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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食的方式,并且设好了椅子。然后抬来食盒,将一样样的菜蔬汁水果子布上。

    席面并不丰盛,一条河鱼,一道炙羊腿,一道蜜汁猪肩肉,两样菜蔬,四样果子。并没有设酒水,只是有热腾腾的饮子。萧言抬手延客,自己上座。

    燕王居然以家宴待之,所谓内人,这一席恐怕还是茂德帝姬亲自安排。张邦昌强自按捺欢喜,不仅急急忙忙的就要行礼入席,还殷勤劝客:“正臣,子充,叔通。尊者赐,不敢辞,便有什么话语,也当燕王饭毕再言。燕王召三位而来,岂能没有措置?只放宽心肠就是,快请上座!”

    张邦昌也看出来,这永宁军两将,还有一个宇文虚中。虽然号称领罪而来,萧言恐怕还别有用处,并不会如何降罪。不然设席同食表示亲近做什么?燕王自然不能太纡尊降贵,这等事情,只好他张邦昌急燕王锁机,放下身段做来了。

    王禀三人,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做如何想了。一两年未曾见萧言,原来南来之子,现在已然有龙骧虎视之气概,一举一动,深沉有威。只一入席间,这气场就将他们压得死死的。原来本就指望领罪而已,马扩更要领罪前更拼死要问萧言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却有些不知所措了,张邦昌殷勤一劝,三人也只得身不由己的入席而座。

    萧言真的是饿了,小哑巴虽然赌气一时,却还是念着自己。赶紧就送了席面过来,这正是神来妙笔,本来不知道如何开口应对王禀三人,这一席送来同用,自可稍稍缓解气氛,再慢慢设辞吧。

    这个时候看三人入席,就知道这三人也不是真的心如死灰,甘心领罪或放逐或就死之人。心下一宽,先自己盛了热热一碗饮子,喝下肚暖暖肠胃之后,就大嚼起来。

    席间诸人,张邦昌要拿捏气度,还在琢磨如何拍几个别出心裁的马屁。王禀三人执筷也就虚应故事而已。只听见萧言吃饭的声音。

    突然之间,马扩站起身来,低声问道:“姚家父子也为燕王所擒否?”

    张邦昌神色一变就要先呵斥,萧言却慢慢放下筷子,迎着马扩目光:“不得诏谕,擅自兴兵,直进神都,参与兵乱。我岂能不擒他们?现今就在汴梁城外馆驿暂且安顿,禀明君上之后,再做处断。”

    什么禀明君上再做处断,都是虚话。席间之人,如何能不知道姚家父子命运,萧言一言而决?

    马扩又问:“姚家父子还领何罪?”

    萧言淡笑:“适才禀明君上矣,君上之意,似以追夺官职出身,贬斥河东编管............这还需诸位相公合议。”

    王禀松了一口气,姚家父子不得死,当然是好事。他甘心来领罪,虽不怕死却也不想死,要是贬斥编管,也还罢了。反正有些心灰意冷,正好就此长在林泉之下也罢。看萧言到底会做到何等地步。

    马扩仍然昂着脖子:“某等诸人,行止正与姚家父子同罪。安得尚能燕王此般对待,还同席共食?便请下狱!”

    马扩这么一说,王禀和宇文虚中就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避席,也都拱手请罪而已矣。

    张邦昌只是看着马扩,心下痛骂,这军汉直是这般不识抬举!

    萧言心中叹息一声,缓缓起身。

    对王禀马扩,自己实在不想如何处断了。在没有自己的历史上,王禀孤军守太原,城破殉国,死事极烈。而马扩战真定,兵败被俘逃走,又战五马寨,战河北,战清平。纠合义军,屡败屡战,绝不屈服,直到枪折箭尽,才退往扬州,最终渡江。在南宋犹自以北伐为念,最后在秦桧用事之后罢去,郁郁而终。且马扩深知河北地形,知道女真虚实,是派得上用场的人物。

    对于这样的人物,萧言心中总是存了几分敬意。且永宁军毕竟未曾渡黄河,就是为他们脱罪,也说得过一些。哪像姚家父子,没了船走陆路,也要兼程疾进,赶往汴梁!

    对将来女真战事,自己在河东这一路,已经有一段时间经营,还有应战的底气。且河东路崇山峻岭盘复,只要肯战,挡住女真西路军的把握不小。可是在河北之地,虽然檀州有点基业,但是基本上可以称得对女真东路军门户大开!且从燕地到河北,一马平川,正容规模更大,军威更胜的女真东路军纵横驰奔。虽然女真东路军此刻还未曾动,但是萧言总觉得,层层乌云雷电,就在燕地河北方向堆积,随时会炸响开来!这个时候,已经在河北的永宁军和自己的檀州人马,抓紧时间布置一点是一点,只求在河北当面能撑持到自家从河东回师!

    永宁军不仅不能削弱,还得充实。这个时候为永宁军军将的王禀马扩,萧言分外希望能为自己所用!

    萧言轻轻道:“子充,你对女真如何看?”

    马扩默然,他亲自参与了大宋与女真之间的海上盟约,并且还到女真地盘走了一遭。如何不知道女真军马虚实?这是一支狂暴而强悍的军马,正在其破坏力的顶峰上。比起当年耶律阿保机盛时,还要超过。可大宋军力,却远不及开国前后有强悍中央禁军,有诸多强镇!

    这样的女真大军一旦席卷南下,汴梁诸公犹悠游升平,以为是纤介边患。马扩却深深明白,这是一场滔天巨浪!以大宋此刻的千疮百孔,欲为澶渊故事亦不可得!

    河东当面女真南下消息传来之际,马扩和王禀犹自困守真定,动弹不得。马扩当时就深自以为忧。后来才知道燕王早在云内有所措置,一时间在云内之地将他们缠战住了。可是那仅仅是女真西路军而已,在河北当面,还有更强大的女真东路军!

    满朝之中,与女真死战的,唯有萧言一系而已。可朝中诸公,还在掣肘之,摧折之,恨不得将萧言粉身碎骨而后快之。而他们这支永宁军,也参与到了对唯一与女真死战的燕王萧言的阴谋当中!

    而且还干脆利落的败事了。

    此时此刻,夫复何言?本来马扩满心怨愤,萧言轻轻一句反问,就让马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马扩不言,萧言自己说,他语调缓慢的开口:“我自归宋以来,十余万大军伐燕惨败,是我领数百军马率先渡白沟反攻,连下易州涿州等地,舍死忘生,逐退萧干。并北上檀州,与女真趁隙而入的军马死战,当时子充你也在行列之中!大军在我打开的通路而过,再攻燕京,又是惨败。是我千里回师,一举而克服此雄城!然后燕地大乱,又是我东征西战,斩耶律大石,最后定乱燕地!

    ............燕地我是给大宋打下来了,可是大宋派遣官吏,却只是在河北迁延,送到手都不肯接收。还是我留置了一点人马,在檀州苦心经营,维持燕地对女真防线,监看女真动向。我率大军回返汴梁,拱手交出兵权。安于此地。只求为大宋一纯臣而已,异日再有北地胡虏入侵之祸,大宋可以用我,率领军马再为大宋御侮!

    ............女真西路军南下云内,神武常胜军奋起而战,经营云内。朝中却忌惮神武常胜军与我关系,要将我贬斥放逐,要将神武常胜军瓦解。我也甘心束手而已,唯锥心泣血,只求大宋能全神武常胜军而已。适逢废太子不安其位,欲逐太上。借拱卫禁军事掀起宫变,太上被隔于禁中之外,际合于我,我又舍死忘生,救出太上与新君,凭借百余临时纠集之义师,平这大宋未有之宫变!

    ............太上遇此父子惨变,心灰意冷,传位新君。并不次超迁于我。如此深恩厚泽,非为大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能报之?我则迎奉太上与废太子,另扶保新君。且苦心孤诣,欲纠合大宋军马,北上而战女真与云内,一旦战胜,则转向燕地,逐退女真东路,将燕地经营得有如金汤之固,则厮可无愧退返汴梁,交卸权位,从此为大宋治下一草民而已矣.........”

    萧言说到这里,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几乎怒吼出口:“............这几年来,都是我在为大宋东西转战!唯一与将来女真大患死战的,也是我萧言!只求朝中诸公,不要掣肘而已。我在外死战,他们在汴梁权位,不是如泰山之固?我要奉新君御驾亲征,也是为展布新君威灵,以固新君天家之威。为何朝中诸公,却勾连外镇,趁我发出中军,欲置我于死地?若是我真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子充你说,河东河北,谁还来挡住女真?靠西军么?靠你们的永宁军么?靠都中那些百无一用的禁军么?为什么大宋诸公,就是对为他们血战的人这般薄待?”

    萧言一番话,说得满室皆是哑然。

    这一番话自然不尽不实,将萧言自己夸得太好了一些,且宫变事兵乱事上还有诸多掩饰。檀州不得朝命就擅自留置兵马经营,也是大罪。可是现在谁还能追究到萧言头上?

    不翻这些旧账的话,萧言有一句话说得实在。这些年一直在拼命为大宋打仗的,就是她一人而已矣。他要是倒了,谁来抵挡女真?那时候只怕萧言余部,正和大宋其他军马,正打得不可开交。那时候就真是亡天下之祸!

    王禀马扩宇文虚中都是聪明人,这点上头,都看得分明。所以永宁军兵进汴梁之事,也进行得有气无力,萧言檀州军马,一旦南下,马上就止步不前。萧言一召,他们就束手前来待罪。

    这个时候,要么就死撑着气节,与萧言作对到底。要么就是为萧言效力,在他麾下大战女真。对萧言要与女真死战,这点三人都是相信的。萧言根基不足,正要靠功业弥补,这功业只能是平灭女真,尽复燕云故地上找。且从南归之始,萧言就与大宋这些外地,一直在做不死不休的苦战!

    萧言今日如此对待,就是还要用他们,至少是王禀和马扩两人都会得倚重。这个时候,就必须要做出抉择了。是甘心一生报负,都付诸流水,还是为萧言效力,与胡虏决战于疆场,成就汉家将军一世威名?只是难免后世有气节之讥?

    马扩呆呆的站着,燕地惨景,一一在眼前掠过。当日在古北口苦战,而萧言终于放弃了燕京这唾手可得的大功,毅然来援的画面,仍然那么鲜活。一时间,各样抉择,痛苦的在心间揪成一团。

    而萧言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等候他的决断。

    恍惚之中,马扩突然一震,仿佛就看到汴梁陷入火海,而无数大宋子女,就在寒风中哀戚北上的景象!而在汴梁火海之中,就有一人,黑甲白发,犹自在浴血苦战!

    这种感觉莫名而来,却又显得那么的真实。马扩缓缓垂下头来。

    “............燕王若欲于女真一决,则扩请效力麾下。若女真为燕王所破,扩请解甲,归于田下。”

    王禀一直在默然旁观,马扩这般开口,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慨然行礼:“若燕王不罪,则末将也请效力与女真一决............却不知燕王对末将等如何措置?”

    萧言一摆手:“子充留守河北,整合永宁军与我充实的一部之后,直抵燕京。而我之檀州军,也听子充调度。加紧整顿防线,以迎女真东路军。动作要快!而正臣则整合都门乱军余部,还有熙河军,更有新军中军,另立一军为将主,随我出征河东!”

    王禀和马扩不能再放在一处,这是意料中事。永宁军中也要掺杂萧言嫡系,也是正常。王禀所立新一军,除了熙河军和乱军余烬之外,更有原来新军中军为骨干掌控,更是应有手段。但是萧言对两人的重用,仍然极是大度!本来是待罪之人,一翻身便为军中重将,且担负方面责任。饶是王禀和马扩仍然满腹心思,这时也不由得深深行礼下来。

    “敢不从燕王所命!”

    张邦昌在旁边笑着敲边鼓:“又得重将效力,谨为燕王贺!”

    萧言目光转动,落到神色淡然的宇文虚中身上。王禀马扩,都有厚遇。反倒是宇文虚中不尴不尬。他是蔡京使出之人,和王禀马扩好歹是奉东府号令行事还有点差别。连张邦昌都不看他了,只当是宇文虚中怎么样也要领罪了。可宇文虚中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看着桌上菜肴惋惜,似乎没吃饱一般。

    萧言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算了吧。宇文虚中在没有自己的历史上,好歹是靖康惨祸时候的主战最力的大臣之一。且后来为南宋出使金国的时候被扣下,强用为金国大臣。后来金国向南宋索要宇文虚中家人,宇文虚中本使人告于秦桧,只说家人全部没于乱世当中,秦桧却将宇文虚中一家百余口全都送到了金国。后来很古怪的全家俱诛,金史说是被人诬告怨望讪谤,杀了之后金国朝廷才后悔。后世有人如全祖望等史学大家考证,宇文虚中有密通南宋,传递重要军情,且欲发动金国内乱,挟赵桓南返的企图,事败之后满门抄斩。

    不管怎么样,也算是一个不错的人才了。自己已然放过了那么多人,不想大开杀戒。再放过一个,又能如何?

    萧言淡淡问道:“叔通,你是愿我放归乡里,还是愿意入西府为我赞画?凭你一言而决罢。”

    宇文虚中翻着眼睛想了一阵,行礼下去,起身之后神色如常:“愿为燕王效力。”

    张邦昌顿时又变了脸,亲热行礼:“为叔通兄贺!”

    王禀和马扩对望一眼,心下都是感叹。这宇文虚中还说萧言胜则为遗民而已,现下却毫不犹豫的投效。这些大头巾辈,真是琢磨不透!

    萧言又是一摆手:“既然如此,继续吃饭!饭后我们就好好商议一下,河北燕地军事到底如何措置,子充之任,着实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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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商议,就持续了好久。到了后来,更将西府的木图搬来,萧言和王禀马扩等人好好商议了一番怎样能尽快在燕地形成一条防线。宇文虚中也在侧赞画了两句。而张邦昌却因为方腾那里事物甚多,告辞而去。

    等萧言回返内院的时候,已然是天色已黑了。这个时候萧言才在想,他妈的我睡哪儿啊?

    然后马上就做出了决定,小哑巴今儿有点不高兴小赌气。还是去安抚她一下吧。顿时举步就向小哑巴在最正中的院落走去。

    小小院落,却是门户紧闭。萧言在灯下敲了几下门,然后门口吱呀打开一条缝,门内一盏灯笼盈盈闪动。两名侍女陪着小哑巴不知道等候了多久,小哑巴俏脸凑到门缝前,轻声道:“萧大哥,你去帝姬那里睡罢。”

    萧言一怔:“你不会还在赌气罢............”

    小哑巴浅浅一笑:“萧大哥既然做了决断,我气一会儿,也就过去了。只不过是想着萧大哥赶紧和帝姬诞下一个世子罢了,这对萧大哥事业,可是太有助力了............”

    一瞬间萧言就感动莫名。自己现今如此地位,内院之中,谁先诞下世子,地位之重,可想而知!可小哑巴就想到自己的事业,要是和茂德有一个有赵家血统的世子,将来事业,的确是大有助力!为此小哑巴让出正妃之位也罢了,居然连这个世子如此重要的地位也让出去!

    院门又轻轻掩上,然后听见脚步声响,小哑巴已然回转回屋内了。

    萧言在院外怅然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信步之中,已然不知不觉的走到茂德帝姬院落之外。

    小哑巴虽然让出了正妃,甚至连世子都愿相让。只为萧言而已。可住所上还是拣选最好的。茂德帝姬与李师师院落相连,都相当狭小。院中动静,在薄薄一道墙外都听得见。

    夜色当中,隐隐传来帝姬对月颂祷之声。

    “............愿爹爹娘娘平安无事,愿妹子平安无事,愿兄长平安无事............信女但有所出,愿为女儿,不欲再有男儿,生于天家............信女祷之以诚,愿皇天共鉴垂怜......”

    萧言摇摇头,他本来就不想去茂德帝姬那里就寝。但是此刻也不能再去让小哑巴失望。今夜就在花厅里面凑合一宿吧。

    走开几步,就听见茂德帝姬小院旁边院落门户吱呀一响,月色当中,就见李师师清丽的容颜露出,朝着萧言秋波流转,浅浅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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