出颗纸包的糖仁:“不能陪你玩儿了,改日你还来。回去可不要同他说我问起他。”
楚恪眨了眨眼睛,自动把这话儿略过。舔了口糖,甜丝丝的,便把腰带上的荷包打开:“还要一块,给四叔也吃。”
巳正的时刻,该给乾西五所的小主们送去衣裳与膏沐,陆梨便给他包了三块,将他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