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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寻此刻坐在榻边,夙潇闭着眼,却还是能感到被褥陷下去了一块。
她想了想,还是说道:“我不用你陪着。如今你不陪着我,我也能睡着了。”
夙寻放下手中竹简,也不说话,似乎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听到他的脚步声,似乎是离开了。
她倚着床栏坐起来,却见他立在窗边。
她轻声问:“你不是走了吗?”
夙寻折过来,将她抱起,夙潇一时失重,几乎要惊呼出声,夙寻安慰道:“别怕。”
他将她放在窗边的几案上,刚好能看见窗外。
可那窗外,是没有什么景致的。只有荡起的帷蔓,苍白无色。
夙寻静静看着窗外,良久才说:“潇潇,这些年我在朝中,经常留你一个人。你一个人习剑,一个人住在这阁楼中,看不见外面是什么样。你是不是很寂寞。”
这声音似乎是叹息,直直绕到夙潇的心里,她猛的一怔,久久都不能说话。
夙寻转过身来,直直看着她:“你不是一直想要去广陵看看吗?等广白君医好你,我便带你去,你说,好不好?”
她将头埋进他的怀里,缓缓说:“好。”
夙潇在对着一局博戏皱眉思索时,终古过来传话,说是韩非同景臣来了。
她将眸光从那棋桌上移开,才想起,景臣已经没来很久了。
景臣此人,若真要用一句话来说,那只能是,彼其之子,美如玉。
听终古说,在他十八岁的时候,整个郢都想要嫁给他的女子就已经可以从城南排到城北。而想要嫁与哥哥的女子恐怕可以从郢都排到广陵。
可到如今,他二十三岁的年纪却还未娶妻,听说,景氏的老祖宗一度为这事愁白了头发。
每次韩叔说到这的时候,总会惋叹一句:“可惜啊!我此生最得意的弟子。惊才绝艳,天纵之资,可惜啊!”
是可惜!他那样的人,却偏偏身体有疾。
其实近段时间她也不常见到他。她是因为不能出府,而景臣,听说他病情又加重了。上次听到他的消息时,已经说他再不能行走。
景臣每每过来看她,她看着他走不多几步路,整个人却几乎如同大病一场。嘴唇都是在发抖,她看着他那双腿,明明与常人一般无二,可她知道,那里面的肌骨,几近坏死。
那日他的精神很好,她问他:“你怎么不娶妻呢?”
他一贯温柔的笑着,端起案上茶盏,悠然喝了一口,才缓缓看向自己的双腿。
他声音清雅,仿佛在说着这茶如何如何:“我这副样子,何苦带累了别家好好的女儿。”
“可这城中的女子,她们都喜欢你,想要嫁与你做妻子。”
似乎又是那般的笑意:“是吗?你听谁说的?”
那日他嫌阁楼太闷,想要下去莲塘边坐坐,他推开一众服侍的人,扶着栏木自己下去。
她看着他脚步平稳,只是脸上如失了血色般,越发惨白。
她惊觉不好,话还未出口,便听到一声闷响。
他沿着层层楼梯滚下高楼,躺在地上,安静的没有一丝生气。她看着那额角擦出大片的淤青,衣袍染上污迹,她颤着声音叫他的名字,可是,他不会答应了。
他自此之后,再没有踏足长符。
那时,她正对着夙寻弹一首刚习的曲子,夙寻的声音悠然响起,和着那琴音,有股奇异的和谐:“景臣的腿,废了。”
最后一个音落下的时候,那最后一根琴弦乍然断裂。
夙寻皱了皱眉:“这琴放的久了,该给你换一把。我曾听闻,号钟之琴……”
“什么叫废了?”夙潇定定看着那断裂的一根琴弦,轻声问道。
夙寻看着她,终究还是说道:“他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病,就算是广白君来了也无能为力。潇潇,他再也不能行走了。”
她看着眼前断裂的琴弦,心底止不住的发凉。
景臣被人推着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她一副失了魂魄的模样,他低笑一声:“你这副样子,这是怎么了?”
夙潇回过神来,便看到他同韩叔一起进来。
他穿着鸦青色长袍,腰间环佩,发上竖着白玉的冠,唇角漾着绯薄的笑。他坐在椅上,虽被人推着进来,可那风骨却不减半分。
她直直盯着他那双腿看,景臣似乎是察觉,笑着开口:“如今只是不方便了些,其余的,倒没什么。”
一旁的韩非听到这话,却是皱了皱眉。
她这才发现今日韩叔面色凝重,不似往日无甚表情。
她看向景臣,也发现他脸上有着淡淡悲悯。
韩非径自寻了个地坐下,倒了杯茶独自饮着,也不说半句话。
就在她看着韩叔饮下第十杯茶的时候,他才无甚情绪的说了第一句话。
许是安静的久了,那声音在整个阁楼内响起时,竟有股荒凉。
“潇潇,我听说夙寻借来了隋侯之珠?”
夙潇心底蓦地一怔,但还是说道:“是,哥哥借来了隋侯之珠。”
“潇潇,朝儿她,她又病了,太医说,唯有隋侯之珠可以让她病情暂缓。我知道,隋侯之珠是夙寻为你借来要解你体内之毒,可是这毒与你一直相安无事,更何况,你还有两年时间不是吗?这两年时间,总会找到办法的。可朝儿她,她若没有隋侯之珠,再撑不多时候了。”
听到这话,她颤了颤,轻声道:“是吗?”
景臣在一旁,神色间淡淡悲悯,但终归没有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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