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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是一肚子苦水,张某不是最惨的那个,不敢喊个冤字。要说冤,谁也冤不过那三个被处斩的囚犯。张某也知自己罪大恶极,只求个不死,哪怕是流放三千里,也认命了。”
范进道:“这么说来,张指挥所求倒是不奢。”
“这其实已经是奢望了。按当下的情形看,朝内诸公认定张某是罪魁,只怕要明正典刑,以偿荷花三人。毕竟死了三条人命,总要搭上几条人命才算是相抵。小人当日滥用酷刑,以至酿成此事,人头不保也是报应。但是人总是怕死的,只求范老爷您想想办法,留住小人一条性命。”
“这个办法,我是没有的。要想活,得你自己想办法。”范进的手在盒子上轻轻敲打着,张国维看着范进,目光里满是疑惑。如果范进把盒子丢回来,就证明彻底不打算搭手,那自己只能另想门路。可是看范进眼下的举动,怎么看也是要收钱的样子,却又说管不了,这就让他有点摸不清头脑。
“范老爷,小人是个武夫,不比你们读书人心眼多。实在不明白范老爷所指为何,请您明示。”
范进道:“好吧,按说呢我也是希望你被砍了,给那几个被冤杀的出一口气。可是后来想一想,又觉得你其实也不该死。虽然你滥用酷刑以求口供,做的实在太过分了些。可是三人的性命不能算坏在你手上,若是刑部能够细致一点,都察院大理寺能够详细勘察此案,他们几个都不用死的。那时你无非是担一个疏忽的罪名,受些惩戒,再仔细去查案就是。可是他们全都把三人当贼来办,才酿成这场惨剧。你在兵马司只是过了第一堂,后面的刑全都是刑部上的,若说罪责,他们比你只大不小。如果这个案子你自己扛起来,那肯定是要杀头的。但是能够分析出利害干系,把谁占多少责任分说清楚,让上面明白,你在其中所占的责任没那么重,保住性命是没问题的。当然,你这官怕是当到头了,这个指挥位子就不要再想。”
张国维连连点头道:“小人早就不敢妄想保住官职,只要能保住性命就好。大不了全家发配到远瘴之地,只要保住性命就行。”
范进道:“发配……这个多半难免,不过发到哪里去,也有可操作的余地。实不相瞒,我在广东还是有些关系的。如果把你发到广州那里,我给你写封书信,找几个人照顾你,不让你一家受罪还是不费力的。广州那里的气候比京师好多了,不向这里空气干燥,环境也舒服。你到那里说不定比在京师活的长,生活也未必差到哪里去。广州不比京师,没这么多大贵人在,你也不用处处受气。”
“若果真如此,那小人全家都要感激范大老爷大恩大德!”
“别急着道谢,话是这么说,能不能成还要看你自己。现在讲究的就是一个字,快!若是等到群臣的奏章先到万岁和慈圣面前,把你说成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慈圣心中有了定见,你再想脱罪就难如登天。反过来,你的奏章先到,事情就好办。在东厂和锦衣卫那里,我可以为你说句话,让他们把你的罪名说小一点,不过,你自己的认罪奏章必须要快。自己主动认罪,和被群臣定罪那可是两回事。”
张国维不住点头,他也是在官场打滚这么多年的,自然知道范进的意思不是让他认罪,而是让他借认罪为名,把责任往其他人身上推。本来现在还是在公议阶段,一些对这个案子详细始末缺乏了解的官员,还不好说这案子是不是冤案,朱国臣到底是真凶手还是假凶手。可是有了张国维自己上的认罪书,那这案子就算定死了,谁也翻不过来。再由他的口咬死翁大立或是高拱,想要为这两人开脱的就不容易。
他不是想不出这一层,但是真要是动手操作,心里却总是有些犹豫,一时摩拳擦掌,一时又有些踟躇。半晌之后才道:“范……范老爷,小人这认罪伏辩,是把责任归到谁身上比较好?翁儒参如今依旧在位,朝内还有不少人是他的门生弟子。高相爷就更不用说,不知道哪天人家就要回来接着当首辅,小人若是言语中涉及到他们,只怕……”
“前怕狼后怕虎,就只能等着砍头了!”范进的脸色一寒,“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困兽犹斗,何况你个大活人。人家都要来杀你了,你还怕这怕那?高拱再狠,也要等他复职之后才能对你不利,可是眼下这一关你就过不去,远在河南的高拱能救你?还是说他眼里,有你这个人?复职……他总得要先复了职再说!你怎么知道高拱一定能回朝掌枢?他能否回朝,是连朝中大佬都说不清的事,你何以笃定?与其担心未来虚无缥缈的宰相,还是先想想当下这近在眼前的死局!看在你这人是个聪明人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番,若是你自己想不明白,那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张国维的脸色此时已经变得灰白,嘴唇轻轻颤抖着,话已经说不利落。“范……范老爷……您是让小人去扯……高相?”
“我没让你做任何事,只让你说事实,给你指出一条活路。如果你不听,我就没办法了。你可以选择把一切自己扛起来,或许高拱将来会厚待你的家人也说不定。路是自己走的,命也是你自己的,走哪条路别人没法帮你选,一切都只能自己拿主意。”
张国维的头上的汗越出越多,来不及拿手帕就拿袖子擦汗,衣服上的染料遇到汗水便掉色,不多时,额头脸上便是一片紫红,颇有几分可笑。过了好一阵子,张国维忽然一咬牙道:
“范老爷,你说你在广东有关系,敢问一句,那关系可靠的住?”
“广东锦衣千户萨家大公子萨世忠,与我有过命交情。他是世袭官,祖辈坐镇在那动不了,你觉得这个关系够了么?”
“好!那小人就只好赌上这一把,回去之后就写奏章。只求范大老爷恩典,一定把小人发配到广东去,否则小人这条性命就保不住了!”
“你不必如此悲观,事情未必有这么严重。再者,我也有事要找你帮忙的。你在兵马司应该有不少关系吧,如果我有朋友在京师做生意,你的人照拂一二,应该不是难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