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再看着我,别再看到我的折磨我的痛苦我的煎熬,你会……
    你会心疼的。
    疲惫不堪地撑着旁边的椅子从地上站起身,一头栽到床上去,甩掉鞋子,蒙上棉被,想借助深睡来逃避那难以抵挡的强烈的自我厌恶感,然而在梦里迎接我的是一个又一个地狱般深的噩梦,我拿了刀将刑架上的怨鬼剖腹剜心,耳畔是凄厉的哭嚎,我伸手拔开挡在那鬼额前沾满血污和内脏残渣的头发,却看到了一张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就这样在梦里被熬炼着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候,直到一阵叩门声穿过那层层鬼狱将我唤醒,翻身坐起,一时半晌难以回魂。
    “灵歌,开门!”
    岳清音带了薄怒与些许担心的声音如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我游离于体外的神智强行按回躯壳,我激灵了一下清醒过来,顾不得屋内漆黑找不着鞋穿,忙不迭地光着脚跑下地去开门。
    “哥哥,我没事,只是睡得太沉了。”
    我用才睡醒的微哑的嗓音解释着,好让岳清音放心。
    岳清音一边跨进门来一边伸出只手覆上我的额头,确认我没有生病之后才冷下脸来:“这扔了一地的衣服用物是怎么回事?”
    借着外间屋洒进来的灯光,我这房间内的狼藉尽显无遗。
    我蹲下身开始收拾,只说是刚才开门时不小心撞翻了的。
    岳清音当然不信,只是也未再揭穿,走到窗边把几案上的灯点燃,而后弯腰替我将一条新买的裙子捡了起来。
    “哥哥今儿回来得早。”
    我瞥了眼钟漏,不过才戌时正。
    “绿水敲你房门半晌不见应声,吓得跑去衙门找我。”
    岳清音沉着声道,“做什么睡觉还要把门窗从里面插上?”
    “让哥哥担心了。”
    我避过他的问题,把捡起来的东西重新堆到桌上,低着头一件件整理。
    岳清音盯了我一阵儿,总算没再继续追问,走过来将手里的我的那条裙子在桌上叠好,才冷声道:“剩下的回来再收拾,先吃晚饭去。”
    这几个月来只要他回来得早,晚饭我们两个基本上都是在季燕然的房中三个人一起吃的,本想说自己不饿,今天就不吃晚饭了,可又怕他担心多虑,只好点头应了,低了头满地先找鞋穿。
    “怎么还光着脚?”
    岳清音着恼地瞪住坐在桌旁绣墩上穿左脚鞋子的我,“大姑娘家——成何体统?”
    “哥哥帮我找找另一只,不晓得一不小心甩到哪里去了。”
    我猫下腰往床底下瞅,顺便避过他的怒火冲击波。
    “看样子有必要请位专教礼仪的老师来指导一下你的行为举止了。”
    尽管口里说着平日最令我感到恐惧的话,岳老大还是心软地低了头满地梭巡了一圈,最终在一只落地的大花瓶后面找到了我的右脚鞋子。
    拎着鞋过来,才要放在我面前地上,我连忙将右脚翘起,歪着头看他。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蹲下身来,捏住我的脚踝轻轻将鞋子替我穿上。
    大概我还是了解他一些的,这样的小小撒娇会让他认为我的情绪还算稳定,因而也就能少些对我的担心,尽管大多数时候这么做只会换来他的冷眼和喝斥,但我知道他其实会在心里轻轻地松下一口气——这是我在这段日子里仔细观察并多次实践后得出的可以令他少担些心的方法,不管他是否看穿了我的目的和心思,只要我们能明了彼此都是为对方好的心意就足够了。
    “穿个鞋的功夫也要出上一会儿神么?”
    岳清音抬眸望向我,淡淡的目光里也许什么都有,也许什么都没有。
    “哥哥,将来若你老得动不了了,灵歌天天伺候你洗脚穿鞋,可好?”
    我认真地问他。
    岳清音不由哧笑一声,站起身来抻了抻衣摆,重新垂下眼皮儿望住我,道:“你能有这心就可以了,只怕到时又因为什么耍起了脾气,将老迈的为兄丢在那里不理不管——你这句话为兄还是只信一半的好。”
    听他如此一说,忍不住笑得我前仰后合险些从绣墩上摔下地去,脑海里是变成了小老太太的我和小老头的他赌气闹别扭的情景,温馨,自然,暖和,冰冷噩梦所带来的不适感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还好,还好我还拥有一个疼我的哥哥,再痛苦再失败,只要在他的羽翼下,我就是最安全、最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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