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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内容开始--> 黑子把我连拉带推地弄进了院子。屋内,明夷背身立在窗前,清晨的阳光在他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影子,听到我们进来,他微微转首,有风拂过,吹起他鬓旁的散发,露出一张无悲无喜的侧颜。
“换上吧!”他没有看我,只垂眸淡淡地说了一句,又把眼神投向了窗外。
我在屋内环视了一圈,发现案几上放着一件深蓝色的巫袍和一顶葛布制的带飞羽的黑色巫冠,想来应该就是祭祀时童子的装扮。
黑子把衣服拿了过来,小声道:“快,去把这身衣服换上,再把头发藏到冠里去。”
我接过衣冠,转头看了一眼明夷的背影,只觉他此刻冷冷的样子比怒气冲天时更叫人害怕。
“穿好了吗?快出来让哥哥瞧瞧!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喽!”黑子在外面叫嚷着,我叹了口气拖着宽大无比的巫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黑子双手抱胸绕着我转了一圈,不住摇头:“这也太大了吧!明夷,有没有小件点的?”
“改小了穿。”明夷瞄了我一眼,径自从右侧的架子上取了一个白玉臼磨起药粉来。
“你刚来的时候不就她这样的个头嘛,那件蓝底绣了个鸟在背后的,她穿一定好看。”
明夷手上的动作骤然一停,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没事,我改改小就能穿了,不用麻烦巫士。”我瞪了黑子一眼,陪笑道。
明夷不说话,美目之中有莫名的情绪一闪而过,让人抓不住,却没来由地替他心疼。他放下手中的玉臼,移步走到一个黑漆描金木盒前,怔了怔,然后弯腰从里面取出了一件长袍扬手扔给了我。
我接了衣服朝黑子使了个眼色,他挥了挥手,做口型道:“没事——”
这是一件绢制的蓝色巫袍,颜色淡雅细腻,应是用六月新生的蓼蓝染成的,仅这染色一步就需少女朝出暮归采蓝至少七日,而身后被黑子说成鸟的分明就是一只用丝线绣成的红鸾,图案与明夷背后的那只极为相似。
我小心翼翼地换上这件巫袍,走了两步,发现除了袖口稍稍大了点之外,竟似为我量身而做。
“她穿,可比你穿还好看啊!”黑子对明夷嚷了一声,转头端着下巴冲我笑道,“你要是个男子,恐怕兑卦的女乐们都要喜疯了。”
明夷并不看我,我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金色虎魄(1),笑嘻嘻地奉到他面前:“阿拾早前鲁莽,无意中冒犯了巫士,恳请巫士恕罪。”
明夷垂眸看了一眼我手中的虎魄,便再也移不开眼睛了。
虎魄乃山川千年精气所化,金色透明灿若宝石,偶有珍稀者,含花草虫蚁之魄便会成为巫士们不可多得的灵器。我在采药时偶而得到的这块虎魄却是此中绝上之品,抚之圆润如脂,闻之松香萦鼻,最珍奇处是其间含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彩蝶。
世间万物皆有弱处,山有之,水有之,国有之,人亦有之。冷情如明夷却独喜虎魄,听黑子说,他床头的奁盒中已经藏了不少珍品,但蝶魄却是久寻不得。
明夷不动声色地取了虎魄,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而后沉声道:“我这儿有各色药水,涂了可暂盖你的肤色。你如果不想让相识之人认出你,最好先试一试。”
这绝对是明夷对我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我喜滋滋地直起身,心想,这礼总算是送到了他心坎上,我这头发算是保住了。
香烟袅袅,和风徐徐,我立在窗前任黑子在我脸上乱涂乱画。
“画好了吗?”我问。
“画好了!明夷你来看看,还能瞧出她原来的样子吗?”黑子放下笔,冲明夷喊了一声。
明夷走到近前看了我一眼,突然轻笑出声,而站在我对面的黑子这会儿更是笑到眼角泪花都出来了:“哈哈哈,这回——你亲娘都认不出你来了!”
见他笑成这样,我连忙跑到铜镜前探头一看,天啊,这是什么啊!
额头上被黑子画了一连串青色的怪字,眼下又被涂得黄黄紫紫,最可怕的是嘴角旁两道红痕一直延伸到了耳际,俨然一张食人的血盆大口。
“黑子——”我大叫一声,气得牙痒痒。
明夷起初只是微微笑着,后来竟也不顾仪态跟着黑子捧腹大笑起来,见他们两个笑得开心,我愣了愣也嗤嗤地傻笑起来。
这一日之后,我又在离卦的院子里住了三日,跟随明夷学习祝歌和婚礼祭祀上的祝词。
三日后,由明夷带领的队伍从天枢出发,浩浩荡荡地踏上了前往秦国的道路。近乡情怯的我坐在马车里没有丝毫的喜悦,萦绕在心头的是最现实也最让人痛苦的问题——到了雍城,见了伍封,我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死亡”?公子利如果知道我还活着,会不会原谅我的“逃婚”?如果伍封执意要把我送给公子利为妾,我又该何去何从?
备注:(1)虎魄:古时对琥珀的称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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