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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门拜访,远远见了沈家院门,墙外可见院中花木青葱,心里不知怎么紧张起来。平了平衣襟,放下雀酢,对着手心呸呸几口唾沫,抿平了发鬓。
施翎等在院门,见他局促,笑道:“陈家哥哥怎得腼腆起来?”
陈据将雀酢一股脑塞给施翎,搓手道:“今时不同往日,好似占了大郎好些便宜。”又拉住他,道,“阿翎与我说说,嫂嫂有甚得忌讳之处?”
施翎道:“嫂嫂再好不过,又和善又好说话。”
陈据见他榆木脑袋,道:“嫂嫂秀才公养大的,不比寻常小娘子,我却是个街头混赖的,云泥之别,自个先小了声气。”
施翎道:“陈家哥哥只管宽心,嫂嫂最通情达理。”
陈据仍是不安,心道:哥哥心疼嫂嫂,字字句句都听嫂嫂的吩咐,妇道人家大都心思细腻,见枝想着叶,见了叶想着花,我粗人一个,一个不察开罪了她,惹她记在心里,岂非不美。
何栖正让沈拓卸了堂屋的门透风,见陈据上前叉手一礼,笑道:“陈家叔叔上门,却不曾相迎,原谅则个。”
陈据心里吃惊,何栖出落得越发好了,行止更显大方,从前新嫁还有丝羞怯,眼下却是从容随和,稳重有礼。
陈据扎手还了一礼,惊觉自己两手空空,又将施翎怀里的雀酢抱回来递给何栖:“嫂嫂多礼,家中清贫,没甚体面的出手之物,只我老娘亲手腌的雀酢勉强见人,一点心意,嫂嫂切勿嫌弃寒酸。”
何栖接过,又看他几分不安、几分难堪、几分忐忑,几分讨好,笑道:“陈家叔叔不是外人,这般客气倒不知让我如何是好。雀酢难得,宜州客舍食肆都卖得高价。”
沈拓抱胸将他扫了一眼,笑起来:“这般正经,倒是让我不敢认人,来我家中缘何这般装样?没有半分往日的爽快。”
陈据笑道:“我一个闲帮粗汉,实怕在嫂嫂面前失了礼数,回家又少不得挨老娘一通责打。”
何栖展眉轻笑,又道:“阿翎昨日起就念叨雀酢,陈家叔叔今日 一气倒拿了三坛子来。”心里打定主意要还回两坛去,又开口道,“大郎与阿翎陪叔叔稍坐说话,我与阿娣为你们整治一桌下酒来。”
她一走,陈据提捏着的筋都松了下来,狠出一口气,见沈拓与施翎看他,道:“不瞒哥哥,我见嫂嫂心里发怵。”
施翎瞪眼,追问:“陈家哥哥说得可真?”
陈据气道:“说这话莫非我脸上好看?”心道:怕个妇人好生长脸。
沈拓叹气,道:“陈据,我担着差役一职,开渠挖河用人,自是要去村中乡间征青壮役夫,雇请船工一事,少不得要落在我娘子身上。”
陈据呆了呆,好悬没问出口:这等大事竟要交给一个妇道人家打理?咬了舌头道:“哥哥竟不管这事?”
沈拓笑道:“一来我脱不开身,二来你嫂嫂心有成算,看人相面亦有过人之处。”
陈据面露难色,迟疑道:“这……来应工的都是些粗夫莽汉,行动粗鲁,说话也没个轻重,万一冲撞了嫂嫂……”
施翎冷笑:“既是上门应工,十分的脾气也给我收了八分,谁敢得罪,先问我的拳头答不答应。”
陈据忙道:“存心生事无礼的,自不与他好颜色,只他们天生粗胚,素来荤腥不忌,懂得甚个进退。”
沈拓道:“你只管放心,你嫂嫂不是这种斤斤计较,小鸡肚肠的人,言语粗疏她必不放在心上。你我兄弟,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藏头露尾不是我的脾气,你们待娘子只当待我一般,若是心存了不满,故意轻视挑事,我是不肯干休的。”
陈据道:“我岂是不分亲疏的,只怕嫂嫂委屈。”
沈拓笑:“料他们也不敢应着活计,反上门来与我娘子难堪。”
陈据只觉得肩头担有千重,压得抬不起肩来,暗想:嫂嫂生得美貌,那些个人平素不知肉味,猛得见了这等秀美夺目的娘子,不定多少失态。
宴中何栖见他坐立难安,识不知味,心里好笑,道:“陈家叔叔放心,外头的人叔叔过筛一遍,想来那些心性不佳,内里藏奸之辈叔叔也不会领了家来。”又亲手为陈据斟酒道,“我也不与他们亲见,拿素面屏风隔开便是。”
与那帮莽汉面面相对,迂腐如何秀才第一个便不肯答应。
陈据听罢放心不少,只是心中仍旧无措,辞了沈拓,又跑去卢继家中讨主意。
卢继笑道:“你们别看她是腼腆娘子,性子和缓,便当她好欺;也别当她内宅妇人,不在外间走动,便认她短视计较。世间女子,即便困在方寸间,说不得还比我们这些所谓大丈夫强出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