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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可是现在,想到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给了他无尽温暖的小女孩,他的泪就再也抑制不住,放肆地滑过脸庞,滑进嘴角。

    他艰难开口,声音比泪更加苦涩:"阿房,我要走了……"怀中小人儿身子一僵,继而伸手紧紧搂住苍落尘的腰身。

    没有他预期中的号啕大哭、撒娇挽留,阿房只是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抽泣。但是,从那颤抖的双肩可以看出她那竭力压抑的悲伤。

    许久,阿房才抬起头来,胡乱抹去泪水,声音哽咽:"爹爹早就说过,落尘哥哥不是寻常之辈,不会一辈子待在我们家……"可是她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要离开了。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他,她的心就像少了一块似的,空落落地疼。

    十岁的她,第一次尝到了生离之痛。

    泪水不受控制,再次涌出眼眶,阿房再也说不下去了。

    看着她红肿的眼眶,苍落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阿房,不要哭,我只是暂时离开。等到事情办妥,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到时,我们再也不用分开,所以,你一定要等着我。"等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将她纳入羽翼下保护的时候,他一定会回来。

    "真的?那要多久?"阿房果然止住眼泪,俏丽的小脸上有了些许希望。

    "十年!十年后,我一定回来。"苍落尘语气肯定,既给阿房一个承诺,也给自己一份期盼。十年,应该足够他把一切办妥了。

    "好,那我们拉钩儿。"她伸出小指,凑到苍落尘眼前,"做不到的是小狗。"看着她稚气的举动,苍落尘温暖地笑了。伸出手,勾住她纤细的小指,以此,许下誓言……七年后。

    公元前242年,夏。

    小屋里,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没精打采地躺在床上,小脸烧得通红。

    "阿房,小灵她要不要紧?"一个妇人急切地问。

    收回搭在小灵腕上的手,阿房笑着安抚妇人:"七婶儿,没事,她就是吃得多了一些,有些食物积滞住了,才会发烧。一会儿我拿些药过来,喝了就没事了。"七婶儿连声道谢:"真是给你添麻烦了,这是药钱,也不知够不够。"说着从怀里掏出几个还带着体温的铜板,硬塞到阿房手里。

    微笑着将铜板放在桌上,阿房摇头:"七婶儿说哪里话,几服草药而已,都是山上采来的,不值钱的。"七婶儿过意不去:"每次都是这样,叫我们怎么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自从药老爹过世以后,阿房就开始为村人看病开药。不只是她家,阿房为村人看病,从不收钱。日积月累,也不知搭进去了多少。

    "七婶儿再这样说,就是把阿房当外人了。"见阿房态度坚决,七婶儿也不好再坚持,只得作罢。

    低下头在小灵胖乎乎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阿房笑道:"以后吃饭不可以狼吞虎咽,要慢慢吃才不会生病,记住了吗?""记住了。"小灵将头点得像鸡啄米一般,看着阿房,眼睛里冒着崇拜的泡泡。

    七婶儿无奈地笑着,和阿房"诉苦":"这丫头让我惯坏了,别看是女孩,可是比她几个哥哥还淘气。任我说破了嘴皮子,就是不听话,却唯独听你的,以后还得麻烦你多帮我管教管教她。"点头应下,阿房收拾东西,告辞而去。

    躺在床上的小灵一直目送阿房出门,这才转过头来:"娘,阿房姐姐是不是仙女啊?"阿房姐姐既温柔,又亲切,长得比画上的仙女还漂亮。她最喜欢阿房姐姐了。

    离开七婶儿家时,已是黄昏时分。

    习惯性地抬头,看向天边绚烂的晚霞。

    七年前,也是在这样的晚霞里,她和苍落尘约定,十年后再次相聚。如今,还剩三年。三年后,他会回来吗?他还会记得当初的那个约定吗?

    ……

    同一时刻,在齐国军队的中军大帐内,一个面容俊美、书生打扮的男子手摇折扇,幽怨的眼神不时飘向正背对着他、专心研究布阵图的人影身上。

    "我快要闷死了,苍大将军。你好歹也歇歇,陪我说说话吧。"委屈的口吻搭配着幽怨的眼神,活脱脱一个怨妇。

    被唤作苍大将军的男子毫不理会,继续手中的工作。

    折扇男子早已习惯,毫不气馁。他起身绕到桌前,趴在布阵图上,耍赖道:"你若不陪我说话,我就不让你看。"娇滴滴的口吻,其实他心里早就笑翻了。相识三年,他早就摸透了这家伙的脾气,这一招,屡试不爽。

    苍姓男子果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赵女英,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去做娈童。我很忙,没时间理你。"折扇男子脸色一绿:"说过多少回了,我叫赵与鹰,不是赵女英!"还赵娥皇呢!生平最恨的就是这个名字,他那爹娘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倒霉的名字。

    数不清有多少人因为挤眉弄眼地叫他"赵与鹰",而被他揍得鼻青脸肿。唯独眼前这个冷傲男子是个例外,屡屡犯忌,却依然毫发无损。

    当然,倒不是因为赵与鹰心慈手软,网开一面,而是因为……他打不过眼前这个家伙。屡战屡败之后,也只好认栽,顶多只能在言语上抗议一番,不疼不痒。

    "苍落尘,好兄弟,你多少也分担一些工作给我好不好?我闲得快发疯了。"虽然偷得浮生半日闲是好事,但是如果太闲了,他也会觉得空虚啊。整个齐国大营,就他整日晃来晃去,未免有些太扎眼了。

    苍落尘不言语,只是用深邃的双目定定地看着赵与鹰,眼神清澈幽深得如寒潭一般,看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干什么?想耍酷?谁怕谁啊。赵与鹰立刻针锋相对,瞪大两只眼睛,恶狠狠地回视苍落尘。可惜不一会儿,便撑不住了。

    "行了,行了,我认输还不行吗?我承认自己不如你眼睛大,不如你睫毛长,不如你长得帅。这总行了吧?"被盯得有些毛骨悚然,赵与鹰决定放弃,不再自讨没趣。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摇摇摆摆地向帐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忽听身后传来冷冽的声音:"既然你有心为我分忧,那再好不过。明日就是与仇由的最后一战,特命你为左路先锋,率兵三万,与仇由一较高下。"赵与鹰先是一怔,随后怒不可遏地冲回来,一把揪起苍落尘衣领,咬牙切齿:"多少?三万?你给我三万士兵,去和仇由的十万人马拼命?你是不是嫌我聒噪,想借刀杀人?"苍落尘漠然地拍掉领子上的魔爪,平静点头:"果然不愧是殿试头一名的才子,一猜即中。"他顿了顿,毫不理会眼前青筋暴起的赵与鹰,补充道:"若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统帅如此大军,我可以考虑减少一些。一万,你看如何?"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苍落尘的对手,但是赵与鹰此时非常想冲上去,在那张波澜不惊的俊颜上揍上几拳。

    咬牙忍住蠢蠢欲动的手,赵与鹰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将军似乎忘了,我是文臣,是以军师身份随军出征的,为你出谋划策才是我的本分。上阵杀敌之事,应该交给武将才是。"动之以情既然不行,那就晓之以理好了。

    闻言,苍落尘挑起一边的眉毛,懒懒回道:"出谋划策才是本分?那我敢问赵大军师,出征两年有余,你什么时候尽过本分?"印象中,这个大言不惭的军师,除了喋喋不休以外,似乎没发挥一点作用。

    一句实话彻底戳中了赵与鹰的痛处,一团怒火噌的一下窜上头顶:"你还好意思说?自打出征以来,你何时问过我的意见?即使我将排兵之法拟好,送至你的案头,你也从不采纳。为什么?是因为我的兵法有问题?"摇头,苍落尘并未掩饰赞赏之意:"没问题,只是以你的打法,太慢了。"平心而论,赵与鹰确实是一个合格的军师,战法稳健,考虑周全,并且总是会预留后路,以防不测。

    但是,这种步步为营的稳步推进不是他想要的。他要的,是速战速决,用最短的时间达成目标,确立自己的地位,巩固自己的力量。然后,将那个七年来一直萦绕心间的倩影纳入自己的羽翼,保护她一生一世。

    赵与鹰眯着眼睛,牢牢盯着陷入沉思的冷漠男子。自己是不是气糊涂了?怎么觉得苍落尘身上,除了一贯的冷漠以外,似乎有另一种情感一闪而过。这情感,好像叫"温柔"?

    苍落尘会温柔?开什么玩笑?三年来,在他的记忆里,苍落尘对任何人都一样冷漠。即使面对齐王,他也一样不卑不亢,淡然以对。

    苍落尘,谜一样的男子,牢牢地将自己的情感封锁在淡漠的外表下,倨傲冷漠地拒绝着别人的窥视或者关心。却不知道,自己天生的尊贵和霸气,正如磁石一般,虽不经意,却依然牢牢地吸引着旁人的视线。

    赵与鹰,就是其中最为执著的一个。当别人都在苍落尘冷漠的拒绝下打了退堂鼓的时候,只有他死皮赖脸,屡败屡战,狗皮膏药一般黏着苍落尘,期望用自己的诚意打动这块顽石,使其承认自己,进而接纳自己。

    能成为这样杰出男子的朋友,一定是一件很惬意的事吧?

    忽然,一个布衣男子挑帘而入,打破了帐内的静寂。

    来人单膝跪地,抱拳施礼后低声道:"主子放心,一切正常。"说完,又是一礼,起身退到门边,转身离去。

    自始至终,苍落尘始终不发一言,深邃的瞳眸中,一抹安心稍纵即逝。

    赵与鹰静静地站在一边,看似不在意,实际上好奇得紧。类似于刚才那样的情形,每月上演一次。任他死缠烂打,刨根问底,也抠不出半点口风。到底这布衣男子是做什么的?他都快好奇死了。

    ……

    沿着一条崎岖蜿蜒的羊肠小径,转过嶙峋的奇山怪石,韩桓惠王只觉眼前一亮。

    一个幽静的小村子坐落在青山秀水之间,宁静秀雅。十几间房舍错落排开,疏密有致。袅袅炊烟轻轻升腾在屋舍上空,似云似雾,随风远远飘开,和着林中鸟鸣,交响呼应。

    桓惠王端坐马上,看着眼前桃花源一般的景致,多日来疲于逃命的紧张缓解了许多,眼看着天色已晚,便决定今夜就在此处休息。

    得了旨意,身后侍卫立刻策马入了村子,扬声喝道:"大胆刁民,韩王亲至,还不速来参见!"另有一队人马赶进了村子,挨家挨户将人全都轰了出来。

    水家村民何曾遇到过如此事情,只见盔甲旌旗密密麻麻,立刻吓得你搀我扶,噤声跪倒在地,一时间静寂无声,空气中涌动着难以言说的压抑和不安。

    桓惠王很满意这样的效果,轻咳一声,正欲开口,忽然身子一颤,视线落在人群之中,再也移不开了。

    即使穿着朴素,不加装饰,却依然难掩其满身的灵气。虽然跪伏于地,难以看清相貌,但只这一个背影,已经让他心驰神迷。

    均匀修长的身段,好似若柳扶风,跪伏于地;纤细婀娜的腰身,盈盈不足一握;黑亮的青丝随意系在脑后,却偏有几缕调皮地随风偷偷飘起,只一下,又害羞地藏回倩影之后。

    "你……抬起头来。"桓惠王伸手指向阿房,声音不由自主低了许多,唯恐吓到了她。

    一边侍卫见阿房不动,急忙上前将她拽了起来。

    终于看清了阿房的相貌,桓惠王双眼顿时圆睁,险些忘了呼吸。

    双眼像夜一般深邃漆黑,闪着点点星光;长长的睫毛微微翘起,在眼里投下一片旖旎、轻颤的阴影;小巧的鼻子恰到好处,文雅秀气;粉嫩的唇娇艳动人,如同春天绽放的第一片花瓣。

    桓惠王乃是韩国君主,什么样的美女佳人不曾见过?各地孝敬的美人塞满后宫,随便哪个都是绝色,然而和眼前的人儿相比,却都成了庸脂俗粉。

    见桓惠王目露淫邪,一旁暗自留意的张铁匠和秀儿忙跪爬几步,将阿房挡在身后。

    桓惠王此刻早已经被阿房的美色迷得神魂颠倒,哪还顾得其他,急切吩咐道:"将她带过来。"阿房拼命挣扎,却无力挣脱侍卫的钳制。张家夫妻哪肯答应,一个伸臂抱住阿房的腿,另一个磕头如捣蒜般连呼:"王上开恩,王上开恩啊!!"其余村民虽然胆怯,又不忍心阿房就此被玷污,也都跪地磕头,替她求情。

    战败的压抑,放下心来的松懈,以及对阿房美貌的垂涎,早已经让桓惠王欲火焚身。眼见这些村民不识好歹,当下杀机迸发。

    反正他原就准备在离去之后将这些人灭口,以免他的狼狈被人传扬出去。倒不如现在早些动手,杀尽这些碍事的人,也好安静享受。

    主意拿定,桓惠王使了个眼色,一抹黑影突然从他身后飞出,跃至人群中抓住阿房,一个纵跃,转瞬间已经回到他的身前。

    接着,乱箭齐发,还来不及反应的水家村民纷纷倒地。殷红的血,浸湿了身下的土壤。

    转眼间,亲人化作尸体。阿房惨呼一声,便要冲上前去,无奈被人紧紧拉住,动弹不得。

    桓惠王大笑一声,正要伸手去拉阿房,突然十余条人影从各处窜出,手中寒芒暴闪,竟是前来行刺他的。

    此次桓惠王之所以路过这水家村,乃是因为之前他亲率大军助魏抗秦,大败,被秦军一路追赶,死伤惨重。好容易到了韩国境内,只余这百余名亲信跟在身边。此时他们也都是疲惫不堪。突遇袭击,顾不得多想,他们便团团围上,将桓惠王团团围住,任那些刺客武功再高,一时也近不得身,桓惠王这才心下略定。

    正当众人乱作一团、刀光剑影之际,又有二人闪出。其中一人一掌劈开钳制阿房之人,另一人一把拉过阿房,拦腰抱起,几个纵跃,便向山中遁去。

    桓惠王眼见美人被劫走,哪肯甘心,急急喊道:"快,把她抢回来,快去。"侍卫们听了,想要去追赶阿房,却无奈这些人身手极好,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一时之间,竟牢牢封锁了去路。

    来人虽然武功高强,只可惜桓惠王人手太多,不多时,便已死伤大半。剩下的人毫不在意,依旧浴血厮杀,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个个都是一副拼命的架势。

    终于,最后一人满身是血,栽倒在地。桓惠王的手下上前检查一番,禀道:"全都死了,没有活口。身上所穿都是百姓服饰,看不出来路。不过,应该不是秦国伏兵。"桓惠王气得一脚将人踹倒,骂道:"都愣在那里挺尸不成?还不快些上山去将那美人找回来。"那么娇艳水灵的一朵小花,还未来得及品上一品,却被人半路摘走。怎能不让他又气又恼。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有人影自山上下来。桓惠王凝神看时,只见几个侍卫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哪里有阿房半点身影。

    察觉到桓惠王的怒火,几名侍卫齐齐跪倒。为首之人战战兢兢地开口:"属下一路追赶,眼看就可以手到擒来,却不料被他仗着地形熟悉、林木繁茂,竟甩开了我们。虽然细细寻找,却一无所……"话未说完,人头已滚出老远,犹自睁着双眼,难以瞑目。

    "连一个女人都找不到,还不如一条狗,养你们何用。"厌恶地看了一眼身上溅到的血迹,桓惠王冷声命令,"把这山烧了,就不信她不出来。"山火熊熊,映红了半边天空。

    桓惠王眼中映着火光,红得狰狞。令他失望的是,除了惊飞的山鸟和炙人的热浪外,什么也没有。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桓惠王终于厌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应该已经葬身火海了。可惜了那一身凝脂雪肤和玉貌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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