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业定 棋子弃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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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天佑元年冬,大齐新皇登基之后的第一个上元节。
此刻华灯已上,长安城内处处溢彩流光,唯独此处石墙灯影府苑深深,堂堂正二品户部尚书府,较之皇城内其他官邸侯府却稍显简朴,就连这佳节之时,依旧门庭清冷。
府中正堂之后乃书房,此时灯火黯淡大门紧闭,不,不只此时,这番景况已持续三日之久。书房内书卷皆是整齐摆放,虽是书卷气浓,却不见纸张翻动,书案上多的是凌乱的公文奏折,摊开的折子从书案一角垂至地下,白纸上是空无一字。暗色地面上散落着零星棋子,黑白分明且剔透如宝石,颗颗映照着烛光,透亮圆润,质地罕见,可见是奇珍,原本盛放棋子的锦盒就算是被打翻在地,于这简朴书房之中仍显得华贵突兀。
他仰靠在木椅上,纹丝不动,枯桃似的双眼直直望着上方的灯烛,那一点茫然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摇曳焚烧。未及半百之龄,白发已生,几许银丝随着窗缝中透入的凉风摇晃,苍白的面色使他看上去宛如石雕。
“……算计二十年,只得这一场结果?”他默想着,往事历历在目,怎么想都觉得讽刺,僵硬冷峻的脸庞上不禁浮现悲凉的苦笑。
二十四年前,他只是洛阳一贫寒书生,及到长安科考中举,官不过七品御史台主簿,后得左司丞卢远植——如今权倾朝野的卢相国赏识,为之效力,或说是与之勾结比较切实。
风雨二十年,多少阴暗事,做成了什么?不过是把最不得志三皇子扶上皇位,不过是从七品微末之官做到当朝二品……
而今,大业已定,他又迎来什么结果?
当年礼贤下士恩待与他的卢远植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当年允诺他的三部司丞之位呢?呵,泡影罢了!这几月内之前的盟友尽皆被弃,砍头的砍头抄家的抄家……
自己更是被安上了贪污巨额赈灾银的罪名,如今只待“罪证”落实……
哼!飞鸟尽,良弓藏,新业定,旧人亡。
卢远植啊卢远植,终究是容不得朝堂上的第二人!
可是,又有谁甘做,第二人?
书房之后的长廊通向后院,院中西南角落有一小厅,屋门敞开,其间烛火通明,正对门之处有一四脚相连的木架,上斜有一方形木板,看似绣架却没有寻常绣架那般秀气,更不见一针一线,有半人高,上面摊开了一大张图纸,纸上内容繁杂,线条规整。一位年轻女子一手执细长毛峰一手摁着木尺,凝神作业,看似绣花,又好似作画,可笔下并不是鸳鸯或花鸟,而是工笔线条绘成的建筑布局。
这便是顾家长女顾清宁,芳龄已过二十三,却尚未出阁,身姿尚可,容貌中等,明明是着湖色长裙腰身纤细的女子,但不见一丝婉约媚气,将手中一副尺笔使得如同匠人手中的刻刀那般灵活流畅。须臾,她停下来垂首静看案上的图纸,秀发从倾斜的肩头散落,柳眉微微一蹙,即刻放下笔尺,将画了许久的图纸直接揉成一团掷于墙角的废纸堆中,又顺手在旁边的架子上取了一张白纸摊开在自己面前。
正欲再落笔,却听见门框被敲响,抬头看去,原来是二弟顾清桓,他神色低沉,郁郁地唤了声:“姐姐……”
她看了他一眼,收起工具,不再作图,“怎么样了?”
他走进来,回道:“父亲还是不出来……三天水米不进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真不知道那天父亲到底跟卢相国谈了什么……一从相国府回来就成这样了……”
顾清桓思量着,忽将目光投向顾清宁:“额,姐姐,昨日你不是去相国府了吗?你没有向卢大公子打探一下?”
她闻言,目光撇到别处,指尖暗暗紧攥水袖一角:“没有,昨日他没有见我,说是正在待客,卢二小姐根本没有让我进内府。”
顾清桓顿时又添紧张神色:“会不会是卢远思故意气你?卢远泽可是向来把你当座上宾啊,更何况你还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有什么客人比你重要?”
顾清宁眉头一挑,放松了指尖,缓步走出房门:“清桓你错了,新皇登基,卢家长女为后,卢家跃身为长安第一名门以来,恐怕于他卢远泽而言,任何一个门客都比我重要。”
“卢家人竟薄凉至此……”顾清桓与她一道出了工房,一时怒气攻心,忍不住放声骂出来,但忽见母亲沈岚熙正向这边走来,便立即收住了怒意,与长姐一起迎上去。
“母亲……”
沈岚熙看了一眼他们俩,平和浅笑,又回头望了下书房,然而没有任何难安神色,只问道:“这几天你们可曾跟他说过话?”
他们双双忧虑地摇头,顾清宁道:“母亲,你还是去劝劝吧。”
沈岚熙挽住女儿的手,说着:“算了,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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