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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了?果真是人才一个!

    郑梦境借着身子不舒服的理由,提前从乾清宫回来。朱翊钧望着她略显粗的腰身,陷入了沉思。他记得……小梦的腰没那么粗啊。想了半晌,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索性让张宏找个太医上翊坤宫去,给郑梦境看看。

    郑梦境回翊坤宫后,专门就等着朱常溆和朱常洵两兄弟回来。她这次真是气到了极点,特地让刘带金去库房里把早几年做好的戒尺拿过来。刘带金劝不住,只得去拿了。只取了东西回来后,还不愿交给郑梦境,替朱常溆苦苦哀求,“娘娘,二殿下年纪还小,哪里懂什么藏拙不藏拙的呀。再者说,人聪明,怎么都拦不住。”

    就好像人蠢,也拦不住一样。

    朱常汐真的是没边儿了。一起上学的四个兄弟之中,他是垫底的,连排他前头的朱常洵都比他高上一大截。王喜姐心里那个气,郑梦境心里那个急,都在一旁转着圈圈干着急,回回两人一见面,就是问朱常汐在书房的情况。但每每对上一回彼此知道的情况,就都陷入了无语之中。

    朝臣们绝对接受不了这么个太子。

    王喜姐不知道夜里头哭了多少次,枕巾都给哭湿了不知多少条。凭她再如何逼着朱常汐,人就是不开窍。逼到最后,朱常汐和王喜姐就一起哭,一个用帕子抹眼泪,还不忘盯着儿子写功课,一个悄没声儿地用手背擦着眼泪,拿着笔的手都是发抖的。

    但不管再做多少努力,朱常汐还是老方一帖,怎么都聪明不起来。最后连先生们都放弃他了,将所有的怒火都对准了极爱在课堂上捣乱的朱常洵,累得朱常洵日日都苦逼到了极点,差点产生了厌学的情绪。

    不过朱常洵最后还是忍住了。不上学,母妃就会打板子,而且还失去了很多看着皇兄的机会。得不偿失。

    郑梦境不管朱常汐有多不开窍,她还是坚定着自己的立场。朱常溆越耀眼,就会反衬着嫡子越黯淡,这样在日后太子之位相争时,就会越不利。为了大局着想,她不得不对朱常溆做一些特殊措施,让儿子好好清醒清醒。

    有些事不该做的,就不能做。

    俩兄弟一回宫,就感受到了整个翊坤宫上下的肃穆氛围。朱常洵有些害怕地依偎在皇兄身边,咽了咽口水,“皇兄,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朱常溆抬起眼,看着殿内坐在正上首的郑梦境,还有她手里的板子,心里顿时门儿清。

    他的母妃什么都知道了。看来今日是少不了一顿打。

    郑梦境板着脸,一直坐在那儿,等两兄弟见完礼,就吩咐道:“把四殿下带去屋子。”

    朱常洵起先还以为母妃是要因为自己今日在书房又受了先生的批评而要打他,精神一直紧绷着,这时候才回过味来。

    原来不是要打他啊。

    心下一松,朱常洵就笑了起来。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不打他,那就是要打皇兄了。想明白了这一点,朱常洵怎么都不肯走。

    “母妃不能打皇兄。皇兄哪里做错了?为何要责罚于他。”他的小身板往朱常溆身前一档,颇有一番英勇赴死之感,“如果母妃真的要打,就打洵儿好了。皇兄身子弱,经不住打,洵儿肉多,扛得住。”

    郑梦境差点破功被他给气乐了,她指着刘带金,“带金,把四殿下送回去。”而后两眼死死地盯着朱常溆。

    朱常溆看似轻松平静,实际心里紧张得不得了。他从出生起,郑梦境就一直特别偏宠于他,甚至因为他的腿疾,而心怀愧疚,觉得自己没能给他一个康健的身体。素日里,只要自己轻轻磕着碰着,她嘴里不说,背后却悄悄地抹泪。

    今日竟是要对自己动板子了吗?

    朱常溆死死地抿住唇,将手抬了起来,手心朝上,摊开。

    朱常洵死扒着门,大喊着:“不许打!不许打皇兄!”

    郑梦境见朱常溆识趣,也不多说废话,起身上前,高高地举起板子,重重地落下。

    “啪”,一记响亮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声音之大,连听见的人都觉得疼。

    朱常溆的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了起来,在第二记板子落下前,手已肿得有半指高了。

    郑梦境咬牙,含着泪,打下第二记,第三记。

    朱常洵还在扒着门死死喊着“不许打”,殿内的宫人们都把头侧过去,不愿看这一幕。

    朱常溆咬着牙,倔强地挨着打,任凭郑梦境下手,再狠一声不吭。

    郑梦境打完二十下板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望着捧着手几乎要站不稳的朱常溆道:“把二殿下送回屋子,关起来,今日不许吃饭。”

    吴赞女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明日殿下还要去书房上学呢。”

    郑梦境横了她一眼,“同先生说,二殿下病了,什么时候好什么时候去。”她转过脸,看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服的朱常溆,“谁也不许给二殿下送吃的,谁也不许近身伺候。就让他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什么时候手好了,什么时候去书房。”

    郑梦境把板子一扔,转身回了内殿。

    刘带金见她一走,赶紧松开了对朱常洵的钳制。“我的小祖宗哟,让奴婢瞧瞧殿下的手有事儿没事。”她心里担心方才朱常洵那么大的力气扣着门板,手里会不会扎进木刺什么的。

    朱常洵理也不理他,冲到朱常溆的身边,替他捧着被打伤的那只手,噘着小嘴不断地吹,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掉。“痛痛飞飞,皇兄不疼。”

    朱常溆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朱常洵的头,温柔地嘱咐他好好做功课,而后自己回了屋子。他听着外面落了门锁的声音,气一松,跌坐在地上。

    这时候朱常溆心里无比感谢皇弟先前的折腾,地上铺着的厚地毯还没收,摔在地上也没动静。他用衣袖擦了擦满头的汗,粗喘了几口气,强撑着从地上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床的方向走去。走到床边,脚下一绊,整个人都跌在床上。

    恰好碰着了伤了的那只手,疼得朱常溆不断地发出“嘶嘶”声。

    郑梦境打的是左手,而非朱常溆常用的右手。朱常溆从床上翻了个身,故意忽略腹中发出的鸣叫,想着其中的深意。忽然,他笑了。笑声越来越大。

    朱常溆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边笑,眼泪边往下落。

    这是让自己人前藏拙,人后……无论怎么聪慧都无妨的意思吗?

    算是放过自己一马?不让自己彻底变得平庸吗?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一下他的母妃手下留情,没有两只手都给打废了?

    朱常溆笑够了,把手从眼睛上拿开。脸上的表情渐渐狰狞起来。

    夜幕渐深,朱常溆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他现在不仅饿,还觉得身上的体温有些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是比平日要高上一些。

    朱常溆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没送吃的来,也不送药,这是真的铁了心要让自己受苦吗?母妃还真是狠得下心啊。

    墙边响起了似曾相识的声音,笃笃笃,笃笃笃。

    朱常溆强忍着起来,推开窗户,探出头去。看清来人后,他叹了一口气,声音无比温柔。

    “要是母妃知道皇弟偷偷过来,必会责罚你的。”

    朱常洵噘着嘴,拉住衣袖抹了一下眼睛。“我才不会管母妃怎么想呢。”他狠狠地说道,“我再也不要理母妃了!”

    朱常溆浅笑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弟弟的头,“快些回去吧。”

    朱常洵摇摇头,把手里的一个小包裹往上举,“我从小厨房拿了一点干点心,还偷偷问来过的太医要了伤药,皇兄快接过去,我手酸呢。”朱常溆挡不住他撒娇,无奈地拿了进来,再次催促他,“快点回去,莫要叫人瞧见了。”

    朱常洵得意地笑,“才不会呢。今日母妃没空搭理我。”

    “哦?”朱常溆从包裹里翻出个糖糕来,轻轻咬着,“父皇过来了?”

    朱常洵点点头,“是啊,而且母妃又有身子了。”

    朱常溆停下了咀嚼,有些诧异。

    又怀上了?

    他“啧啧”地摇摇头,自己的父皇真是厉害。母妃才刚生下小五没多久吧?算算时间,刚坐完月子就又怀上的?

    不远处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朱常洵赶紧把身子往下一蹲,“那皇兄,我就先回去啦。明儿我再来看你。”

    “去吧。”朱常溆目送着弟弟的身影从拐角处消失,谨慎地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人,才将窗子关上。他嘴里叼着吃了一半的糖糕,翻出伤药,小心地给自己上药。偶尔下手略重,疼着了,他“嘶”地一声,皱眉等痛楚过去了,再继续上。

    第二日,朱常洵特地起了个大早——往日都是睡到实在不能接着睡的时候才起来的。为了能去看看朱常溆好些没有,他把所有的宫人都支开,取了个干净的布巾,趁着没人,赶忙把桌上的一叠玫瑰金丝饼给装好,偷偷摸到了朱常溆的墙根。

    兄弟俩就这么暗渡陈仓,做得极为隐蔽,连宫人们都没发现。郑梦境也无从得知,所以她在当天晚上看到面色红润的朱常溆的时候,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早知道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处罚,所以特地藏好了吃食和药物。

    “想明白了没有?”郑梦境朝宫人们使了个眼色,数碟喷香佳肴摆在桌子上。

    朱常溆从善如流,“想清楚了。以后溆儿定不会再惹母妃生气。”他朝郑梦境的肚子瞥了一眼,“母妃如今双身子,经不得气。昨日是溆儿的不是,惹恼了母妃,不知母妃身体可否有恙。”

    郑梦境奇道:“谁告诉你母妃又……的?”

    朱常溆面不改色,“昨夜父皇动静太大了。”

    郑梦境脸一红,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她清了清嗓子,“既然明白了,那日后怎么做,心里就清楚了。母妃也不愿多管你什么。书房里,先生跟前,你该藏拙就藏拙,若能提点一下嫡子就更好了。不乐意,母妃也不逼你。回翊坤宫,咱们关上大门,你想怎么折腾都随你,可好?”

    朱常溆点点头,两只眼睛紧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咽口水。

    郑梦境恢复到了以往的温柔慈母模样,“行了,吃饭吧。饿坏了吧?慢些儿吃啊。”

    朱常溆点点头,下筷的速度越来越快。

    几日后,朱常溆的手好了,郑梦境就替他销了病假,照常去上课。但是书房的先生们却觉得奇怪,他们并不知道朱常溆究竟是哪儿病了。不过现在看来,似乎这个病和神智有关系。原本在他们心目中很是被看好的二皇子,竟然几日之间变得平庸无比。往日才思敏捷,现在却是一个题都答不上来。

    唯一能叫先生们觉得欣慰的,那就是朱常溆的字是写得越来越好了。习字是需要下功夫和时间去练的,这样看来朱常溆到底还是个勤奋之人。先生们觉得老怀大慰,抵消了几分失望。

    快到年节的时候,平静的朝堂却被一封奏疏给炸开了锅。

    奏疏不长,所奏之事也只有一样。请封太子。

    朱翊钧在这个时候,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封奏疏。自打朱常溆“病愈”之后,先生们对他的夸赞也没了,在自己面前,孩子也不如以往聪敏。朱翊钧想不明白,究竟儿子是哪儿病着了?他原想请李东璧来给朱常溆看看,却被郑梦境给拦住了。

    “都是皇儿的命,陛下就莫要强求了。”郑梦境的肚子已经开始微微鼓起来了,“也是奴家不好,竟叫他天生带了腿疾,身子还弱。”说着就要哭,朱翊钧哪里能见到自己的小梦掉金豆豆,何况听说孕中的妇人轻易不能落泪,日后是要落下眼疾的。赶忙就哄着,请李东璧的事,也就放在了脑后,不再提起。

    看到这封奏疏,朱翊钧就想骂人。快过年节了,都还不让人消停!他也并不是完全不想立太子,只是若要立,只能从皇长子和嫡子两个中间挑。朱常洛,他是绝对不考虑的,可朱常汐……着实太不争气了。

    可那封奏疏,字字句句,都是站在朱常洛的角度考虑。以立长立贤的名义,要求朱翊钧最好在年前就定下太子。册封礼年后再办也没事,但旨意得在年前下了。

    这种□□裸的,带有逼宫含义的奏疏,彻底惹恼了朱翊钧。

    而不等他喘口气,雪花般的要求请封朱常洛的奏疏全都挤到了他的案头。

    朱翊钧拿朝臣没办法,只好借口时近年关,已是封印为由,将这件事往后压。心里希望到了年后,大家都能忘了这件事。起码不会这样一窝蜂地全都挤上来。

    郑梦境靠在榻上,一边与朱翊钧下棋,一边听着他的抱怨。

    “这些人,整日就知道拿着朝廷的俸禄,不干正事!北地灾荒,又遭逢蒙古人劫掠,他们不管管。南边儿水灾,百姓过不好年,他们不管管。整日就知道把眼睛盯着国本,到底怎么想的?!”

    郑梦境笑而不语,她也很想知道,这些朝臣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翊钧将手中的白子放在棋盘之上,“要是等开了年,他们还这样,朕可饶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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