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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台阶上,弯腰捡起打中自己的石头,拆下包裹在上面的纸条。
“往事旧欢何限意,思量如梦寐。”
是啊,有时候快乐就跟做梦似的。
来到尼泊尔之前,施念从未觉得夜晚是美妙的。她仔细回忆发现,与其说是从某个时刻开始,夜晚带给她的快乐多于恐惧,不如说这种愉悦和踏实是某个人带给她的。
她再次摊开纸条,凉壬写的一手好字,就像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偏偏他不是。
施念有一种强烈的感觉,站在她身后,隐藏在树林里的人,像个黑洞,深深的吸引着自己。以至于让她罔顾那些所谓的“清规戒律”,一心回头。
隔着山上飘下来的雾霭,他们静静的看着彼此,像春天里两座画地为牢的雪山,遥望着又渐渐融化,汇成一条河。
凉壬笑了。
施念也笑了。
清亮的钟声响起,他们破戒了。
“看来我们都是凡人。”
冥想期满,施念跨出门槛调侃道。
“是人都会犯错。”
“我们犯的是什么错呢?”施念看着凉壬久违的侧脸,咂摸道:“是淫邪吗?”
凉壬转头,拿过施念手里的纸条,一本正经的教育她:“这是非常纯粹的解惑,就像冥想老师的答疑一样。只不过,我的疑惑不属于他。”
他们取回证件的途中,施念突然停下来,问他:“你心里的正义是什么?”
“真相。”
“你觉得自己能看到真相吗?”
凉壬低下头,半垂的眼帘遮住他的目光。施念只有在他不停摩挲的指尖里感受他挣扎在痛苦边缘的正义。
“来支烟吗?”
施念把烟盒递给凉壬。
“没碰它之前,能。”
“你知道我几岁开始抽烟吗?”施念勾住凉壬的脖子,踮起脚,注视着他的眼睛。微弱的火星在两根连着的烟头上燃烧,“十五岁。”
施念被烟燎过的嗓子,格外飘渺。
“所以,我大概从那时候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真相了。”
凉壬淡淡的说:“心理医生不需要真相。你们需要的是让人相信的能力。”
公园门口停了两辆中巴车,里面坐满了人。施念把玩着眼看就要掉下来的车尾灯说:“我们走回去,好吗?”
“普通人正常走速是每小时五公里。一般成年人可以坚持七小时。从这里到加德满都有四十公里,还不包括上下坡。你觉得你能坚持多久?”
“你以前最远走过多少?”
“徒步百公里。”
施念把身上的背包打开拿出护照和钱包,剩下的一并扔到路边的深沟里,“这不就行了。”
“有时我真的看不懂你。”
施念笑着说:“能让你看懂的都是罪犯。”
“说得我好像是个清道夫。”
“清道夫先生,现在烦请您把我这个不明方向的群众带回家。”
“家?”显然,凉壬对施念把旅馆当成家,感到惊讶。
施念不以为意,点头道:“是啊。孤家寡人,两袖清风,不是我在哪儿,哪儿就是家吗?”
想起之前施念提到她母亲的样子,凉壬不觉慢下脚步,“除了你母亲,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施念看着田埂,声音由近到远,像被风吹走的蒲公英,轻轻落下:“你是想问我父亲吧?”
凉壬面露难色,仿佛那不是他心甘情愿问出口似的。
“我也是哺乳动物,怎么可能没有父亲呢。只不过,我没见过他而已。当然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就算知道他在哪儿,我也不会去找他。”
他们沿着土路走了很久,谁都没再说话,最后施念忍不住问:“不觉得我决绝?”
凉壬摇头。
“也不劝我?无论如何那都是我血浓于水的父亲啊。”施念模仿起惯于道德绑架的人们的样子时,真是讽刺极了。
凉壬摇头:“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意志,背叛自己的想法呢?”
施念看着他的脸,忽然想起,他和自己不一样。
“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也许很快,也许……”尽管凉壬把声音压得很低,施念还是听到他说:“不走了。”
“不想家吗?”
凉壬停下脚步打量着施念,笑笑说:“有话直说好吗?”
“你的父母……”
“我母亲叫凉思茵。父亲,我更习惯叫他杰拉德老师。我还有个弟弟叫凉殊。他们都生活在费城。三岁时,我随母亲去了美国。对于我的生父,母亲说他头脑聪明,智慧过人。当然,我从来没去怀疑过她的话。因为你看我就知道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想让你交待的这么彻底。”
“可是,我想告诉你。”
这世上有多少人期盼的生活,不过就是身边有个稳妥的人在现世安好的日子里把那些你不曾参与的过往摊开在你眼前。
一句“我想告诉你”便是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