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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及此,丰子都暗暗慨叹数声,只是黯然神伤,看样子自己终其一生,恐怕都得要在这般惶惶夭夭的时日里度过,从此再无片刻安生,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要来累及他人,徒增烦恼?丰子都想道:“待得天亮后我为阮姑娘修葺好墙壁上的破洞,权当报答她救命恩德,就即悄悄下山离去罢了。阮姑娘待我甚好,我命犯孤杀星宿,留在这药王谷多一时,阮姑娘可能便要多着一分危险。”他始终认为,自己昨日若然不是误入药王谷,药王谷断无此次争纷,阮玥也就应该没有今次的受伤。主意既就打定,丰子都反而觉得是一片释然,尽管那释然里含有太多太多的无奈。
丰子都朝阮玥笑了笑,在她桌子对面坐落下来,说道:“不怕对姑娘明说,阮姑娘的粗茶淡饭,于我却也是一种难得的奢侈。唉,我确实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能够吃到米饭到底是在什么时候的事了。”阮玥旁边看到丰子都脸色时而悲戚时而舒展,阴晴只为不定,知道这人自是又想起了某些于他来说不堪回首的往事,心头顿即亦是若得所失,隐隐然竟致是莫名其妙的有点苦痛与丝丝惆怅,忖道:“不知道大哥却从何处得来这一身的傲世神功,趋退间电轰雷鸣,神出鬼没,人所难能敌,非但如此,还偏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躯,诸毒难侵。唉,若非自暴自弃,试问世间上再有谁人且能来束缚他?”明白丰子都如此说,只为强作欢颜而已,生怕勾勒出他心底里深处的痛苦,于是相陪着坐下,笑道:“大侠闯南走北,所见的珍馐美馔难道还能少了?就怕我这些许的寻常饭菜,大侠要瞧不进眼内。”
丰子都哈哈大笑,说道:“我一个江湖上夭夭如同丧家之犬的人,今日不知明日事,何致敢来称什么大侠?阮姑娘这顶高帽恐怕是给戴错了地方。”阮玥闻言莞尔一笑,道:“江湖上的那些大侠们只怕亦没有大哥你来得这般疏狂洒脱,放荡不羁。唔,该当称大哥你为那大大侠方才是正经。”丰子都又是哈哈大笑,望着桌面上阵阵香气弥漫的饭菜,肚子也确实饿得慌了,伸筷便去夹一块红烧豆腐塞进嘴里。岂知那豆腐内里十分烫热,一口下去只烫得他忙不迭地张嘴呵呵猛吸气。
阮玥瞧见丰子都食得狼狈,感到既是可笑可气又是无限欢喜,瞪一眼丰子都,嗔怪道:“老话说,心急须吃不得热豆腐。这里没有人来和你抢,却恁的猴急。”丰子都不好意思地咧嘴笑笑,但豆腐食在嘴里,个中味道只觉似曾相识,愣怔得片刻,方才察觉到是小时候母亲亲自烧制豆腐的那味道。那滋味萦萦绕绕,一直藏于心坎深处,想不到此刻竟然可以重温旧续,丰子都刹那间由不得心情激荡,两行泪水顿即沿面颊滴落。阮玥对面细细看到,知道丰子都这是触景伤情,暗暗轻叹一声,想道大哥终究心事压抑得太重,总归得不到开脱,遂柔声问道:“是不是我做的饭菜甚不合大哥的口味?要不我重新去做来。”丰子都回神过来,慌忙伸手擦拭去脸上的泪水,只是摇摇头,过得一会,缓缓说道:“刚才我忽然想起一些往年昔事,一时难以把持得住,却在姑娘面前出了丑。阮姑娘经手的饭菜,原来比那世间上的所有珍馐美馔尚要来得好吃。”阮玥轻轻说道:“须却是好,可大哥谬赞,我万万不敢来受。”又是暗暗吁叹,忙即招呼丰子都吃饭。
摇曳烛火下,两人各怀心事食罢,相对殷殷无言,丰子都告辞阮玥自回另一间竹屋休憩。夜里山风时缓时疾,撞上边上悬崖折回来,只在屋前屋后胡乱的拍打卷吹。丰子都的心情也如那山风一般,时缓时疾,杂乱无章,直到月垂西山,虫鸣渐歇,方可迷糊着睡去。
第二日醒来,丰子都阮玥两人相见,俱都念起这两天来的种种遭逢,特别是那起针疗伤,虽说形格势禁,江湖儿女不得不而为之,但终究男女有别,所谓授受不亲,讪讪着均各觉得甚不自然。丰子都便去悬崖另一边的竹林砍来竹枝,修葺好竹屋墙壁上的破洞,再帮忙阮玥担水一株株淋过迦陀罗花,一时无事可做,突然想起悬崖边下有一处山泉,泉水清澈,此际暑气正逼,当可过去趁机避暑,于是招呼阮玥一声,径只折去山泉处在。
烈日当空照,丰子都坐在山泉边岩石上,望着峰下广袤无垠的浩浩景致,而疾风呼呼扑面,不禁遐思迩想,脑海中一会儿是程谷瑶的身影,一会儿又是阮玥的倩姿,若若然更有荆灵睥睨物表的存现。正当了无边际无限旖旎间,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微响,丰子都只道是阮玥到来,回头看去。眼前现出的却为另一张少女的脸庞,云发丰艳,蛾眉皓齿,来者不是前晚所遭遇的刁钻横蛮的那个贵州百草门荆灵又是谁?丰子都哎哟的一声,慌忙站立起身,急乱间反而差点失足跌落脚边的山泉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