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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想明白,没有人会将名家画作放在皇家太平间附近的地窖里。
就在这艘船距离马六甲海峡不到两天路程的时候,撞进了一片浓稠不散的海雾里。威尔逊船长在英国皇家海军当过差,颇有经验,他要求轮机减速,并让眼力最好的船员站上瞭望台,以免撞到航线上其他船只。叔公急于表现,就自告奋勇当了这份差。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海面上到是一直风平浪静,浓雾却迟迟未散去,叔公渐渐有了些困倦,并开始走神,似有似无的哀怨的箫声将他唤醒,他的眼角余光撇到一样庞然大物就在船头前,正从雾气中逼近,他急忙摇动手边的警钟。
大副转舵还算及时,从雾气里冒出来的,是一艘硕大的多桅帆船,它就从急转的船头前十几米错过去,那艘帆船上的一面横置的帆几乎刮到了星洲号的上层建筑。
叔公后来说,他当时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帆船,当然后来也再没见过。这艘木质船船比他当时所乘的,运送瓷器、茶叶以及一些“艺术品”的2000吨远洋散货轮,高出足足一丈有余。
两艘船隔着浓厚的雾气逆向而过,星洲号上的船员们目瞪口呆地仰望着那艘奇怪的大船静静离开,并且数到这艘船有多达九跟桅杆,最高的那根桅杆上似乎还站着一个人,但是也看不清楚,甲板上则空空荡荡;桅杆上挂的帆全都破损,像破布条一样挂在那里;船体上布满贝壳,如同沉没过一次一样。
徐如林还记得叔公每每说到这里时,都会张大嘴停顿好一会儿,如同再次体验到那份足够让他忘记呼吸的恐惧。应该说,叔公的演绎,至少从表演层面上,远比徐家那些酒气熏天的叔伯兄弟讲故事时的样子要更有感染力。
用叔公的话说,那一天无疑是碰见了瀛洲幻影——一种围绕恐怖瀛洲的,类似海市蜃楼,但是要邪门得多的魔幻现象,如果谁有幸看到,意味着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黄泉。
事实上,对瀛洲的莫名恐惧原因很难说清,并没有多少人确切看见过这座岛,因为通常每隔数百年,才会有一两个人能活着从它散布的幻境中逃回来,传播少许见闻。所以大部分的恐惧,其实并非源于真实,而只是恐惧本身——来自于那种连这个名称都不敢提及的自我暗示中,这种传统到底时是如何形成的,也是谜团的一部分。
凑巧的是,徐家祖上恰有一位是从瀛洲逃出来的,所以代代相传的,有关于航海的家训,几乎就都是围绕如何避开瀛洲岛构成的。当然,因为几百年来,那位祖先的担心从来没有兑现过,所以到了叔公这辈,这些忌讳,早已经不那么被当真了。
好在,叔公还记得其中最要紧的一些——遭遇瀛洲幻境,意味着瀛洲女皇——一位永生不死且泯灭了人性的远古女神的最后警告。如果船上任何一个人,做出哪怕一点儿挑衅的动作,就必然遭遇大难。于是他迅速从瞭望台上下来,冲到正在歇斯底里大喊大叫,并拔出手枪,准备向“鬼船”开枪的二副身旁,夺下他的枪扔到了海里。
最终,星洲号没有遭遇不测,在直航了一段距离后,安全离开了那片浓雾,但是叔公也因为被指控,在船上散布义和团式的迷信而被太古公司开除。
当时的星洲号上,并没有人能认得出那是何种船,唯有17岁的叔公看出一点名堂,这艘船底尖上阔,多桅纵帆的样式,分明是中式福船风格。尤其船头那双鱼眼,更是中国人上千年的造船传统。只是有一样,尺寸实在大的离谱。不过,叔公始终相信,看到的是幻影,或者说是假象,既然是假的,尺寸自然没个谱。
叔公将这件事藏在心里30年,在他攒够钱,自信下半辈子不必再踏足大海后,才有了勇气重新面对那段往事;从此,他开始致力于收集、整理祖先航海笔记中有关瀛洲岛的传说,也对一些讹传和夸大进行了考据和修正,颇有一些正本清源的学术探索的心意。
他从祖先记载中发现,往上追朔十几辈,那位留下各种奇怪忌讳的祖先,是在大明宣德年间,跟随郑和船队进行了最后一次下西洋的航海,当时,他所在的一支由七艘船组成的分舰队糟了厄运,撞见了海上瀛洲,并且被困在了哪里。
祖先对自己在岛上的经历语焉不详,不过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是他对瀛洲女皇保持敬畏;只知道他是在失踪了20年后,才得以逃回,当时只有一人一舟,回来时认识的人都惊讶地发现他几乎没有变老。
大概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位祖先一直活到了九十九岁,这个记录至今仍然没有被他的子孙们打破。在他留下的文字记录里,提到了徐氏与那座岛存在着某种孽缘,所以他预言,后辈儿孙注定还会撞见,所以要谨记敬畏之心。
叔公开始关注海上瀛洲的时候,徐如林还在上中学,放假时也曾经替叔公查找资料。当然那时候社会放风气已开,年轻学生们都推崇德先生和赛先生,视传统文化为糟粕,甚至如仇寇。徐如林自然也赶了这个潮流,所以每天埋头那些文字,无非是为了叔公每天一角银洋的酬劳,他从未认真想过叔公的研究有任何价值,或者其中有百分之一的部分可能是真的,就如同他不相信西游记里的故事是真的一样。
徐如林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祖先预言后辈必然还会遇到那个时隐时现的岛时,甚至可以隔着发黄的纸张,感觉到一个嬉皮笑脸的老头子正在假装正经的瞎掰;地理大发现的时代早已过去,稍微大一些的岛屿,都已经标注在地图上,说什么时隐时现,不是糊弄人吗。
有趣的是,徐如林打扫祠堂时,发现在这位叫做徐禄的祖先牌位旁,一直放着一个空的牌位,位置在嫡妻原配之前;关于这件事,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即使是祖庙宾礼先生的叔公,也只知道是祖上传下的规矩。叔公说,他小时候时,空牌位下还压着一块锦缎绢帕,后来太破旧,扔了又怕不合祖先的意,于是族长们一合计,决定裁成几块,给后辈出海的后生纳鞋底子,图个行船吉利。徐如林后来没有继承家族出海跑船的传统,不过在他考入马尾海军军官学校时也分到一双,只是平平无奇的布鞋,当然因为怕被同学嘲笑,重来没穿过,甚至几次想扔了;直到民国三十年泉州被日寇攻陷,身在他乡且行囊空空的徐如林才意识到,这双布鞋成为了身边唯一可以寄托思乡思母之情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