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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教授欣然道:“你有香港身份证,当然有资格申请。干脆这样,你填好申请表交给我,我帮你申请。”

    从此,高建国开始经常与钱教授接触,还偶尔抽空去旁听一些港大的课程。在一次课后,钱教授叫住了高建国,微笑着说:“建国,你托我申请的助学金和免息贷款,已经获得批准了。”说着从手袋里拿出一张审批表交给高建国。

    仔细地看着布满英文的表格,高建国惊喜万分,内心激动之下,拿着表格的手竟有些颤抖。钱教授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现在你不用再为学费发愁了,欢迎你报考香港大学。”

    夜里,回到龙鼓村的高建国正赶上母亲和阿雄在收拾店铺,他激动地冲进厨房,拉着母亲的手臂大声道:“妈,我申请的助学金批准了。”说着把审批表递给母亲,一项一项地解释给母亲。岳芳英眼中渐渐充满了泪水,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搂着儿子。

    四

    念大学,曾是高建国不敢想的梦,而今他终于开始以此为目标并为之而奋斗。进入大学学习深造并不只是身在香港的高建国想要完成的,祖国大陆正在面临着一场观念的转变。1977年5月,*提出“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口号,为当时教育、科技战线的拨乱反正指明了方向;也让十年极“左”思潮泛滥时期,被贬低为“臭老九”的广大知识分子看到了希望。很快这一口号传遍大江南北,催生出一种新的风尚。

    王乐一回家,就看见一男一女围坐在安慧身旁,于是不冷不热地说:“安慧,你的朋友不少嘛,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还不帮我们介绍一下?”

    安慧还没来得及开口,丁跃音就抢着说:“我叫丁跃音,这是我哥丁跃民,我们都是安慧的好朋友。”

    “哦,有点印象,好像那会儿在溜冰场见过。”王乐点点头。

    丁跃民接着说道:“我和安慧是在一个大队落户的知青,所以——”话还没说完,王乐就打断道:“哦,那你也认识高建国?”

    “认、认识啊!”丁跃民看了一眼安慧才回答。

    丁跃音倒是不管这些,只顾着和安慧聊天。两人拉着手坐到了沙发上,丁跃音激动地说起了小平同志的讲话,大胆预言“我们的教育制度也许马上就会有大变化”。

    丁跃民也开心地说道:“新时期国家总归需要科学家,需要工程师,需要高端人才。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我们还年轻,应该早做准备,多读书,读好书,将来一定能派上用场。”

    “跃民,你的意思是我也许还有机会读书?”安慧眼中闪现出一丝光芒。

    丁跃民激动地拍了一下安慧的肩膀说道:“当然了,新时期一定会给我们提供更多更好的机会,我们都可以通过学习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丁家兄妹的话让安慧心绪起伏,她不禁低头自言自语:“改变命运……真的能改变命运吗?”

    王乐站在一旁,斜眼望着丁跃民,阴阳怪气地说:“丁跃民,听你的语气,将来一定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到时候可要多帮助我们家安慧啊!”说着,又别有意味地看着安慧,问道:“安慧同志,我说得对不对?”

    安慧躲开丈夫的目光,站了起来,大声道:“哎呀!光顾着聊天了,你们口渴不渴,我给你们倒水。”王乐趁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弄得丁家兄妹有些尴尬。

    安慧很快端了两杯水出来,放在丁跃民兄妹面前,招呼他俩喝水,一不留神却露出了小臂上青紫的伤痕。

    丁跃民表情一下变了,惊呼道:“安慧,你受伤了?”

    安慧触电般迅速缩回手,重新拉回袖口,轻声道:“没有,不小心碰了一下。”

    丁跃民关切追问道:“怎么碰的?”丁跃音去拉安慧的手,想要揭开袖口查看。安慧吓得直接把手藏到了身后,阴着脸说:“跃音,别看了,就是碰了一下,过两天就好。”

    王乐也站起来打岔道:“安慧,我们一会儿还要出去办事,你可别忘了。”

    丁跃民像是明白了什么,跟着立刻站了起来,说道:“既然你们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侧过一步去拉还傻坐着妹妹。丁跃音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边挣扎一边还嘴里嚷着:“哥,我们才刚来呢!”

    安慧柔声劝道:“跃音,今儿实在不赶巧,改天我请你吃饭。”

    丁跃音还没开口,王乐下了逐客令:“安慧,还不送你的朋友出去?”

    丁跃音这才不情愿地站起来,噘着嘴道:“安慧,我改天再来看你。”

    送完丁家兄妹回来,安慧直接往卧室走去,王乐大步上前挡住去路,冷笑道:“怎么,老相好的走了,不高兴了?”

    “你胡说什么!”安慧无名火起,冲着王乐大声喊道。

    “你老实交代,你和丁跃民是什么关系?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个丁跃民,瞧瞧他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一双眼睛长在你身上。”王乐一脸痞相。

    “我不跟你这样的疯子说话。”安慧索性闭上了眼,转身又朝着大门走去,刚走了两步,就被王乐抓住了手臂。

    “你想去哪儿?找你那个相好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个老相好早掉进大海里喂鱼了,你还想去找谁?”王乐继续挑衅着。

    “王乐,你胡说什么!你放开!”安慧努力挣扎,王乐却抓得更紧了。

    王乐恶狠狠地说道:“你今儿别想出这个门,出去勾三搭四,我丢不起那个人。”

    “我回我妈家!”

    “呸!哪也不许去,你跟我进来!”王乐说着强拉着安慧进了卧室。

    一进房间,王乐就一把将安慧摔到床上,接着脱下了自己军绿色的褂子。安慧面露惊恐,手脚缩成一团,大叫着:“你想干吗?”

    “干吗?你是我媳妇儿,你说我干吗?”说话间,王乐已经解开了皮带,饿虎般扑到安慧身上,开始撕扯她的衣服,上衣一下就被撕裂开了一个口子。安慧奋力推王乐,声嘶力竭地喊了声:“走开!”

    王乐两眼通红,充满了妒火、怒火和*,他又扑上去拉扯安慧的裤子。情急之下,安慧弯腰一口咬在了王乐的胳膊上,还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啊——”王乐一声惨叫,松开了她,安慧赶紧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物。

    看着手臂上的牙印渗出点点血迹,王乐彻底被激怒了,狂叫着:“不要脸的臭*,老子打死你……”一巴掌打在安慧脸上,安慧应声倒在床上,王乐接着扑上了床。安慧痛不欲生,只有恨恨地咬紧牙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努力让眼泪不要流出来。陷入家暴痛苦生活的安慧此刻下定了决心,她要抓住新的希望,掌握自己的命运。

    1977年10月21号,中国各大媒体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中断了十一年的中国高考得以恢复。消息像春风一样吹遍了中国的大江南北,推动了一代人的命运车轮。一个“读书无用论”的荒唐年代结束了,由恢复高考引领的全社会读书热潮扑面而来。青年人的求知欲、读书欲被唤醒,成千上万的人重新拿起书本,加入到求学大军中去。这是中国有史以来少有的一场读书热潮。而当年琅琅的读书声,无疑是中华民族复兴的前奏曲,让人们看到了民族的希望。

    虽然上次见面有些不愉快,但丁家兄妹还是经常过来给安慧送一些学习资料,告诉她一些高考的最新信息。丁跃民想考北大经济系,丁跃音瞅准了北大中文系的新闻学,安慧心里则想着音乐学院。当然,每次丁家兄妹走后,王乐又会在言语上刺激安慧,甚至还会动手撕书、打人。

    这一回,丁跃民又给安慧送过来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这是一套由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于1963年出版的数理化专业中等教育自学丛书,共计17册。1977年正值“*”结束,知识教育界百废待兴,大批知识青年渴求知识。这套书因其内容丰富、通俗易懂、深入浅出、便于自学,深受广大青年欢迎,多次重印仍供不应求。这是丁跃民想尽各种方法才凑齐的一套“红宝书”。安慧接下了书,很艰难地说出了让丁家兄妹不要再上自己家的话,还断然拒绝了丁跃民要去找妇联解决家暴问题的提议。

    接下来一段时间,安慧都是独自在家复习。虽然没有老师讲解,但只要按照丁跃民所给书中的步骤,也能大致把握和理解许多习题。终于,等到报名的日子了,只需要提供毕业证,缴纳五毛钱报名费,填好报名表就算办好了。办好手续出来时间还早,安慧决定顺便回一趟娘家,看看父母和大哥。

    刚进家门,就听见乒乒乓乓的声音。来到堂屋,看见母亲正满脸泪痕地抱着哥哥哭喊着:“国庆,我的好儿子,你别吓唬妈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妈也活不下去了!”

    安国庆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一面凭空做出乱刺的动作,一面着魔般乱喊着:“高建国呢?让他滚出来,我要杀了他!”地上有一柄水果刀静静地躺着。

    原来,今天安国庆也去参加了高考报名,可工作人员告诉他,政策规定残疾人暂时不能参加高考。安国庆说自己“腿虽然站不起来,但脑子没问题,不影响考试”,但还是被拒绝了。不能报名已经让安国庆憋了满腔怒火,碰巧高建军也来报名,工作人员倒是给了高建军报名表。气得安国庆撕掉了高建军的报名表,大闹报名现场,成为众人口中的“精神病人”。这不,回到家没多会儿,他又发作了。

    安慧的突然出现,更成了火上浇油,安国庆瞪着安慧,就像看着仇人,喘着粗气道:“你还有脸回来,你回来干什么?”

    “哥,你还好吧?”安慧试探着问道。

    安国庆继续狠声道:“要我好你就别回来,滚得远远的,看见你就生气,扫把星!”

    安慧面露委屈,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用颤抖的声音说:“哥,你怎么了?”

    张凤鸣连忙劝道:“国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不能考就不考了,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说着推起轮椅就往里屋走。

    安国庆仰头长叹:“机会,还有什么机会?这是我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全被她毁了。”猛然转过头,怒指着安慧骂道:“都是她,毁了我,全毁了!你滚,滚啊!”

    安慧受尽羞辱,哭着跑出门。

    五

    远在香港的高建国也从新闻中看到了大陆恢复高考的消息,母子俩都为中国重新开始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感到由衷的高兴。

    几天之后,香港却发生了一件大事,鉴于10月28日廉政公署门前超过2000名的警员参加示威游行,抗议廉政公署权力过大,港督麦理浩在11月5日发表声明,决定对1977年1月1日之前的警方贪污行为既往不咎。

    “政府颁布了特赦令,龙华找到替罪羊之后官复原职了。”阿强是最快得到消息的人。

    高建国问道:“谁是替罪羊?”

    阿强苦着脸回答道:“就是我表哥罗向荣,他这次是彻底出不来了。唉!他心术不正,跟着龙华那样的人,早晚都要出事。这次也不算冤枉他。”

    华仔担心道:“这次没能扳倒龙华,你们以后可要更加小心了。”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高建国考取港大的决心,反而激励他自强不息,更加积极地准备来年的香港会考。他深刻地认识到,只有自己真正强大起来,才能战胜邪恶势力。同时,他心中也在为远方的安慧和丁跃民祝福,希望他们能够鼓起勇气参加高考,进入大学深造。对了,还有亲爱的弟弟,这一年以来他肯定过得很苦,希望他也能努力参加高考。

    高建军虽然报名那天被安国庆撕掉了报名表,但还是顺利报上了,但他最后却选择了放弃高考。促使他改变的是安长江。

    本来父亲高致远平反后恢复了工作,家也搬到了南锣鼓巷的府学胡同78号,父子重新团聚。邻居姓周的夫妇俩对他们父子十分友善。父亲劝高建军重新复习参加高考,让他重新找到了奋斗的目标。

    这天他正独自在家学习,安长江却突然到访。安长江并不愿进屋,只是给了建军一张参军报名表,还说:“高建国犯的错跟你没关系,让你还债对你不公平,这算是我对你的一种补偿,以后大家互不相欠。”

    参军本可谓是天赐良机。一来建军自小就想参军入伍,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军人;二来部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能学到不少知识和培养许多能力。但高建军并不想接受这样一份莫名其妙的机会,而且他还打算继续照顾安国庆,直到他完全康复。

    面对高建军的倔强,安长江只有实话实说:“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这个参军指标本来是给国庆的,现在便宜了你小子,你以为我心里好受?高建国把我儿子害成这样,我们安家和你们高家势不两立,这是不共戴天之仇。你以为你留下来,就是赎罪?我们就能原谅你们家?你别做梦了,我告诉你,这笔债你还不清,只要看见你就是对我们家的折磨。你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说完,把报名表扔下,转身走了。

    就在这年冬天,安慧、丁跃民、丁跃音和中国其他的五百七十万考生一起走进了曾被关闭十余年的高考考场。十年中积压下来的五百七十多万青壮年男女,从车间、从农田……走进了改变自己和国家命运的考场。考完之后,丁家兄妹倒是放松了,安慧却继续遭受着王乐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与此同时,高建军在与父亲商量之后,果断决定投笔从戎,成为了一名解放军战士。

    半年很快过去了,正是北京最美的初夏时节,空气中弥散着清幽淡雅的槐花香。一身军装的高建军回到了北京。他似乎比半年前壮了不少,皮肤也黑了很多,眉宇间的气质由稚嫩天真变成了勃勃英气。走进四合院,建军深吸了一口气,暗想:这是家的味道!

    “你是高建军?”旁边周家屋里走出来一个长发姑娘,年岁跟自己差不多,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手里端着个红色鲤鱼花纹的搪瓷盆,显然是出来打水。

    高建军没有见过她,只有礼貌地问了一句:“我是。请问你是哪位?”

    姑娘撩起了长发,笑着道:“我叫周欢,是你家邻居。你们搬来的时候我不在家,听我爸说你去当兵了,这院儿里只有你一个军人,一看就知道了。”说着转身冲着堂屋大声喊道:“高伯伯,建军哥回来了!”

    高致远闻声而出,见到儿子兴奋不已,连忙拉着建军进了屋。他一边帮儿子倒了杯水,一边问道:“你一走就是半年多,怎么一封信都没有?”

    “爸,您是不知道啊!刚到部队的时候,是封闭训练,那个苦!您是不知道……接着又是去南方抢险抗灾,写好的信一直也没机会往家里寄。对了,这次抢险抗灾,我立了三等功。”高建军神态气质中透出一股自信。

    高致远抚摸着儿子的军装,欣慰地说:“本来还担心你在部队不适应,现在我放心了……”笑得像个孩子。

    “爸,听说跃民哥兄妹俩和安慧姐他们都考上大学了?”被父亲摸得有些不好意思,高建军岔开了话题。

    “是啊,大伙儿都挺好的!”高致远在旁边坐下,又接着说道:“唉!前一阵我回帽儿胡同那边走走,碰到你孙阿姨了。就是孙小华,王鹏飞的爱人。她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鹏飞当年走得委屈啊!但你孙阿姨她装作不认识我。这几年大家都是憋屈着活过来的……”

    这时,周欢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冲着建军笑着道:“建军哥,吃水果,可甜了!”

    高致远介绍道:“这是周欢,老周的女儿,你还不认识吧,去年刚考上大学。”

    被周欢的大眼睛一直盯着,高建军有些不自在,赶紧挑出一个水蜜桃递到父亲手里。高致远把桃握在手里,不觉动情道:“建军呐!要是你妈、你哥能够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多好……”

    “爸……”毕竟有外人在,高建军不禁打断道。

    高致远明白自己有些失态,摆摆手道:“我啊,就是有时候总会想,你妈和你哥,他们会不会还活着……算了,不提了,不提了。”

    高建国被港大录取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海琴湾。阿雄在店内看着岳芳英和高建国母子哭了又笑、笑了又哭,不知不觉地自己也被感动得泪水迷糊了双眼。周围的小铺都纷纷过来祝贺,送了不少吃的用的,岳芳英也用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一还了礼。

    好容易大家才忙完,有机会坐下休息。一身时髦打扮的华仔闯了进来,一头披头士发型,一副夸张的超大墨镜,上身是波西米亚风格的花衬衫,搭配黑色铆钉紧身裤,一双系带凉鞋,嘴里高喊着:“今晚我要包席……高老板!”

    华仔掏出随身携带的梳子,梳了梳“纹丝不动”的头发。高建国眨了眨眼,仔细辨认了一下,才问道:“华仔,你发财了?”

    “这事可比发财更重要。我小妹阿芳在无线电视城录制了她的第一首歌。有请阿芳小姐闪亮登场!”华仔一个转身,让出了门口。

    阿芳脚穿一双宝蓝色的大头高跟鞋,踩着舞步出现在大家眼前。她下身是亮黄色喇叭裤,上身则是绿色丝质短款衬衫,一顶浅紫色的太阳帽,烫过的波浪形头发垂下来遮住了耳朵。这哪里还是那个憨憨傻傻的渔村妹?幸好脸上的妆不浓,不然高建国肯定认不出她是谁。

    一旁的华仔得意地问道:“各位观众,阿芳今日是不是好靓噶?”

    阿雄端了杯茶水从厨房出来,正好撞上阿芳随意抛送的媚眼,一时招架不住,撞到了桌角上,茶杯啪的掉到地上,幸好是只是破了个口,没有碎得一地,茶杯里面的水飞洒出来,有几滴溅到华仔身上,他立刻嗷嗷大叫道:“阿雄,你做咩?要烫死我啊?”

    阿雄的脸变成了猪肝色,嘴里慌乱地回应着,想要转身离开,结果又撞到了身后的凳子,左支右绌险些摔倒,那狼狈的模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今晚“京味儿饺子摊”尤其热闹,周围的人都说这是双喜盈门。正当中的一张桌子坐满了人,阿芳作为主角被众人簇拥着坐在面朝大门的主席位。

    阿芳兴奋地说道:“这是无线电视第八期的艺员培训班,我今天去报道,认识了好几个新朋友,有一个叫汤镇业的,家里也在经营海味铺。今天大家为我庆祝,我要感谢大家。来,我们先碰一杯!”众人纷纷举起酒杯,为阿芳庆祝。

    “阿芳,赶紧结识一下班里最靓的女同学啊!到时介绍给我们啊!”“阿芳就是最靓的,哪里还有人比得过阿芳!”朋友们不时地开着玩笑。

    几杯啤酒下肚,阿芳脸色微红,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各位街坊老友,今晚借此机会,我要宣布一件事,我……我要主动追求高建国……”话一出口,店内所有人都停住了碗筷,甚至忘记了咀嚼,吃惊地看着阿芳。

    不顾众人投来的惊异目光,阿芳继续说道:“建国哥,我一定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向你证明,我是配得上你的……”

    刚好端着一盘饺子过来的高建国面露尴尬之色,略作沉吟,才说道:“阿芳,我刚刚考上大学,日后会专心学业,儿女情长不适合我。”饭桌上的气氛有点古怪,众人似懂非懂地看着二人。

    看着情况不太对,阿强赶紧站起来活跃气氛道:“光喝酒就没意思了……阿芳,你不是录了一首新歌吗?你唱给大家听好不好?”同桌的其他人也赶紧鼓掌欢呼道:“对对对,唱一首,唱一首……”

    阿芳又喝了一杯酒,才说道:“好,那我就唱一首《冬之恋情》。”清了清嗓子,伴随着凄美哀伤的日式曲风,歌词缓缓从阿芳口中吐出:

    推开窗,向外望。

    竹篱笆,铺满白霜。

    恬静的街上,显得荒凉。

    叫我怎不惆怅?

    想起了心爱的他,

    想起了往日欢畅。

    自从人儿别后,

    才感觉风霜。

    爱人,不该抛下我,

    孤零零失了依傍。

    提起了勇气活下去,

    凭借了爱情力量。

    ……

    高建国则在旋律中看到了曾经与安慧在一起的美好画面,不禁泪湿眼眶。他把漏勺交给母亲,过来一招手,说道:“阿芳,你跟我来,我有话跟你说。”

    在众人的欢呼声、口哨声中,两人走向了沙滩。

    借着皎洁的月光,阿芳一页页地翻看着高建国的素描本,里面全是安慧——有骑着马的,有背着草料的,有端着奶桶的……渐渐地阿芳翻不下去了,无论场景、动作如何变换,画中的安慧都是优雅恬静的,可以感觉出画画人对画中人物的深情。

    高建国眺望着远方的地平线,叹了口气说道:“阿芳,现在你该明白了吧,今生今世,除了安慧,我的素描本里再也走不进第二个女人了。”

    “不可能的,你离开北京那么久了,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爱上别人?”阿芳痛苦地摇摇头。

    “我知道,她不会。”高建国有力地回答道,声音中充满了肯定和自信。

    “但、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可能再也回不了北京了?”阿芳痴痴地望着高建国说。

    “不管能不能回北京,安慧都是我唯一爱的女人。”说出这句话,高建国不敢望向阿芳,只是继续望着远方不变的风景。他也清楚阿芳对自己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但他始终无法接受阿芳,对阿芳他只有兄妹之情、感激之情,却完全无法生出男女之情。这个想法憋了好久,也憋得好辛苦,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拒绝了阿芳,他感到一阵轻松。

    听见阿芳啜泣着跑开了,高建国才慢慢回过头,只看见素描本静静地躺在银白色的沙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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