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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云。近了,容落云青色衣衫笼着烟雨,发丝绑着,垂着条荡荡的马尾。
今日比武为不凡宫纳大弟子之故,登台即签生死状,战胜三人便晋升下一轮。刁玉良击鼓开局,细小雨珠鼓面飞弹,声未停便有二人登台。
比试方开,霍临风退却南面一隅,跃上树干看戏。
双雄缠斗,胜负难分,久久才打出结果。陆陆续续登台十多人,战意平平,雨倒是愈下愈大。霍临风目光移到击鼓台,那青色衣衫低着头,寒风拂袖,两手在繁复袖中掂掇一物,瞧不真切。
那模样活像私塾里的顽劣学生,不读书卷不理夫子,只自己偷偷快活。
容落云不知被人暗窥,初日比试参差不齐,无甚惊喜。恰好容端雨托他解一解九连环,他便带来摆弄,此刻已解开七环。
突然间,正比试的二人剑指击鼓台,霎时齐发。
他垂着眸子,薄薄的眼皮沾了细雨,利剑刺来时仍专心致志地解环。变故陡生,陆准的弯刀拂了那剑,厮斗着,台下潜伏的寻仇者纷纷来袭。
叮当环佩声,容落云解开第八环,冷雨拂面忽觉一热,不知周遭谁的血溅来。他明愁暗恨缠身,却如朵静谧的云安坐椅中。说时迟那时快,手指翻飞解开第九环,却被一柄长剑刺穿,登时环断玉碎。
容落云顿失从容,猛抬眸,眼中桃花随水流,只剩一汪杀机。抽剑索命,他攮透那人跃下击鼓台,降落的瞬息雨成瓢泼之势。
浓绿山下一道银白闪光,十数人被生生劈裂,彻天的惨叫过后,比武台留下一道淌血沟壑。万籁俱寂,容落云青衫已似朱,攥着手,掌心是碎掉的玉渣子。
霍临风目不可移,初见翩飞如谪仙,围廊一瞥渺似梦,紧窄木梯相撞,方闻其声。与容落云的三面皆不寻常,这第四面,或许才是容落云的真容。
四方零落一地残尸,再无人敢造次。
鼓声又起,容落云轻轻飞回击鼓台,脸庞血雨斑驳,不晓得擦,衫子透湿也不拧拧,仍低头捯饬那一撮碎玉。
台上传来:“承让。”
他觉得耳熟,眼尾一扫急急停下,留在霍临风身上。是流水席那日见过的、捡了又遗了他帕子的那人。倏地,那人挺立雨中,昂起头,凌厉双眸直直地看来,又直直地投入他眼中。
隔着朦胧烟雨,多谢烟雨朦胧,否则真真切切对视一眼,叫人忆起相撞的难堪。
比试开始,容落云这才发觉,另一人乃汤山小元尊。赤手对拂尘,他正猜测那人武功如何,台上却在十招之内分出胜负。
霍临风轻松连胜三人,横空出世般,惹得众人微茫。
他却不欲多留,吊人胃口般,上马牵缰回去养精蓄锐。“驾!”奔出一截,忽又拽紧缰绳调转回来,许多人看他,眼中尽是好奇。
驰骋沙场十年的将军,举手投足定和江湖人有异,单是纵马的风姿已叫人引颈。众人不知他瞧什么、等什么,他遥遥望向击鼓台,淡淡一笑。
容落云不知何意,也不确定是否在看他。这时只听对方喊道:“鲁莽冲撞,愧赧多日。大雨为歉,望君海涵。”
他陡地想起,对方当时说过,拔得头筹再与他赔礼道歉……原来如此。
周遭人狐疑,陆准乱问:“他对谁说呢?二哥,你知道吗?”
容落云低声:“我怎知道。”
马蹄踏雨而去,霍临风远了。
他本无心入江南,俯仰窥天,却见北风欲绝云。
他蜷了蜷食指,意为挣扎,可指腹搔着人家的手心,挣扎变质为胡闹。他动动唇唤句“杜仲”,却低得没发出声音,沉默着,拉锯着,相贴的两片手心变得很热、很湿。
容落云试图抽回,却被那大掌不留缝隙地钳着。他出了声:“杜仲,松开。”
霍临风已然闭目,不应不理。他本乖乖地躺着,没招谁没惹谁,姓容的先伸手碰他。碰还不算,静脉、掌纹、五指,全触摸一遭,看手相都没这般仔细。
那他配合地回握住,何错之有?况且,水囊是他塞的,披盖的衣裳也是他的,他握着这主动撞来的一只手,暖一暖,不过分罢?
这时容落云问:“杜仲,你睡着了?”
霍临风回道:“待我睡着,自然就松开了。”
容落云用气音说:“你逾矩了。”
暗中一声低笑,搔人耳朵,霍临风默道,逾矩早不是第一次了。比武时求击鼓助威,梅花桩操练拿其作赌,今日又害得落水……他攥紧些,无畏道:“我倦得很,宫主明日再罚罢。”
这般赖皮叫容落云无法,暗忖对策,忖着忖着倒觉出困意。罢了,闹出动静会吵醒刁玉良,既然睡着就松开,那他合住眼尽快睡着便好。
车舆内再无旁音,一顿鼾声中掺两味平稳呼吸。
灵碧山耸入云端,夜间似有走兽漫步,灵碧汤笼着浓浓黑夜,惟小瀑奔腾不休。春日犹寒,夹板中的碎石趋冷,水囊也逐渐失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