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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没等到谢晚春和王恒之关系缓和,被人明里暗里念叨了半天的吴御史总算是赶来了。
吴御史五旬有余,鬓角微白,生得白面长须,笑容和蔼,只是一双眸子黑若点漆,犹如利剑寒芒。
谢晚春知道,此人乃是个难得厉害人物,平日里言笑自若,温和可亲,可若是真的要动真格,当真是口舌如刀,一份奏折就能写得犀利入骨,可见刀锋剑影。而被吴御史弹劾的人,下场一般都不会多好,故而,朝中人暗地里都管吴御史叫“骂神”。
吴御史一入门便摘了头上戴着的斗笠,洒然一笑:“路上耽搁了一下,倒是有劳陆指挥使和恒之久候......”单单是听这称呼,便可显出吴御史对陆平川以及王恒之的远近亲疏。吴御史不过一顿,随即便又转头与陆平川道谢,“多亏了陆指挥使派来的人,要不然我这路上怕是还要耽搁更久呢。”
按理,薛县丞这个证人既是死了,那么陆平川就该马上动身亲自去接吴御史这皇帝钦派的巡盐御史,保护他的安全。可陆平川无意间知道了谢晚春的事情,自然死守在这里心心念念想要等王恒之和谢晚春吵翻和离,趁虚而入,哪里顾得上什么吴御史。如今听得吴御史这般言辞,“因私费公”的陆平川却半点也不心虚,微微一颔首,厚着脸皮道:“哪里,本该由我亲自去接大人您。只是手下这里得了些反贼的消息,事关重大,我也不敢轻易离开,还望大人能宽恕则个。”
吴御史自是明白陆平川口中的“反贼”指的乃是齐天意,他神色微微一顿,随即便正色应道:“此事确是重大,迟些我与指挥使再做细谈。”他沉吟片刻,雷厉风行的直接开口道,“等我和恒之说完账册的事情,之后。”
陆平川和王恒之皆是没有异议,于是王恒之便引了吴御史同去书房。他把薛县丞所留的账册以及自己从州府各地私下调来的记录都摊开在书桌上,耐心的等吴御史看完之后方才沉声道:“依我所见,此事已不仅仅是江南盐务之事,其背后所涉银钱、关系网络更是骇人听闻。”
吴御史手上拿着那卷账册,摸了摸自己的白须,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按照账册所记,这些银钱大半都是汇入方全钱庄,然后再通过方全钱庄转出去,送到那些朝臣的手里,以作收买、贿赂之用。背后之人,手上必然有完整且真实的账册,也就相当于握住了那些朝臣的把柄。倘若再有几年,那背后之人心怀不轨,一朝发力,恐怕......”
吴御史一边说着话一边重重的在案上敲了一下,面上的皱纹紧紧的绷着,含着无数引而不发的情绪:“只是,方全钱庄乃是胡家名下,真要是往里头查必是避不开胡家和胡三通。要知道,胡三通背后站着三尊大神,更有无数小卒,真要动他,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王恒之转身替吴御史倒了一杯茶,亲自递了过去,缓缓道:“所以,我们该把这账本送到内阁,叫首辅大人先看了。”
吴御史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自是个心眼极透的人,一点即通。他闻言不觉一笑,长指在案上扣了三下,大笑道:“很是,很是!”他接过王恒之递来的茶碗,掀开用盖子撇了撇茶沫,看着上浮的热气也不喝,只是含笑着道,“若是递到陛下手上,以陛下性情,必然一时难绝,难免要给了背后之人‘断尾逃生’的机会。若是递到旁的人手里,他们估计着胡三通乃是首辅亲舅,怕也不敢直言。只有送到内阁,叫首辅大人看了,这才周全。”
换了别的人,一想着胡三通乃是周云的亲舅舅,怕就要想方设法的避开周云直接上奏皇帝。可王恒之与吴御史都深知皇帝与周云为人,倒觉得此事要反其道而行。
自周云登阁以来,素恨贪腐,不知解决了多少贪官,因他清廉正直,立身极正,别人也没法子找他的麻烦,当高压之下难免要生怨念。这胡三通乃是周云的亲舅舅,别的人或许要因为周云或是蜀王有所顾忌,但周云本人无论真心或是假意都要以身作则,端出“大义灭亲”的架势来彻查一番——否则,他又要如何令旁人信服、如何推行新政?
吴御史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不由大笑着点点头:“后生可畏啊......”他也是世家出身,与王家关系极好,算是看着王恒之长大的,自居长辈。此时看着后生晚辈犹如玉树兰芝,他不免更添了几分欣慰,抚了抚长须耐心提点了一番,“你此回立了大功,我自要上报陛下,为你记上一大笔。如今户部右侍郎的位置正空着,倘若内阁里头再有人再提你提一两句,高升之期指日可待。”
这就是世家出身的好处了,官场上面哪里都有关系和熟人,就势帮上几把,升迁之路便显得格外轻松。
王恒之自来沉静自持,很能端得住,闻言也不过是点了点头,认真诚恳的道:“多谢世伯提点。”
吴御史一贯提倡的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士人做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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