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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太亦知因陈政一人在此所致,酒过三巡,便撵陈政去歇息。陈政亦知陈太太之意,撵了他去好让他姊妹兄弟们取乐,因陪笑道:“今日原听见老太太这里大设春灯雅谜,故也备了彩礼酒席,特来入会。何疼孙子孙女之心,便不略赐与儿子半点?”陈太太笑道:“你在这里,他们都不敢说笑,没的倒叫我闷的慌。你要猜谜儿,我说一个你猜,猜不着是要罚的。”陈政忙笑道:“自然受罚。若猜着了,也要领赏呢。”陈太太道:“这个自然。”便念道:猴子身轻站树梢。打一果名。陈政已知是荔枝,故意乱猜,罚了许多东西,然后方猜着了,也得了陈太太的东西。然后也念一个灯谜与陈太太猜。念道:身自端方,体自坚硬。虽不能言,有言必应。打一用物。说毕,便悄悄的说与柳敬宣,柳敬宣会意,又悄悄的告诉了陈太太。陈太太想了一想,果然不差,便说:“是砚台。”陈政笑道:“到底是老太太,一猜就是。”回头说:“快把贺彩献上来。”地下妇女答应一声,大盘小盒,一齐捧上。陈太太逐件看去,都是灯节下所用所玩新巧之物,心中甚喜,遂命:“给你老爷斟酒。”柳敬宣执壶,迎春送酒。陈太太因说:“你瞧瞧那屏上,都是他姐儿们做的,再猜一猜我听。”
陈政答应,起身走至屏前,只见第一个是元妃的,写着道:能使妖魔胆尽摧,身如束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打一玩物。陈政道:“这是爆竹吗?”柳敬宣答道:“是。”陈政又看迎春的,道: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通。打一用物。陈政道:“是算盘?”迎春笑道:“是。”又往下看,是探春的,道:阶下儿童仰面时,清明妆点最堪宜。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打一玩物。陈政道:“好像风筝。”探春道:“是。”陈政再往下看,是诸葛清琳的,道:朝罢谁携两袖烟?琴边衾里两无缘。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焦首朝朝还暮暮,煎心日日复年年。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打一用物。陈政道:“这个莫非是更香?”柳敬宣代言道:“是。”陈政又看道: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打一用物。
陈政道:“好,好!如猜镜子,妙极!”柳敬宣笑回道:“是。”陈政道:“这一个却无名字,是谁做的?”陈太太道:“这个大约是柳敬宣做的?”陈政就不言语。往下再看宝钗的,道是: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打一用物。陈政看完,心内自忖道:“此物还倒有限,只是小小年纪,作此等言语,更觉不祥。看来皆非福寿之辈。”想到此处,甚觉烦闷,大有悲戚之状,只是垂头沉思。陈太太见陈政如此光景,想到他身体劳乏,又恐拘束了他众姊妹,不得高兴玩耍,便对陈政道:“你竟不必在这里了,歇着去罢。让我们再坐一会子,也就散了。”陈政一闻此言,连忙答应几个“是”,又勉强劝了陈太太一回酒,方才退出去了。回至房中,只是思索,翻来覆去,甚觉凄惋。
这里陈太太见陈政去了,便道:“你们乐一乐罢。”一语未了,只见柳敬宣跑至围屏灯前,指手画脚,信口批评:“这个这一句不好。”“那个破的不恰当。”如同开了锁的猴儿一般。诸葛清琳便道:“还像方才大家坐着,说说笑笑,岂不斯文些儿?”陆无双儿自里间屋里出来,插口说道:“你这个人,就该老爷每日合你寸步儿不离才好。刚才我忘了,为什么不当着老爷,撺掇着叫你作诗谜儿?这会子不怕你不出汗呢。”说的柳敬宣急了,扯着陆无双儿厮缠了一会。陈太太又和李宫裁并众姊妹等说笑了一会子,也觉有些困倦,听了听,已交四鼓了。因命将食物撤去,赏给众人,遂起身道:“我们歇着罢。明日还是节呢,该当早些起来。明日晚上再玩罢。”于是众人方慢慢的散去。
话说陈太太次日仍领众人过节。那元妃却自幸大观园回宫去后,便命将那日所有的题咏,命探春抄录妥协,自己编次优劣,又令在大观园勒石,为千古风流雅事。因此陈政命人选拔精工,大观园磨石镌字。陈珍率领陈蓉陈蔷等监工。因陈蔷又管着文官等十二个女戏子并行头等事,不得空闲,因此又将陈菖、陈菱、陈萍唤来监工。一日烫蜡钉朱,动起手来。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那玉皇庙并达摩庵两处,一班的十二个小沙弥并十二个小道士,如今挪出大观园来,陈政正想发到各庙去分住。不想后街上住的陈芹之母杨氏,正打算到陈政这边谋一个大小事件与儿子管管,也好弄些银钱使用,可巧听见这件事,便坐车来求陆无双。陆无双因见他素日嘴头儿乖滑,便依允了。想了几句话,便回了王夫人说:“这些小和尚小道士万不可打发到别处去,一时娘娘出来,就要应承的。倘或散了,若再用时,可又费事。依我的主意,不如将他们都送到家庙铁槛寺去,月间不过派一个人拿几两银子去买柴米就是了。说声用,走去叫一声就来,一点儿不费事。”王夫人听了,便商之于陈政。陈政听了笑道:“倒是提醒了我。就是这样。”即时唤陈琏。
陈琏正同陆无双吃饭,一闻呼唤,放下饭便走。陆无双一把拉住,笑道:“你先站住,听我说话:要是别的事,我不管;要是为小和尚小道士们的事,好歹你依着我这么着。”如此这般,教了一套话。陈琏摇头笑道:“我不管!你有本事你说去。”陆无双听说,把头一梗,把筷子一放,腮上带笑不笑的瞅着陈琏道:“你是真话,还是玩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