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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老夫人被气得脸色铁青, 她素来不拘言笑, 因此年轻时不太受丈夫宠爱,她为此越发严肃,严加管教底下的几个儿女。如今她守得云开见月明,成了长兴侯府说一不二的老封君,内心也很是为自己教儿有方自得。可是她没想到,她自认为极有规矩,并引以为傲的孙女们, 竟然能做出当众摔东西这种事情。
见楚老夫人来了,抱厦里的几个姑娘才都收敛了一些。六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搀扶着老夫人走到抱厦,眼睛朝里扫了一扫,悄悄摇了摇头。
老夫人对林熙远说:“今日让世子看笑话了, 是老身管教小辈不周,冲撞了世子。老身在这里给世子赔罪。”
林熙远连忙拦住老夫人,说:“老祖宗这是说什么话。”
楚老夫人说:“承蒙世子不嫌弃。我们家的这几个姑娘被纵的无法无天, 老身实在没颜面见人。顾嬷嬷,你带着世子去休息, 等老身管教好了, 亲自上门给世子赔罪。”
林熙远推辞, 但是楚老夫人却铁了心说要赔罪。林熙远知道,楚老夫人这是要教训这几个姑娘, 先把他这个外人赶开。楚家管教小辈, 林熙远自然无法再留下, 他临走时,不放心地朝后望了一眼。
楚锦瑶还待在抱厦里面,从林熙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糊得精致又细密的碧罗纱,纱橱上影影绰绰映着一个姑娘的影子。林熙远总是放不下心,他觉得今日的事情非常蹊跷,而顾嬷嬷已经催促第二遍了:“世子,老奴送您回去歇息。”
林熙远收回目光,只好说:“好,有劳嬷嬷了。”
林熙远走后,楚老夫人这才完全拉下脸,用力地在地上砸了下黄花梨木拐杖。“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出去看鱼的几个姑娘少爷听说老夫人生气了,连忙赶了回来。她们刚进屋就听到老夫人这句怒气冲冲的话,她们对视一眼,都不敢抬头,束手站在屋子一侧。
楚锦瑶和楚锦妙从抱厦里走出来,站在老夫人面前,低着头听训。楚珠站在老夫人右手边,她看到林宝环和林熙宁回来了,连忙说:“宁儿哥,宝环,你们大哥刚刚出去了,你去找你们大哥吧。”
林宝环不想走,她是受宠的表姑娘,没人敢对她高声说话,现在有热闹看,林宝环可不想离开。林熙宁本来觉得外祖母教训姑娘,他们这几个外孙应当回避,可是他看了看楚锦妙,到底还是放不下心。
楚珠瞪林宝环,林宝环撒着娇摇头,楚珠竖起眼睛,又去示意林熙宁拉着妹妹出去,没想到林熙宁也低着头,装作看不见。
这下楚珠没办法了,只能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
老夫人由众人搀扶着坐在太师椅上,她缓缓扫过堂下众人,楚锦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三姑娘眼睛滴溜溜转,而事情的另一方起因人楚锦瑶却面无表情,看着很是平静。各房的夫人婆子都闻讯赶来了,此刻都站在两侧,垂首端立,而赵氏站在其中,尤为着急。今日犯事的三个都是大房的姑娘,楚锦妙更是被气得哭成这样,她几次想要出来说话,但都摄于老夫人威严,吞了回去。
楚老夫人的声音就在满堂肃穆中缓缓响起:“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屋子里只能听到楚锦妙啜泣的声音,当事的三个人都不说话,一个待在抱厦里伺候的丫鬟站出来说:“回老夫人,是四姑娘回来后,发现自己的诗集被人撕毁了,而当时只有五姑娘在抱厦,她们斗了两句嘴,四姑娘被气到了,所以就摔了镯子和首饰。”
楚锦妙抽噎着说:“楚锦瑶说我不是楚家的人,当年是我的父母见钱眼开,故意把我调换到侯府里。她说我身上带着父母的罪孽,怎么有脸还赖在侯府。五姑娘说的对,我本就是一个贱民,站在这里都会脏了侯府的地,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不要污了五姑娘的眼。”
赵氏听了之后,连忙说道:“你这是说什么话!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要离开这种生分的话。”
楚锦妙哭的越发厉害,赵氏心疼地走过去给她擦泪,擦着擦着自己都要哭了。她抱着楚锦妙,长唤道:“苦命的妙儿啊,你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赵氏对着楚锦瑶欲言又止,最后碍于老夫人在场,只能长长一口叹气,回过头专心给楚锦妙擦泪,再不去看楚锦瑶。
楚锦瑶微微侧过脸,讽刺地笑了一下。
永远都是会哭的弱者有理,真是可笑。
楚锦妙哭的可怜极了,众人听了都心有不忍,虽说当年确实是苏家那对父母可恶,但是楚锦瑶这样说出来,就显得太心狠太不慈了。好些人看着楚锦瑶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好在老夫人不像赵氏那样偏听偏信,她看向楚锦瑶,问:“你有什么要说的,事情是四姑娘说的那样吗?”
“孙女没什么要说的。”楚锦瑶冷淡地说,“我好端端地待在抱厦里写字,四姑娘她一进来就指责我容不得她,故意撕毁了她的诗集。我连见都没见过她那什么诗集,又怎么会撕毁?我只是辩驳了两句,然后她就发疯了一样摔东西,一边摔一边说受不起楚家的恩惠,这就都还给你们。我也是一头雾水,哪里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楚锦妙听了之后没有反驳楚锦瑶,只是哭得更加哀怨。赵氏被哭的肠子都要断了,她心疼地揽住楚锦妙,说:“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这样被人埋汰?”赵氏实在没忍住对楚锦瑶说:“你答应我什么了?明明说好不再针对妙儿,这才过去了几天,你怎么又这样!”
其他人小声地议论,楚老夫人用了拍了下桌子,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楚老夫人这才继续问:“诗集又是怎么回事?”
三姑娘连忙说:“这是我知道,我来给祖母说吧。”
三姑娘暗暗瞅了楚锦瑶一眼,压下眼角的笑意,然后回过头,一脸可怜地对楚老夫人说:“这事要从刚吃完午饭说起。用膳之后,五姑娘就独自去抱厦了,不知道怎么着,没一会世子也过去了。后来四妹妹说,她想把自己的诗集抄一份出来,姐妹们都觉得好,于是就让丫鬟们搬桌子摆墨。四妹妹抄了一半,有些手乏,就喊了众姐妹,一起到外面散心。我们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五妹妹说她要写字,没有和我们走。当时抱厦里伺候的人有很多,宁表哥、环表妹也都在,祖母大可去问他们。”
楚老夫人看向林熙宁,林熙宁点头:“确实。我、大哥、锦妙,还有其他几位表妹都出来了,抱厦里只留下五表妹。”
楚老夫人得到了证实,示意三姑娘继续说。三姑娘暗自得意,说道:“我们去花园里走了一大圈,后来四妹妹走不动了,央我回来歇息,我就陪着她回来了。四妹妹进了抱厦之后,想找出原来那份诗集,回屋慢慢抄。可是没想到,等我们找到的时候,诗集已经被人撕烂了。”
顾嬷嬷早就把那本残破的诗集放在托盘上,听到这里,立刻给老夫人呈上。老夫人随便翻了几页,道:“竟然被撕成了这样。”
三姑娘连忙说:“可不是么,被撕成这样,显然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了。当时抱厦了只有五妹妹……哦,对,不知道为何,世子也早早回来了,在抱厦里和五妹妹说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四妹妹看到自己的心血被人糟蹋成这样,气得不行,就问了五妹妹几句,五妹妹脾气也冲,立刻顶了回来。四妹妹听到那几句诛心的话,当时就受不了了,这才脱下镯子往地上摔。后来的事情,祖母也都知道了。”
楚老夫人严肃地问楚锦瑶:“是这样吗?”
楚锦瑶顿了顿,三姑娘虽然夹带了许多感情色彩,但是事情前后因果却说的没问题,她只能说:“是这样。”
七姑娘立刻回头去和阎氏说悄悄话:“娘,那这不是明摆着,是她撕了人家诗集么。要不然,还是楚锦妙自己撕得不成?”
三姑娘赶紧补充:“我们走的时候,还给其他人看过诗集,那时是完好的。”三姑娘扭头去看六姑娘:“六妹妹,你当时也在场,你说是不是?”
六姑娘迟疑地看了楚锦瑶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叹气道:“是。”
六姑娘的表现更是佐证了众人的猜测,屋子里的窃窃私语声更重。楚锦瑶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老夫人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格外威严:“五姑娘,诗集是你撕碎的吗?”
“不是。”楚锦瑶声音响亮,脖子也挺得笔直。她突然想到一个漏洞,说:“抱厦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百口莫辩,可是我确实没有动过她的诗集,这一点我问心无愧。四姑娘说自己的诗集被别人撕了,可是谁知道她是不是只有一本诗集?万一,她还有一本抄本,其中一本早就被撕毁了,但还有一本好的。最开始给我们看的是完好无损的抄本,后来回来时,换成了被撕毁的原本。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谁能知道是她自己撕毁的,还是别人撕的?”
“你诬赖我!”楚锦妙心里咯噔一声,莫名有些慌。她尖利着声音质问:“你凭什么说是我自己撕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有证据吗,就这样诬陷我?”
“那你有证据吗,就敢诬陷我,说我撕毁了你的什么诗集?”楚锦瑶眼睛定定盯着楚锦妙,针锋以对,“可有人看到是我亲自动手撕你的东西了?没有吧,那你凭什么说是我?谁知道你有没有抄本。”
“我没有!”楚锦妙大喊,“我只有这一本孤本,我的丫鬟嬷嬷都可以证明!”
“你也说了那是你的丫鬟嬷嬷,她们当然向着你!”
“你……”楚锦妙气结,楚锦瑶看着爱说爱笑,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为什么吵起架来这样凶悍!
林熙宁也暗自咋舌,五表妹长得如同人间富贵花,平时笑起来也甜甜的,没想到吵起架来毫不相让,简直比民间的泼妇还要悍。其余几个夫人心里也想,果然是民间长出来的,看看这吵架的架势,哪家的千金小姐能像她这样伶牙俐齿,针尖对麦芒?
“都行了。”老夫人怒喝,“吵吵嚷嚷的,你们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楚锦瑶狠狠瞪了楚锦妙一眼,收回视线。楚锦妙气得手指哆嗦,但是在老夫人面前,她不敢造次,只能忍了。
楚老夫人问:“四姑娘,我问你,你这本诗集,到底有几份?”
楚锦妙心里哆嗦了一下,咬着牙说:“只有一份。”
“你确定?”
“我确定。”
楚老夫人叹气:“五姑娘说她没有撕毁诗集,当时只有她一个人,这一点没法证明。”
楚锦妙和三姑娘一喜,随即就听到楚老夫人说:“但是四姑娘说她只有一份诗集,这一点除了她自己,也没法证明。你们三人是侯门闺秀,却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肆意摔东西就不说了,甚至还相互攀咬,姐妹生隙。这让外人看来,谁不会笑话我们长兴侯府没规矩?一家人就该联合起来一致对外,而你们却自相残杀,让人齿寒。顾嬷嬷,拿家法来。”
顾嬷嬷看了看下首娇滴滴的姑娘,有些犹豫:“老祖宗……”
“我说拿家法来!”楚老夫人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顾嬷嬷不敢再说,连忙去请家法。
楚老夫人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接过戒尺,对着满堂子孙说:“我今日请家法出来,不只是为了管教她们三人,也是给你们长长心。都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若是你们再将心思用在自家人身上,一样是家法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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