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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姓秦名守基,字子文,当年乃是前朝太学生,如今则是个皓首苍颜的老鳏夫。
姜家是靠女子发积的,真正鸿名重誉的名经宿儒断然不会自贬身价来当这种人家当西席。
这位秦老夫子的体面既值得怀疑,学问更是稀松,能够在诸般人选中脱颖而出实是托了年纪的福。
姜家从上到下略通文墨的也就是曾氏一个女流,遴选西席这样的重任自然不能让娘子出头露面,而姜景仁选人一不问德行,二不考学问,端看头上须发白不白,脸上褶子多不多。
因为后花园中住着他的一众爱妾美婢,免不了瓜田李下之嫌,再怎么严防死守也未必不会闹出事端——年高未必有德,至少在作案工具上先天不足,便相当于在源头上防患于未然了。
如此甄选出来的秦夫子好不好色不得而知,却另有一癖,乃是刘伶、杜康的知己,常常因此误事,前几任东家就是忍受不得才将其辞退的。
引荐之人被姜大郎缠得推脱不过,只好随便找个人来塞责,巴不得说成了好交差,如何会将这些缘故告知?
秦守基初来乍到也知道收敛,只在腹中酒虫闹得实在不像样时浅尝辄止,故而至今不曾闹出什么乱子来。姜家束脩给得大方,学生又寥寥无几,平日很是轻省,除了姜昙生这个镇日惹事的祸精有几分棘手,秦夫子对如今的日子很是满意。
他双手背在身后,肩背微微岣嵝,脖颈向前凸出,数不清有几层的眼皮盖着一双浑浊昏黄的老眼,许是在酒坛子里泡的时间长了,秦夫子的眼神实在不怎么灵便,经过姜悔身旁时没看见他案头别致的蕉叶青瓷四足砚,甚至没留意少年脸上的青肿痕迹。
“夫子!”钟荟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便听姜昙生唱曲般抑扬顿挫地道,“有人不孝不悌殴打兄长,你说该怎么罚他是好?”
好你个倒霉孩子姜昙生,钟荟忿忿地想,本想高抬贵手放你一马,竟还先下手为强告起刁状来了,那便怨不得我了,心念电转,转睫之间便定下一计来。
秦夫子一听那公鸭嗓子出声后背上立时起了一层白毛汗,恨不能抄起板子将那没事找事的胖子摁在地上揍开花。
不过主持中馈、手握束脩的曾夫人既然交代过切勿对姜昙生“严加苛责”,他也只能耐着性子作出诲人不倦的嘴脸,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道:“哦?这是何故?”
“姜悔竖子,对我这个嫡兄怀恨在心,不但口出恶言,还将我推倒在地!”姜昙生端的是唱作俱佳,倒像是曾氏的血脉,只不过精明城府未学得半分。
“噫!”秦夫子瞟了眼垂眸端坐的姜悔,心中略感意外,歪着头半眯缝着眼,作出侧耳倾听的模样,一边频频点头附和道,“竟有此事!岂有此理!”
“还远远不止!姜悔还教唆二妹妹顶撞兄长,离间我兄妹情谊,其心可诛!”姜昙生一边装模作样地一唱三叹,一边扭过头对着后面的二娘子挤眉弄眼。
钟荟若无其事地报以甜甜的微笑,她笑起来嘴角一边高一边低,两边酒窝一个深一个浅,微弯的杏眼里满是戏谑,为那张美得几乎有些乏味的脸平添了一分邪气,倒比往日灵动了不少。
姜昙生一时间有些晃神。
哼,他很快转过念来,今日先治一治那不识好歹的婢生子,且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姜悔,你果真如此悖逆?”秦夫子捋了捋乱糟糟的山羊胡道,“可有何要分辩的么?”
“学生无可辩驳,请夫子责罚。”姜悔垂着头,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沉静似水。
秦夫子心里暗叹一声,他的学问虽平庸,却也看得出姜悔是难得的可造之材,称得上才风秀逸,天资清劭,更难能可贵的是小小年纪便勤勉谨重,只可惜被出身拖累了。
姜昙生的话他自然是一个字也不信的,若叫他自行挑生徒,十个姜昙生加十个姜明淅捆在一起换一个姜悔他也不愿意。
不过只略扫了那花团锦簇珠光宝气的姜昙生一眼,秦夫子那一点为人师表的惜才之心就如风里微灯草头悬露般消失殆尽了。
左不过各人自扫门前雪,贵贱穷通,荣枯夭寿,都是每个人各自的缘法,这世道谁还比谁容易呢?
莫说旁人,就眼前这恣意妄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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