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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万万没想到丹阳郡主会忽然过来,想来是那些谣言她也听说了。
可就算她也听说了,这些事亦不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该管的!
因沉声道:“谁让你过来的?这些事又是你堂堂一个郡主该过问的吗?立刻给哀家回你自己的寝宫去,——段嬷嬷,你亲自送她回去,把她跟前儿服侍的人,都给哀家掌嘴二十,看以后还有谁敢在郡主面前乱嚼舌根的!”
丹阳郡主却是道:“我不走!皇祖母,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我绝不会走的!”
太后怒声道:“事情了结不了结,都不与你相干,你给哀家立刻出去,真当如今你大了,翅膀硬了,哀家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段嬷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弄了她出去!再把她贴身的宫人,叫什么百香的,还有另外几个,都给哀家乱棍打死!”
“皇祖母息怒,且先听我把话说完了,再赶我走也不迟!”丹阳郡主赶在段嬷嬷下了丹陛,走到她面前之前,跪了下去,“至于百香几个,皇祖母要打死她们,就先打死我!”
不待太后与福宁长公主说话,已又道:“皇祖母、母亲,您们听到了那些谣言以后,必定是想要韩厂臣当众自证,好让谣言不攻自破吧?偏偏韩厂臣自来心高气傲,目无下尘,定然不会轻易配合您们,所以双方这会儿才僵持住了,我说的对吗?其实你们不必弄得这般剑拔弩张,不过一件很简单的事而已……皇祖母与母亲请先息怒,我这会儿过来,其实是为韩厂臣作证来的。”
“你给他作什么证?你一个女孩儿家,凭什么给他作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吗?”这回勃然大怒的是福宁长公主,本来在太后管教外孙女时,她一般都不开口的,眼下也是顾不得了,“何况兹事体大,你……你还不给本宫滚出去!”
她这是造的什么孽,辛辛苦苦生下来、辛辛苦苦养大的一双儿女,却从来都不听话,甚至吃里扒外,果然是那个死鬼的种么!
丹阳郡主面上却是毫无惧色,梗着脖子又道:“我既然敢来给韩厂臣作证,自然有凭据,也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皇祖母与母亲何必这般生气,且先等我说完,再气也不迟啊。”
顿了顿,“我昨晚去司礼监找韩厂臣了,这一点我跟前儿的百香可以作证,司礼监看门的小太监也可以作证。”
福宁长公主闻言,心里霎时涌上不好的预感了。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大晚上的去司礼监干什么,她接下来又要说什么,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儿,她绝不能让她说出来!
可惜丹阳郡主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径自已接着道:“至于我为什么要大晚上的去找韩厂臣,却是我听说了那些个谣言后,虽知道无稽,却仍忍不住抱了一分侥幸的希望,想着万一韩厂臣真不是太监,而是……我已暗自爱慕他好几年了。我也知道,我是尊贵的郡主,就算他不是真太监,我与他,也是绝不可能的,何况他早已有清如了。但我还是想去试一试,想着万一……那我岂不是就能给自己留一辈子美好的回忆了?”
“皇祖母与母亲不是一心盼着我能答应和亲南梁太子,为国尽忠为君分忧吗?我这些日子想了很多,觉得皇祖母与母亲的话都很有道理,所以其实已经想通了,打算就这两日便告诉您们,我愿意去了。却没想到,我先听说了那些谣言,于是想着,与其把自己给一个压根儿不认识的男子,何不、何不给了自己一心恋慕了多年的人?”
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丹阳郡主说到这里,脸已是红得能滴出血来,却仍强撑着继续说道:“所以昨晚我趁夜去了司礼监,见到了韩厂臣,诉过衷肠之后,我、我壮着胆子,上前想要与他……却不想,他下面根本就……那些谣言都是假的!我又是羞臊,又是失望,立刻离开了司礼监,回了自己的寝宫,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此事一辈子烂在肚子里,不然也太丢人了。”
“可我没想到,这么快谣言便也传到了皇祖母和母亲耳朵里,还分明信以为真了。我不想自己爱慕之人平白受辱受冤,亦不想皇祖母与母亲中了那幕后主使的离间奸计,与韩厂臣生分了,弄得皇上舅舅一边是肱骨之臣,一边是骨肉血亲,届时左右为难,所以才忙忙赶了过来,不顾脸面与名声,也要为韩厂臣做这个证,还请皇祖母与母亲明鉴,让事情到此为止,不要再恶化下去了,不然就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丹阳郡主说话时,不止太后与福宁长公主都铁青着脸,赫然惊呆气呆了。
便是韩征与施清如,也都是满心的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了。
丹阳郡主竟然会为了韩征,做到这个地步,郡主的尊严与矜贵、女儿家的脸面名声乃至至亲的疼爱与希冀竟通通都不要了,甚至她方才还说她‘已经想通了’,愿意和亲南梁太子了,她明明之前还那般的抵触此事,说无论如何都不会如了福宁长公主所愿的。
如今却为了韩征,就这样妥协了!
施清如心里一时间当真是百味陈杂,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了。
她自己当然什么都愿意为韩征做的,但同时,韩征也给了她他的一切,同样为了她,什么都愿意做,丹阳郡主却全是单方面的、注定不会有任何回报的,——原来丹阳郡主对韩征的爱,一点都不比她少!
韩征心里一时间也是什么滋味儿都有。
他真的没想到丹阳郡主竟对他、对他……在他看来,明明二人连熟识都算不上,至多也就凑巧碰了面后,以礼相待而已。
甚至之后因福宁长公主与萧琅屡次对施清如不利、屡次连累施清如,他还一度曾在心里迁怒她,却不想关键时刻,她却为了他,如此毅然决然的挺身而出,分明一副为了他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不要了的架势……
韩征实在没办法不感动。
就像他实在没办法不欣赏、甚至是感激萧琅一样。
太后自己的一双儿女教坏了,福宁长公主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太后心里至少还有亲情,她却是为了权势,胞弟也好、女儿也好,都可以谋害舍弃。
倒不想,这样一对儿母女,却生出养出了萧琅与丹阳郡主这样一对儿难得的兄妹来,简直就是奇迹!
可也仅此而已,除了最初的感动与感叹,韩征也没有旁的可以给丹阳郡主了,他心里的柔情只有那么多,早已都给了他的小丫头、他的妻,哪怕一丝一毫,也再给不了别的女人了。
所以他不想承丹阳郡主这个情,情债自来难还;他亦不想因着此事,在自己和施清如之间种下什么芥蒂。
韩征清了清嗓子,便要开口否定丹阳郡主昨晚去找过他之事,虽然心里很清楚,眼下他最该做的,便是缄口不言,顺水推舟,那比他心目中那些解困的法子都好使。
丹阳郡主几乎是立时便已察觉到了韩征的意图,心里简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韩厂臣这是连她哪怕为他牺牲一次的机会,都不肯给她啊,他难道不知道,眼下默认她的话,才是于他最好的吗?
却更知道情况紧急,眼下不是她难过失落的时候,只能忙忙冲施清如杀鸡抹脖的使眼色,示意她阻止韩征,不让她前功尽弃。
施清如接收到丹阳郡主的眼色,自然明白她的意思。
也知道眼下韩征默认昨晚的确见过她,才是最好的选择,虽然她心里很明白,韩征昨晚一定没见过她,不然他早在今儿见到她之初,已经告诉她了,她若对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也不配做他的妻子了!
然也正因为明了韩征的意图,明白韩征不想欠丹阳郡主这个情债,她才不知该不该阻止韩征。
一旦太后与福宁长公主都于怒极之下,对丹阳郡主彻底失望,继而彻底舍弃了她,她以后的日子可就真难了,尤其还是在异国他乡,那不止韩征,她也会一辈子都难以心安了。
可若韩征否定了她的话,她便不需要嫁给南梁太子,不需要背井离乡,也迟早会赢得太后与福宁长公主的原谅……
这一切都发生在火石电光之间,看似时间极长,实则不过一瞬间。
以致韩征还来不及开口,施清如也还没想好要不要阻止他,上首段嬷嬷已先惊叫起来:“太后娘娘怎么了……你别吓奴婢啊,太后娘娘……太医,快传太医!”
随即福宁长公主也扑上前,叫了起来,“母后,您怎么了……快传太医……施氏,你不就是大夫吗,还不快来给母后诊治……不,你不许靠近母后半步!快传太医——”
就见上首的太后已经瘫在了宝座里,一动也不动,还肉眼可见的脸色苍白,牙关紧咬,竟是生生晕了过去,不用说也能想到定是气怒攻心了。
在医者的本能之下,施清如便要上前去为太后施救,却才走出几步,已被福宁长公主给喝住了。
急得丹阳郡主猛地站了起来,“都什么时候了,母亲还不忘防着清如,众目睽睽之下,她难道也敢做什么手脚不成?您就别阻拦她了,让她即刻为皇祖母诊治吧,等太医来了,指不定就迟了……”
话没说完,已被福宁长公主怒声打断:“你还有脸说话!要不是你没脸没皮,吃里扒外,你皇祖母能被生生气晕过去吗?你皇祖母今儿若无恙便罢了,若是不幸有个什么好歹,本宫一定打死你,就当这辈子从来没有过你这个女儿!”
丹阳郡主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似哭似笑道:“母亲不是早就放弃我这个女儿,早就当这辈子没有过我了么,还用等皇祖母不幸有个什么好歹呢?”
若不是知道到了最后,她不同意嫁也只能同意,她又何必出此下策?
横竖都避无可避了,那能替她仰慕了这么多年的人做点什么,也是好的,就当是为这段从来就没开始过的感情,做一个彻底的了结吧!
“你!”福宁长公主气得浑身乱颤,正要再说,太后却在段嬷嬷掐了虎口掐人中,又是抚胸又是顺气的急救之下,悠悠醒了过来,“啊……”
福宁长公主立刻顾不得骂丹阳郡主了,忙上前低声问太后:“母后,您现下觉着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您放心,太医马上就来了,您再忍一忍啊……”
太后摆了摆手,虚弱道:“哀家无妨,扶哀家起来。”
福宁长公主与段嬷嬷闻言,只得一左一右扶着她坐直了。
太后这才看向下面的丹阳郡主,冷声道:“丹阳,你昨晚真去了司礼监吗?你既是晚上去的,自然各处宫门都早已下了钥,你要穿过重重宫门,势必得很多人都见过你,所以你说的是真是假,哀家只要稍一细查,便什么都清清楚楚了。届时你仍然得嫁南梁太子,还伤透了哀家和你母亲的心,指不定以后都不会再管你的死活不算,你想保的人,依然还是保不住,反而只会让事情更糟糕,你确定那真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哀家现在给你一次机会,决定要不要收回方才那些胡言乱语,只要你收回了,哀家和你母亲都当什么都没听见,你若实在不愿和亲南梁,我们也不会再勉强你;反之,你就等着嫁到异国他乡去,这辈子都再休想踏进故国半步,哀家与你母亲也当这辈子压根儿没有过你这个外孙女和女儿也就是了!”
心里简直快要忍不住对韩征的恨意,都想不管不顾,今日就让他血溅仁寿殿了。
把皇帝糊弄得对他言听计从,宠信有加便罢了,如今又迷得她外孙女疯魔了一般,为了他竟是什么都不管不要了,这样的奸佞岂能再留?!